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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衿娘的孩子到底还是没能生下来,五月时便小产了。
后来,纳兰默谋反的证据被呈上父皇的案前,满门抄斩的密旨已经下了。宫中一片哗然,除却想看逆贼如何伏法之外,更多的是看我如何将心上人送上断头台。
本是秘密进行的,连我也未能知晓此事。但衿娘不知为何偏偏晓得了此举,跪在三皇兄的书房前为我和纳兰默磕头求情,只把额头磕出一个血坑来也未能如了她的心意。
如今我好不容易归来,自然是要去与她好好叙叙话。除了有求于她外,我到底还是十分感念她当日为我求情的情分。
听闻她三年之中未再怀上一儿半女。从前也就罢了,到底不过是一个皇子侍妾。如今她贵为皇帝嫔妃,以她的出身是断断不能为皇家绵延子嗣。想起当初她出怀有孕时的欣喜,我心中不免为她抽痛几分。
刚到子衿殿还未进去,便听闻里头传来了令人不悦的声音。
“不过就是一个下贱的贱婢,竟也配与本宫争夺恩宠。从前在王府便是这般的狐媚子样,如今还真把自个当正经主子不成。”是冉嫔的声音,尖酸刻薄得我都听不下去。
“冉嫔娘娘莫不是忘了,我家小主如今是常在了,自然是皇上亲册的小主,自然也是正经小主了。”这应是衿娘身边的佩玉的声音。
好丫头,倒懂得维护主子,不枉费衿娘对她平日的照拂。
然而冉嫔是什么性子,虽然不是出身大门大户的人家,但是到底骨子里也不容许衿娘这样身份的人的侵犯,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奴婢。果真,佩玉说完后便听到里头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接着便是衿娘的惊呼和佩玉的隐忍啜泣。
“冉嫔酿酿息怒,是嫔妾教导无方,还请娘娘饶过佩玉。”
“哼,凭你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顶嘴,来日若是矜常在当上了本宫的位置,还不得爬上皇上的头上去。”冉嫔得理自然不愿饶人。如果不是我此刻正好在这里听着,倒不知道这后宫竟有如此跋扈之女。
如今好歹衿娘也是正经主子,饶是如此她也这般受尽折辱,当日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妾,可想这几年是如何的难熬。
门口伺候的几个小宫女也听闻里面的争执,面上有些为难和难堪,想着到里头通报一声,但却被我拦住。
“主子莫不是忘了,这衿娘可是青楼女子,这等不入流的身份按祖宗规矩是万万做不到嫔位,更不能怀孕生子。”
果真是有其主便有其奴。
“倒是本宫忘了,衿娘从前可还怀上了一个,挺太医说是个男胎。啧啧啧,若是当初生了下来,这宫里头恐怕本宫如今都得给你行个大礼。真真是可惜了。”
怀胎五月如何能瞧得出是男是女。这冉嫔分明是故意在往衿娘心上刺上一刀。我纵然是再好的性子,再无关紧要的事,如今也再也听不下去了,便拂袖甩开想阻拦的宫人径直往里头去。
“如今这后宫倒是要翻了天不成,怎的连这后宫的妃嫔是否应该怀孕生子也轮得到冉嫔来置喙一二了?本宫倒怕冉嫔无力管得这样宽吧。”
冉嫔明显是不知道我会在外头,看我疾言厉色地发难顿时吓得面色慌张,苍白的身躯直直地跪下去给我请安谢罪。
衿娘的神色倒是还好,我一进来她的眼神里露着明显的欢喜,此时迫于规矩也随着冉嫔跪下给我行礼。
我不理会冉嫔,径直走到衿娘身前抬手虚扶她起身。“本宫倒记得常在甚是喜欢花酒,先前从翠竹山庄带回来的几坛桃花酒还没开盖,今儿个天气好便给你带来两坛。”
说罢我便抬手示意宫人将礼物呈了上来,凤眸一转,示意嫣儿一样一样地好好读出来。
“鎏金翡翠钗一对,红宝石四叶发梳一对,孔雀眼银发夹一对,紫金玉枕一对,提花绸缎十匹,雨前龙井八两,螺子黛一斛,桃花酒两坛。我家主子知道矜常在爱好诗文,前儿个无事抄写了几本诗集,今日也一同带来赠与小主闲暇一观。”
越往下说冉嫔的脸色便越难看。我也不急着叫她起身,兀自坐在躺椅上闭眼听着嫣儿一道一道地念下去。
待嫣儿都念完了,衿娘便携着婢女向我跪下谢恩。
我自然知晓这些东西对于冉嫔而言样样都是好的,但也未必不曾有过。只不过这么多好东西加在一块,饶是她也不免眼红,何况是赠与她最最瞧不上眼的衿娘。我心下虽是这样打量着,但是脸上的笑还是没有变,转头跟着衿娘说着话。“不过都是些小玩意,前些日子皇兄赏了不少好东西,本宫也是借花献佛罢了。到底还是要你喜欢才是最要紧的。”
衿娘听我这般为她说话,脸上惶恐万分,未说一句便又要跪下谢恩。我急忙让锦兰将她扶起来。
我掉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冉嫔。此时她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先前的嚣张跋扈,虽是不服气,但到底碍于我如今的身份不敢如何,只能硬生生憋得一张秀脸通红。
“听闻冉嫔调得一手好香。前儿个本宫去给太后请安,听闻太后进来睡眠不佳,本宫心中甚是不安。那便劳烦冉嫔费心调制出一款安神宁心的香料替本宫进贡给太后。另外再抄写金刚经十遍送去宝华殿请国寺里的师父好好念念,算是为太后祈福了。”
冉嫔本以为我会替衿娘好生羞辱她一番,如今听闻我这般发落,赶紧诺诺地谢恩领了去。
“还有,既然是为太后的身体着想,这经书和香料自然不能假以他人之手,便劳烦冉嫔亲自做好送往各处。为了冉嫔能安心为太后祈福,接下来的一个月便让内务府将绿头牌撤下来,不必到御前伺候了。”
冉嫔的脸色骤然一变,愤愤地咬着唇,眼里闪着委屈的泪光到底还是忍住没留下来。
我见时候也差不多了,便让她和宫人都退下,留下嫣儿近身伺候着,也好让我和衿娘好好说说话。
冉嫔一走,我便嗔怪道:“你如今也是太好性子了,怎的容得这样的人往你头上踩。今日若非我听了去,难道你还打算继续忍气吞声下去吗?”
衿娘听我这般说着,倒笑出了声,那笑里还是如往年般妩媚多姿,但是到底沧桑了几分。“你瞧瞧,如今当了家,到底还是不一样了。好了,那冉嫔今日被你这般训斥,来日他人也会以她为鉴不敢轻易造次。你在我这耍了好大的威风,如今倒万般皆是我的不是了。”
“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我纵然心下是知晓她过得不好的,但是还是存了点希望想听她对我说一句安好。
“也不过就是那样。从前在寻欢阁的时候,便是日日卖笑。后来进了三皇子府,到底日子是好些了,但也不过是卖笑,只不过只对一人卖笑。如今,也就这样了。”
我听她话里尽是凄凉之意,又将皇上比拟做寻常恩客,不免心下一惊,嗔怪她口无遮拦。
“说起来,你如今倒是好了。回了宫,皇上太后只有把你捧上天的份。”
我抿了一口茶,微微叹息了一口。“一个心死了的人,在哪都还不是一样。”
“到底你是该看开些。怎么说他与你都是天壤之别,如今阴阳两隔,在我这说几句也就是了,可千万不能往他处说,免得落人口舌说你对逆贼还心存余念。”
“这我自然明白。”一提到纳兰默,我心下便是一片凄然。然而被衿娘一番提醒倒也好了许多。到底是伤心难过久了,多少淡了些。我见她不再说话,便一转话锋径直告知她我此行的目的。“前儿个我去见了太后,听她念叨了几句。左不过是皇兄如今后宫妃嫔太少,太后存了选秀的念头。又见后位空悬,心里就存了意。但到底我也只是皇兄的妹妹,纵有掌管后宫之权,又怎可轻易提及选秀之事。”
衿娘是个聪明人,听我这样一说便知道我话中的意思。“不知太后对选后一事可有人选?”
“是韩丞相的千金韩萱。前些日子随夫人进宫探望太后,太后一见就甚是喜欢。”
“丞相千金,也便是这样的身价才足以与天子匹配。此事我虽未有十足的把握,但莫提你我多年的情分,就凭今日你为我解围之恩,我便要为你进上一言。”
有了她这番保证,我心下才有了底。
大事已经商谈完了,接下去便不再提及此事。我与衿娘坐在窗边,又命人开了一丝小缝,两人身上皆染就一层薄薄的日光,就这样相对而坐,闲话家常。
这样叙叙地聊了两个多时辰,阳光也渐渐消散了。我知晓晚些皇兄便要来,也不好再多加叨扰,便起身告退。
踏出子衿殿的时候,西边除却晚霞,还要一抹浓重的乌云,一副风雨欲来的姿态。到底这后宫并非寻常地。日后新人进宫,后宫的风云怕是要变了天了。
只不过我到底是一介公主,即便留在宫里也住不上几年。日后,我的归属,又该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