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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令人头皮发麻又心疼的哭声停止,病房里几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嘻嘻,总算是不哭了!”
小洁儿笑着上前碰碰他的小脸儿,看到他嘴巴又开始瘪的架势,吓得立刻收回了手,“啊啊,都不能碰,真是不可爱!”
“小妈咪,以后我来保护小弟弟,谁敢欺负他,我就往死里揍!”
天真童言让颜妮笑了笑,“好,以后小弟弟就要靠你这个姐姐保护了!”
话语间隐隐含着一股担忧与悲伤。
盛谨枭眉目微敛,摸了摸小洁儿的头,“好了,小妈咪不能太累,下午再来!”
小洁儿嘴巴不满地嘟起嘴儿,娇声娇气道:“我想多陪陪小妈咪嘛!”
“乖,小妈咪需要休息!”
简雪旸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孟小裸则是冷哼了声,踏着十寸高跟鞋风情无限地走了出去。
孟小裸她们离开,病房里立马陷入了安静,没有喜得贵子的温馨与喜悦,气氛冷窒,透着几分诡异。
盛谨枭倒是自然,他将怀里包成一团,又进入梦乡的小肉球笨拙地放到颜妮身边躺下,颜妮眼神下移,却是没什么焦虑,此时她脸上的笑容也敛了下去,“让他睡婴儿床!”
她怕自己会小心伤到他。
盛谨枭没理她,小心翼翼地盖好小被子,又将颜妮的病床摇成半卧半坐的高度,“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在!”
颜妮抿了抿唇,表情微凝,“你想要他?”
出口的语气平静淡然,让人听不出半分情绪。
盛谨枭目光沉了沉,他脚尖勾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黑墨般的冰眸一片幽暗,“我儿子,我为什么不要?”
此话一出,病房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冷凝,颜妮苍白清丽的脸庞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那双没什么焦虑的眼眸却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泉。
沉吟了良久,她“看”向身边散发着浓浓奶香的小人儿,语气幽凉,“孩子你带走可以,不过,我有条件,这辈子,你不可再娶妻!”
别说她自私,这孩子是她拼了半条命生下的,她必须要保证他有个好的成长环境,当然,并不是她歧视后母,而是很少有女人,能将自己老公与别个女人的孩子视如己出。
这些天来,虽然他们不说,可是身体是自己的,如今她自个儿身体情况她也能感觉得到,她恐怕是没办法守着他成长了。
至于祁逍孟小裸他们,不是不信任,而是跟着他们就注定是颠沛流离,血雨腥风。
光是身为“阎先生”这个身份的儿子,就注定了不能独善其身,小洁儿这些年的成长环境,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也过着这样的生活。
若是跟他,小颜曦的身份是名门之后,豪门少爷,完全是不同的成长环境。
盛谨枭半天没说话,一双眼睛沉沉的看着她,“我可没准备一辈子打光棍,你不能这么不厚道!”
“那你可以滚了!”
颜妮似是动了气,一句话说完,脸红红的,倒是为她苍白的面容添了几分血色。
“呵呵”
一声轻笑从盛谨枭喉间溢出,笑声低沉而戏谑。
“傻,我有老婆,为什么还要娶?”
他拉住她的手,颜妮只觉一个冰凉的物体套在了无名指上,她想抽开手,盛谨枭紧了力道,动作上是一贯的强势,语气却满是柔软,“婚戒是不可以随便弄丢的。”
半年前,他一个人再次踏上‘天涯海角’,无意中在一个卖小物件的地边摊上看到这枚戒指,当时他就笑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久行在沙漠中的旅者突然看到绿洲,病入膏肓的病人突然吞下灵丹妙药,他知道,那是生的希望。
他们两人,就像是走在一个圆圈中,无论中间绕多少弯路,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
颜妮摸着手中的戒指,熟悉的纹路让她恍然,“我丢掉的东西,就不会再要了!”
盛谨枭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取下戒指的意图,“都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我的孩子,以前的事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颜妮心里还真没什么放下不放下的,经历了大悲大喜大风大浪,如今又面临生死,什么东西都看淡了。
要说放不下的,那也只有刚出生的小颜曦。
至于他说的冒着生命危险生下这个孩子,也只是因为不想再承受那种挖心剔骨的疼痛,更不想这辈子留下遗憾。
“妮妮,我知道,因我的关系,让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不过,所有的一切,我希望在那一枪中结束,是我命大也好,是你手下留情也罢,我既然活着,就不会再让我们的时间浪费,或是就此结束,如今我也转业了,以后我的时间和生命,都将交给你和咱们的儿子。”
一句话,是宣告,也是誓言。
只要活着,就不会放手。
自从醒来,他性子收敛了不少,变得内敛寡言,然而,就算再怎么收敛,骨子里的霸道坚毅却是怎么也磨灭不了的。
听到他说转业,颜妮心里有些触动。
当年的话犹言在耳,他爱在心口,却理智尚存,“小妮子,我是名军人,而且我很爱这个职业,这辈子我的时间和生命是属于部队和国家的,我没太多的时间陪你,不懂你们小女生的浪漫,你确定你能接受?”
那时的她,在爱情里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军嫂这个词听着也不错。”
“既然确定,那么这辈子,你别想我会放开你!”
……
颜妮轻轻合上眼,各种滋味袭上心头,她比谁都清楚,眼前的男人有多爱这个职业,他离开了部队,就像是雄鹰离开了天空,虽不至死,却了无生趣。
深吸一口气,颜妮神色难得地平和淡然,“如果是为了我,我想你不必如此。”
能活多久都是个未知数,更何况,她并没有打算和他过下去。
盛谨枭挑眉,粗粝的指腹轻抚着她的掌心,“我是为我自己,颜妮,我不想抱憾终身,我不想我的后半辈子没有你,我三十二了,已经没有心力和耐力在等一个六年,那样的话,我想我会疯,为了不让自己成疯子,我只有将时间空出来找你。”
盛谨枭不是一个感性的男人,这一刻也难得地感性了一把,那肃冷的面容,狼一般的眸子,配着这副口吻,怎么看怎么别扭。
脑子里无意间划过刚开始这男人那狂妄,霸道,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大爷样儿,颜妮有点绷不住,突然就笑开了。
很浅很淡的笑容,嘴角上翘,梨涡浅浅,然,病房里别扭诡异的气氛却在这一笑中淡了不少。
盛谨枭瞧着她嘴角浅淡婉约的笑容,眼神乍亮,情不自禁地俯身,温凉的唇瓣覆上她唇角那可爱的小梨涡。
极其轻柔的一个吻,像是怕惊扰了她一般,稍触即离。
颜妮怔了怔,头不着痕迹地偏开,下一秒,双颊被他大掌固定,同时唇瓣上多了一抹温凉。
盛谨枭吻得很小心,或者说这根本就不算是吻,唇与唇的触碰,两个人都没有再动。
颜妮眼睛睁着的,却看不见他的表情,盛谨枭眼睛也是睁着的,倒是将她的神色一览无余。
瞧着她眼底的清冷无波,他心里喟叹了下,舌尖眷恋地轻舔了下她干裂的唇瓣,随即退开,脸埋进她的脖颈,“妮妮,我爱你,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颜妮神色不动,语气平静道:“颜曦你带走,越快越好,别将麻烦带给我的伙伴!”
尽管已经转业,可他的身份终究敏感,他跟那个男人又是兄弟,长时间逗留在这里,祁逍他们指不定会有麻烦,特别是小裸。
虽然舍不得小颜曦,可祁逍他们是她这辈子最想要珍之重之的人,她不能将危险带给他们。
那个男人看似清贵无害,骨子里却是比谁都狠戾无情。
“他已经见过小洁儿了!”
不问为什么,盛谨枭也知道她所担心的,只是在谨华逮到小洁儿那个机灵鬼的时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中午依旧是简雪旸和小洁儿一起送来补汤,颜妮将这事儿和她说了,简雪旸嘴里叫她安心养身子,别操心他们,却是将她的话放进心里去。
颜妮中午说了太多的话,心里又担心孟小裸他们,下午精神状态很差,喝了点汤便睡着了,简雪旸和小洁儿逗弄了小颜曦一会儿,见月嫂要给他喂奶,就收拾了保温桶,出了病房。
门外,盛谨枭提着东西刚从外面回来,他将袋子递给孟姒洁,“小洁儿,这是给小弟弟买的,你帮我拿进去给李嫂!”
小丫头最近乖了不少,话也不多,灵动的眼珠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也没说什么,接过塑料袋转身进了病房。
“有事儿?”
简雪旸很不待见盛谨枭,此时脸色倒是看不出什么,出口的语气却是不怎么友善。
盛谨枭也不在意,这些天来,除了小洁儿会对他笑笑,其余的几人,没一个对他友善的,他也渐渐习惯了。
“你们的身份已经暴露,最近收敛点!”出了什么事儿,那女人又得担心。
以他的身份,这种话他本不应该讲,也不能讲,可是,那几个人是她重视的,要是有事,她绝不会坐视不管,而他又不能不管她。
简雪旸神色微沉,温和的眉目划过一抹阴郁,“若是你不出现,便不会有这样的事,所以,我们不会承你的情!”
盛谨枭挑了挑眉,语气肃冷,“我不需要你们承情,只要记住,别让她为你们挂心就是了,她的身体经不起折腾,我不希望再出什么意外!”
傍晚,休息了一天的白浩过来了,颜妮还在睡,小颜曦被月嫂抱着在外间玩。
小家伙乌溜溜的眼睛睁的老大,刚开始还不怎么明显的五官,几天下来长得倒是有模有样了,眼睛和眉形像他老爸,鼻子和嘴巴基本和颜妮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很是精致秀气。
白浩逗弄了他一会儿,小家伙似是玩累了,没多久眼睛一闭,便睡他的觉去了。
白浩半天没见着盛谨枭,便问了月嫂,“盛先生呢?”
“盛先生去院长办公室询问太太身体情况了。”
月嫂是中国人,姓李,梅玲特意精挑细选,让自家儿子带过来照顾孙子的。
她本是自己要过来,可盛谨枭忙颜妮的事儿,公司的事又落到她身上,另外,这边的情况特殊,盛谨枭也不赞同她过来。
白浩到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已经谈完了,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陆续从里面出来,神色皆透着凝重。
盛谨枭在他们后面,身边跟着个两鬓斑白,神色温和,大概六十来岁的医生,“盛小子,这事儿暂时也只能这样,这期间你们要好好照顾她的情绪,切记不可有过大的情绪起伏,她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太糟糕了。”
盛谨枭点了点头,礼貌地伸出手,“行,我会注意的,劳烦刘老跑了这趟!”
刘廷拍了拍他的肩膀,“场面话就不必说了,难得盛老开口。”
盛谨枭没再说话,让人安排了这几位权威专家团队,目送他们离开。
白浩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用问也知道情况不会太好,却还是不死心地问出了口,“怎么说?”
“他们最多也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把握,建议手术安排在国内,不过,她的身体暂时接受不了长途飞行!”
他没说的是,颜妮的身体在这些年各种消耗,又冒险孕育孩子的情况下,已经是副空壳子,正因为如此,才加大了手术的风险。
对于这种情况,他除了无力外,就是深深的懊悔,那种悔痛,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心脏。
每每看着病床上苍白消瘦的女人,他有时候会想,如果颜妮当初没遇上他,或是他们没相爱,如今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是在段家当她的当家主母,有个疼爱她的丈夫,生活富贵悠闲,或是遇上个简简单单的男人,过着世上最是平凡无华的小日子,应或是如同一般小女人一样,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深爱她的男友,生活忙碌而实在。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像如今这般,二十六岁的年纪,却是六十二岁的心理和身体,满目疮痍。
回国的打算泡汤,为了更好的治疗和调养,几人商量之下,在第三天将颜妮转到的乔伊的医院。
因为是单独的套间病房,里面小厨房什么的都方便,调理身体的各种汤,被盛谨枭包揽了去,弄得简雪旸是一百个不满。
祁逍不知在忙些什么,最近来医院的次数少了,连带着孟小裸也很少来,就算来了,也是来去匆匆,简雪旸和小洁儿倒是雷打不动,每天都来报道,有时候一日来几次。
晚上半夜时分,在颜妮拔了针头后,盛谨枭刚刚眯一会儿,便被一声声压抑的唧哼声惊醒,“妮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脑袋又疼了?”
小颜曦这会儿睡在颜妮旁边的婴儿床上,怕灯光刺激到他眼睛,病房里只亮着一盏距离病床较远的小灯。
说话间,盛谨枭已打开了灯,病床上,颜妮脸色有点红,失了神采的眼睛水润润的,唇瓣干裂,明显是发烧的迹象。
盛谨枭急急按了呼叫铃,颜妮想阻止都来不及。
值班医生是个小年青,让护士量了体温,显示低烧,又问哪里不舒服,颜妮沉默了几十秒,才开口说胸胀疼,语气那叫一个生硬。
颜妮自己的职业虽然有点那个啥,可前提是,病人不是她自己,要她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私密,还是有点困难的。
年轻的男医生倒是神色无偿,掀开被角,伸手就要去查探某处,盛谨枭眼疾手快地挡住,僵着一张脸,眼厉如刀,“换个女的来!”
女医生过来了,检查结果是胀奶导致轻微的发烧。
颜妮的情况是不能用母乳的,这些天因为用药物的关系,一直也没有母乳的迹象,没想到今晚突然就有了,这会儿母乳又不能给孩子吃,不弄出来疼得紧。
医生打了退烧针,另外开了点止疼药,吩咐他们热敷一下,想办法将母乳挤出来,就没什么大碍。
盛谨枭打了盆热水,拧了热毛巾就要去解颜妮病服的扣子,颜妮抓了他的手,声音不带什么情绪,“让李嫂来!”
倒不是矫情,这种事,月嫂比较有经验。
只是她话刚落,睡在婴儿床上的小颜曦很不给面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李嫂闻声而至,忙掀开小被子,解开小家伙的纸尿裤,“呵,小少爷可真是爱干净,一点点就受不了!”
盛谨枭见她准备去打热水帮儿子擦洗身子,再看看难受的颜妮,沉声道:“李嫂,到外间去帮他洗,太太身子不舒服!”
病房里没了小家伙的哭声,又变得安静下来,盛谨枭这次没受阻挡地解开了某人的扣子,映入眼帘的景象使他眼神变得深沉幽暗起来。
盛谨枭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将近一年没碰过自个儿老婆,看到此情此情,要说脑子里没有半点旖旎思想,那是骗人的,不过,当他手里的热毛巾覆上,听到她的吸气声,什么心思都没了,有的只是心疼和担忧。
“很疼?”
声音磁性低沉,透着显而易见的柔怜。
因为宝宝没吃过奶,乳汁并不好弄出来,挤压之下,是用了些力道。
颜妮没说话,不过皱起的眉头却无声地回答了他的话。
她觉得自从怀了孩子,身子变得娇气了,以前子弹入骨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如今一点点毛病,都觉得疼得不行。
盛谨枭动作轻柔了不少,一边挤压一边注意着她的神色,“疼就叫出来,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忍着!”
颜妮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觉他离得非常近,呼吸间都是他强烈的男性气息,整个人就像是被他包裹在怀里一般,他的气息很独特,清冽中带着一股钢铁的阳刚硬朗。
不管过去多少岁月,经历多少伤痛,对于这种气息,她一向排斥别人靠近的身体与感官居然自动放行。
“我去看过爸爸了。”
盛谨枭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
果然,听到他的话,颜妮抬头‘看’他,想问什么,却又觉得无从问起。
当初离开的时候,她是准备去寻找妈妈,到时候带着妈妈一起去看他,回到这边却得知有孕,这事儿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盛谨枭语气低沉道:“他很好,身体恢复得不错,如今可以试着站起来了,不过,看得出来他挺想你的,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
似是想到什么,他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轻扬,墨眸含笑,“没想到你看起来文静,居然会干出爬树掏鸟窝这种事儿,摔下来了还怪鸟将窝搭得高。”
“咳咳……”
颜妮被自个儿口水呛到,一咳便牵扯到腹部的刀口,疼得钻心。
盛谨枭心里一疼,连忙搁下毛巾,便忙活着倒水,边帮她顺气,“你激动个什么劲儿,谁小时候没个糗事!”
颜妮喝了几口水,平复了下呼吸,“别说这么多废话,赶紧弄。”
盛谨枭看着一滴滴往下滴落的乳汁,这种速度,也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多一秒钟,她就多遭一秒的罪。
“我帮你吸出来!”
颜妮还没来得及消化他的话,下一秒,胸前便被一阵温热包裹,饶是她在淡定,此时也忍不住红了耳根,表情窘迫得可以。
颜妮伸手去推他,“滚,我自己来!”
以前在床上虽然没少这种情趣,可是毕竟境况不同。
盛谨枭抓住她的手,防止她乱动继而牵扯到刀口,“乖,别动,手挤太慢了,又疼得很!”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盛谨枭总算是将两边的乳汁都吸空了,许是退烧针和止痛药有安眠的作用,也许是太累,颜妮在中途便沉沉睡去。
盛谨枭将她收拾干净,扣上衣扣,看着她沉静的睡颜,抬手抚了抚她苍白的脸,表情已没了面对她时的轻松,黑眸沉重而纠结。
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可是面对她的手术,他却各种踌躇矛盾,心里既希望她早日做手术,早日康复,可又害怕那天的到来。
他害怕她的生命终结在手术台上,害怕承受没有她在身边的孤独。
一个六年已是难熬,一辈子,他不敢去想象。
他不是个爱情至上的人,理智在他这里,永远占主导位置,没遇上她之前,他从未去想,有一天,他会让一个女人几乎占去他全部心神。
认真说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可是有一种人,一眼便能入心,入骨。
对颜妮,要他说具体有多深的感情,他其实也说不出来,只知道,他的生命,不能没有她的参与,她就像是他的心,他的魂,没有了她,心会空,魂无所依。
都说没有谁离开了谁,便活不下去,这话虽说不假,可是,别人也许不知道,活下来的人,也只是个活死人而已。
他不想去当那个活死人。
连日来的阴雨天让人心情有些烦闷,这样的天气对颜妮来说更是讨厌的紧,刀口疼不说,双手因扎针太多,肿胀疼痛,双腿也赶上来凑热闹,晚上疼得难以入睡,连带着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
喝汤的时候,汤烫了便发脾气不喝,口味不对味儿,也是不喝,出了汗,嚷嚷着要洗头洗澡,就连祁逍简雪旸他们出马,都拿她没撤。
盛谨枭能怎么办?
不喝汤,营养跟不上,他也只能像是供着祖宗般,小心劝着,哄着,伺候着,每天变着花样弄吃的,安抚着她的坏情绪,实在不行,就抱来自家儿子当挡箭牌,面对小颜曦,颜妮就算有脾气,也是发不出的。
李嫂在一旁看着,心里直叹,“这盛先生,脾气不是一般的好啊!”
这天天气难得放晴,颜妮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了,刀口恢复的不错,只是精神状况却是每况愈下。
病房里闷得太久,整个人都怏怏的,盛谨枭见外头天气不错,便去问医生是否可以出去透透气,得到医生的允许,他弄来轮椅,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推着她到外面的花园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妮妮,我们回国过春节,你说好不好?”
颜妮坐在轮椅上,合着眼,头微仰,承接着阳光的洗礼,对于他的话,没给出任何反应。
盛谨枭眼底划过一抹伤痛,他俯身,手臂绕过轮椅,从身后将她环住,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唇贴近她的耳边,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两天,他察觉到她的听力在直线下降,她极力掩饰着,他也当做没发现一般,只是心里的疼惜与压抑,让他难受得紧。
温温热热的气息拂在耳边,颜妮耳朵有点发麻,她转头,两人因距离太近,唇瓣擦过他的唇角,空气中多了份若有似无的暧昧因子。
“你说什么?”
盛谨枭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追寻着她的唇吻了上去。
深进浅出的吻,唇舌细致小心地描绘勾缠,少了以往的霸道激烈,多了绵缠眷恋与柔怜。
颜妮不拒绝,也不接受,这些天来,他会时不时地吻她,有时是在她半睡半醒间的情不自禁,有时是不经意间的轻啄浅吻,有时是在她疼痛难忍时爱怜安抚,有时在她脾气暴躁时耍赖逗弄。
次数频繁了,她也无力去拒绝,更何况,这个男人在这方面,根本就听不懂拒绝。
吻并没有持续多久,盛谨枭拉开些距离,指腹摩挲着被他吻得有点血色的唇瓣,再次重复,“我们回家过春节!”
“你确定她能适合长途飞行?”
颜妮还没回应,一个慵懒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白色似乎是祁逍的特定颜色,此时,他一袭白色西装,双手插在裤兜里,风度翩翩,清隽雅致,姿态优雅而矜贵,嘴角漾着温和的笑,只是眼角那颗鲜红的泪痣为他添了一抹妖娆风情。
单从面容和姿态上看,别人绝对不会知道,私底下这男人有多风骚浪荡。
盛谨枭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没什么情绪道:“只要注意,没什么太大问题。”
他也是问过才会提出来的。
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沉静,他心里纠疼纠疼的。
祁逍湛蓝的眸子闪了闪,看向努力想要听清他们对话的女人,“既然没问题,那就去吧,这里的天气着实讨厌。”
如今,只有他才能护她周全。
盛谨枭看向他的眼神透着探究,这货可是一直都反对他带她回国的,不过,仔细一想,随即便了然,“我会安排!”
“你们这是欺负我这个又聋又瞎的人吗?”
颜妮声音还算平静,只是那脸色却有些难看了。
她看不见,他们说话又刻意将声音压得低,也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什么,只是知道和她有关,那种被隔绝在外,在黑暗的世界里横冲直撞的状态让她狂躁又无力。
祁逍眼底划过一抹沉痛,他上前捏了捏她的鼻子,笑语宴宴,“就是欺负你,有本事以后你欺负回来就是了,这里的天气太糟糕了,不适合你休养,而且乔伊那厮医术太烂,我不敢将你交给他。”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颜妮是个敏感的人,就算眼瞎了,耳聋了,也不会妨碍她的智商与敏锐的警觉。
相处多年,风雨同舟,她对他,又怎会不了解?
“别多想,只是你的手术有点棘手,乔伊搞不定而已,而且这里气候变换无常,确实不利于你休养,我可不想每天面对你的坏情绪。”
颜妮抿了抿唇,一句‘我哪儿也不去’在口中打了转,终是没有说出口。
若不是万不得已,祁逍是绝对不会将这样的她交给别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盛谨枭。
以她现在的状况,就算真有什么事儿,她也只是他们的累赘,帮不到他们不说,还会扯后腿。
回国的事儿就这样在颜妮的沉默声中敲定了下来。
一月二十三号,农历十二月二十五,距离满月还差七天,M国的天空再次布上了厚厚的阴霾,稀稀疏疏的小雪花像是讨厌的纸屑般,在空中飘零。
经过二十多天的调理休养,在这天,颜妮终是被允许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跟颜妮娘俩一起回国的还有小洁儿,另外还安排了几个医生和育婴师随行,以防飞机上有什么突发状况,白浩因为公司有急事需要他亲自处理,在两天前便已经回国。
机场上,众人一番叮嘱惜别,孟小裸第一次抱了这个一直不被她待见的女儿,“要听小妈咪的话,要保护好小妈咪和自己!”
小洁儿有点呆,接着又有点不知所措,她看着眼前抱住自己的女人,圆溜溜的大眼里,有惊有喜,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来没见她这么温和,笑得这么美过。
她不允许自己叫她妈,从来没抱过她,她教的东西若是学不会,就是最严厉的责罚,她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收起你的眼泪,不要当自己是小孩,坏人不会因为你是小孩就对你手下留情。”
四岁那年夏天,她被绑架,得救回来后吓得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她却视而不见,夜夜笙歌。
从她懂事起,她就残忍地让她知道,她所处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她看到过她杀人,也看到过子弹从她身体穿过,她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让她明白,什么叫血雨腥风,肉弱强食。
有时候她是怨恨她的,可是小妈咪告诉她,“不要怨,你妈咪比谁都苦。”
以前她不以为然,这一刻,她似乎看到了她隐藏在那双漂亮眼睛里的困苦,她光鲜亮丽背后的沧桑疲惫。
孟小裸看着一瞬不瞬盯着她的女孩儿,心脏有些疼痛,面上却是笑意盈盈,她将她推至颜妮身边,打了个哈欠,“赶紧走吧,别浪费我睡美容觉的时间。”
下一秒,被她推开的小人儿突然抱住她的双腿,仰着头,圆溜溜的大眼满是期待,“你以后多抱抱我好不好?”
智商再怎么高,也终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没有哪个孩子不依赖母亲的。
孟小裸眼睛突然就湿润了,看着那双盛满期待的眼,她不自觉地应了声“好!”
“行了,行了,登机时间到了!”
祁逍轻推了孟小裸一把,又蹲身抱了抱颜妮,“颜妮,这么多坎都过来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我们等你回来!”
简雪旸上前拉着她的手,“颜,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孟小裸笑容妖媚,一如既往的毒舌,“现在墓地很贵,别让姐帮你收尸哈。”
颜妮努力听着他们的话,给他们的回应只是淡淡地一个“嗯!”
相较于祁逍他们的依依不舍,她的表情平静淡定得过分,她伸手去摸索着小洁儿,拉着她柔软的小手,“到时候你们记得来接机,谁也不能缺席。”
我最亲爱的伙伴,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
飞机离开地面,颜妮‘看’着窗外,在心里无声地默念祈祷。
她是个理智的人,在不能同舟作战的情况下,她能做的,只有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整个头等舱被盛谨枭包了下来,小颜曦许是适应不了飞机起飞是的气压变化,尽管已经做好了防护措施,仍是有些哭闹,好在没多久,便育婴师的帮助下,吸着奶嘴睡着了。
飞机在北京时间三点二十分抵达京都的机场,和M国的阴霾天不同,这里气温虽低,却是万里无云,暖阳高照。
颜妮睡着了,因为还是月子期,吹不得风,全身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由于听力下降,精神又不好,睡得比较沉,此时被盛谨枭抱在怀里,安静得就像是一尊瓷娃娃,美丽而孱弱。
同样裹得严实的小颜曦被李嫂抱在怀里,亦是和他妈妈一样,安静地睡着。
事先做过安排,走得也是特殊通道。
出口处,梅玲一袭黑色呢子大衣,站在那里望眼欲穿,看到他们一行人出来,顾不上优雅的形象,迫不及待地小跑步迎了上来。
“枭……”
“嘘!”
话未出口,便被小洁儿一个动作制止,“别吵到小妈咪睡觉!”
梅玲看着被自家儿子抱在怀里的颜妮,眼睛湿湿润润的,“总算是回来了。”
就算有再多的不满,在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盛家骨肉后,也都烟消云散了。
她转眼看着李嫂怀里裹得跟粽子似的小肉球,有些激动地伸出手,“来,奶奶抱抱!”
“呵呵,小少爷可乖着哩!”
梅玲看着怀里粉嫩嫩肉嘟嘟的小孙子,心里那叫一个欢喜,笑的露齿不露眼的,“走,车子就在门口,快过去吧,你爷爷都打点好了!”
几人没有回盛家,车子七弯八拐,行驶了个把小时,最后进了一栋不甚起眼的院子,从外面看像有点像四合院的格局,然而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照面积来看,这里应该是一处不低于六进的四合院,只是被改造成了苏州园林的格局,青竹绿柳,湖水碧波,一栋栋红瓦白墙的复式小楼错落有致,环境清幽宁静,雅致宜人,在这喧嚣浮华的都市里,犹如世外桃源。
这样一个地方,只要不去看那三步一哨两步一岗真枪核弹的守卫兵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严密监控,绝对不会想到,这里汇集了顶级权威的医疗团队,拥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是一个专为特殊成员而设置的医疗机构,同时也是一处秘密研究基地。
事先有人打点,下了车便直接被安排进了一处独立的复式小楼,颜妮在飞机上有点呕吐,安顿好后母子二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各种检查,颜妮平静地接受着一切。
小洁儿从始至终一步不离地跟着她,像是怕她被人欺负了去似的。
晚饭是梅玲亲自做好送过来的,还特意帮颜妮炖了乌鸡汤,只是颜妮没喝两口,哗啦一下都吐了出来,再也不肯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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