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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传喜讯薛姨妈受封,恨无常王夫人获罪
承乾宫里如今喜气洋洋,一应摆设也都按照太上皇的吩咐给换成了金尊玉贵的器皿和饰物。就连宝钗睡觉的床榻也焕然一新,上面铺着的乃是太上皇亲自让人从国库里搬来的上贡之物,冬暖夏凉,正适合宝钗安胎用。
这些个金银器皿的,其实说白了,搁在谁的宫里不是搁呢,上头赏赐的物件儿,哪个宫妃敢据为己有的。不过是太上皇看重某位妃子的意思,谁还真能为这些个较真。平日里,宫妃之间相互攀比,为的可不是这一两三分钱,那都是为着枕边人的宠爱。
太上皇对薛宝钗的宠爱,显然已经抢走了这宁寿宫里太多人的风头。从前跟随太上皇从潜邸时就一直侍奉左右的老太妃心里膈应得不行,可偏偏她们要么不得宠,要么也无子。这一年年地在宫里虚耗青春,再多的美貌也伴随着岁月的流逝一去不复返了。
眼下瞧着薛宝钗稳稳地坐在和她们平起平坐的位子上,不仅有太上皇宠爱,肚子里还怀着一个龙种。先别说这端太妃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单说这“老来得子”四字,已经叫太上皇笑得合不拢嘴了。
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曾经执掌天下,如今退居幕后的男人,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是他却急于证明自己还没有老!所以当年,他才会一眼看中了生辰相貌都很有福相的贾元春,在此之后,接连纳入薛宝钗。
可贾元春到底是没有薛宝钗争气。
要说这入宫的资历,贾元春从一个宫女做到女官,又坐上了宫妃的位子,其中所经历的那自然比后来的薛宝钗多得多。按理说,在天时地利人和上,贾元春应该占尽了好处才是。可恰恰相反,真正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反而是薛宝钗这个后来居上的女人。
贾元春冒出头的时候,太上皇和那一起子太妃才迁进宁寿宫没几年,心高气傲的太妃们平日里早已习惯了众星拱月的日子。这么一下子,就突然变成了时过境迁的老女人,她们可不能迅速地接受。
而在这几年里,宁寿宫有慎太妃稳坐第一把交椅,虽然慎太妃并非皇太后,位分也不能算多高。但是她得宠啊,太上皇还是皇帝的时候,慎太妃简直就是宠冠六宫的女人。况且,慎太妃的儿子忠顺王爷当初可是皇位竞争者的头号热门,纵然当今皇上登基了,没忠顺王爷什么事儿了,可架不住太上皇的宠爱,这几年竟隐隐有复起的苗头。
古往今来,大多如此。
后宫和前朝,男人和女人,息息相关,一脉相承。
在宫里,慎太妃能把持得住太上皇,在宫外,又有忠顺王爷隔三差五地进宫来尽孝。太上皇对这对母子不可谓不宠爱。即使如今稳坐皇位的是当今,可太上皇却还是给了慎太妃一道圣旨,言明百年之后,准慎太妃入陵陪葬。
要知道,这可是天大的恩宠了。
能和帝王相伴长眠于地下,除了坐在皇后位子上的女人,再难有其他了。
慎太妃得了这圣旨,自然感恩戴德,一时气焰嚣张,后宫众人难望其项背。
这恐怕是慎太妃最风光无二的时候。可偏偏,也正在这时候,贾元春被太上皇相中了,竟破格提拔到了贵人的位子上。
好一个贵人,在慎太妃最得意最风光的时候,贾元春这么明目张胆地献媚,岂不是生生的在打她的脸?所以慎太妃才会欺凌贾元春,给了贾元春一个印象深刻的下马威。后宫众人自然见风使舵,贾元春不过是个新晋的贵人,再得宠位分也低得很,何况太上皇宠幸她的第二日就陪着慎太妃娘娘了,这贾元春也是个翻不起波浪的。
这么一想,那些个太妃、太嫔的,包括底下一干的宫女,小太监,对贾元春也就没什么和颜悦色了。
如果不是有王夫人时时接济着送进宫的银两打点,恐怕贾元春也很难被太上皇惦念着。熬过了那段最难捱的光景,终于凭着自己的姿色和太上皇的宠爱,成功登上太妃这个位子的贾元春还来不及高兴,更大的打击却紧接着来了。
本来是为自己弟弟相看的媳妇儿,竟然截了她的胡!
贾元春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嘴角挑起一抹笑痕。
“太上皇驾到。”尖利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高傲,贾元春闻听得这一声,便知是太上皇身边常跟着的李公公来了。忙要起身时,太上皇已经走近了殿内。
“臣妾给太上皇请安,太上皇万福金安。”
贾元春的声音特意放得柔柔的,配着她柳腰纤纤,笑容温柔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婉约。虽不及江南女子细腻,却也是宫中少有的一朵芙蓉争春了。太上皇见状,自然也乐得高兴,伸手虚扶了一把,见贾元春手腕上露出的那一截镯子,不免笑了。
“爱妃太见外了些,朕不过来看看你罢了。听闻近日爱妃身子有些不适,可宣了太医没有?”
贾元春笑着回道:“烦劳太上皇惦记臣妾,臣妾的身子不过是旧年的小毛病,哪有什么的。”说着,便顺着太上皇手指的方向坐下了。
只是,一听贾元春这么说,太上皇打量着她芙蓉般俏丽的容貌,不免叹道:“正是了,陈年旧疾也该好生看顾着才好。你进宫这么些年,最是得朕心的人,只可惜身子上未免太掉以轻心了些。说到这个,还该好生地向端妃学学才是。”
一听到太上皇提到薛宝钗,贾元春几乎要咬碎了满口的银牙。可老圣人说得这话,偏又是处处为着她着想的,只是字里行间的都带着几分责备。似乎说的是,要是贾元春早照顾着自己的身子,进宫服侍这么几年,只怕早能生下皇嗣了,何必拖到如今。
贾元春忙换了个脸色,一脸惶恐地伏倒在太上皇的膝上,声音娇软地说:“老圣人责备的是,都是臣妾大意了,竟没有好好儿地爱惜自己的身子,还要老圣人记挂如此,当真是臣妾的罪过。”说罢,还似真非假地坠了两颗眼泪珠子,哄得老圣人心头一软,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自打宝钗怀了身孕,老圣人对承乾宫的恩宠那是一日大过一日。别说平日里的赏赐跟流水似的淌着,就是老圣人也是不大乐意往别的宫里去,一心一意地只想陪着薛宝钗,每日里别提多紧张薛宝钗肚子里的孩子了。
可今儿个也不知道吹了什么风,老圣人竟往自己宫里来了。
贾元春伏在老圣人的膝上,脑袋里已经转过了好些个念头。她又不是蠢笨的人,薛宝钗如今风头正劲,老圣人对她腹中胎儿又最是紧张的,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在这当口儿往别的宫里去呢?倘或给薛宝钗听闻了,那不是给薛宝钗添堵么?
正想着,就听老圣人轻轻地一叹,“朕这些日子因心里挂念着端妃腹中胎儿,不免有些疏忽了后宫。想来你病了好些日子,也是难捱。朕听慎妃说起,你高烧不退时,口中还唤着朕,朕真是……”说到这里,太上皇伸手缓缓地抚了抚贾元春的发鬓,颇有几分安抚之意。
贾元春这才明了了,老圣人此行,是因着慎太妃在老圣人面前表了她的功。又想到之前慎太妃所说,贾元春更是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因怯怯的抬起头来,她方才掉了几滴眼泪,眼角还微微泛着红,这样仰头看着太上皇的样子,当真带了几分楚楚可怜。贾元春又向来是面如芙蓉的,此刻泪盈于睫,更恰似一朵芙蓉含露,说不出的美丽。
太上皇眼底闪过一道惊艳,恰恰就被贾元春给捕捉到了。
贾元春轻轻地执起太上皇的手,摁在自己的手腕上,那一只通透的玉镯也从袖口中露出。贾元春浅笑道:“太上皇可还记得,这玉镯还是臣妾去年晋了妃位时,太上皇亲自赏的呢。”
太上皇也细细地看了,果然不错。这一只玉镯,这是贾元春封了贤德太妃的那一年,由缅甸进贡,因着玉镯通透清亮,成色极好,那时贾元春又最得他宠爱,故而是他亲自赏的。因笑道:“难为你还戴着。”
贾元春一听,含羞带怯地收回自己的手腕,双手交握于胸前,脸颊生红地道:“臣妾未有一日忘怀,太上皇给臣妾的,臣妾只把它当作是太上皇陪在身边一样。这样,纵使太上皇想不起臣妾来,臣妾也日日想着太上皇罢了。”
不愧是进宫多年的人,自然知道太上皇最爱听什么话。
贾元春的这一番话恰到好处。
太上皇果然龙颜大悦,握着贾元春的手摩挲一阵,不由得道:“朕也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了你,只是钗儿有孕,身子又弱,朕少不得要多陪陪她。你与她是亲姐妹,难道还想着这些陈醋吃不成?”
听见太上皇一口一个钗儿,贾元春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无奈何,在太上皇面前若是真露出了这样的形状来,怕是白白的费了慎太妃的心血。
想到这里,贾元春半仰起头,明眸中也染上了点点清泪。
“太上皇关怀妹妹,臣妾哪有二话。独臣妾心中委实想念太上皇,一日三盼,但求太上皇在臣妾宫中,哪怕只略坐一坐,也是怜爱臣妾的一片痴心了。”说罢,又伏在太上皇膝上,声音无比娇软地道:“太上皇今儿个若得空,只求多陪陪臣妾罢。臣妾眼见妹妹为太上皇开枝散叶,心里只羡慕得很。”
太上皇听罢,心下一阵激荡。比起后宫里人人大度的样子,贾元春呷醋的娇态当真如同二十多年前慎太妃初初进宫的样子。这样想来,太上皇瞧着贾元春,自然也多了几分怜爱。
端坐在圆桌前的薛宝钗眼见着日落西山,又眼见着明月初上,宫人却还不曾宣报太上皇到来,心里慢慢地凉了下来。看着眼前一桌丰盛的菜肴,薛宝钗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终究是失了胃口。
过了一刻,莺儿进来回禀说:“娘娘,太上皇跟前的李公公来了。”
薛宝钗一听,忙收了脸上不愉的表情,换上一张淡淡的笑脸,等听完李公公说的那一串儿请安吉祥的词儿,宝钗才笑着说:“李公公辛苦了,莺儿,还不紧着些。”
李公公手里握着那扁扁的荷包,眼睛都笑眯成了线儿。谁不知道,这宫里赏人的荷包,自然是越扁的越有大来头。何况端太妃一贯是出手阔绰,这里头只怕是不少于二百两。才捏着荷包拢进怀里,就听上头薛宝钗笑问:“也不知道今儿个太上皇在何处用膳呢,昨日太上皇还说最爱这道糟鹅掌,谁知今日却享用不到了。”
李公公听了,再没有不知道的。这端太妃娘娘瞧着温柔敦厚的,听见太上皇不来也不恼怒,可这一问话便能听出来,端太妃娘娘是变着法儿地表示自己得宠呢,太上皇的行踪再不能不说的。想罢,李公公便躬身回道:“娘娘有所不知,今儿个长春宫的贤德太妃娘娘留了太上皇用膳,太上皇心里高兴,今儿个便歇在长春宫了。”
宝钗闻言,笑容越发恬淡,“李公公自来是太上皇跟前第一得意的人儿,太上皇常说,身边宫人如何更替,独李公公最可心呢。”说罢,才对莺儿道:“好生地送了李公公出去,太上皇那里该找公公了。”
话毕,莺儿自恭恭敬敬地送了李公公出去不提,被这么一抬举的李公公心里也十分得意,不在话下。
却说,远在荣国府内,梨香院中,又出一事来。
原来自打宝钗有孕的消息传来,宫中赏赐流水一般,薛姨妈所在的梨香院自然也如同镀了金,荣国府中的下人皆是一双势利眼,眼瞅着太上皇对薛家的厚待,都百般亲近起薛家来。渐渐地竟把王夫人等人都倒退了一射之地去。
王夫人因着这事儿,没少被贾母叫去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很不待见薛家。
王夫人心里也苦得很,她固然是不想宝钗得宠夺了元春在宫里的风头,但是另一个,薛姨妈好歹也是她的亲妹妹,那身家厚实,纵宝钗如今已进了宫,可既住在荣国府里,那开销方面多少还是能揩出油来的。
贾母见与王夫人说不通,只得每逢二、六之期往长春宫请安之时,在元春跟前嘱咐个不停。
其实说白了,贾元春和薛宝钗明显是一个类型的女子。
可要说到这太上皇为何更宠爱薛宝钗一些,无非是因着男人喜新厌旧的本性。再者说来,薛宝钗年纪不过十六,又是商贾出身,长袖善舞又能笼络人心。贾元春虽也是个宽和的性子,只是因她出身侯门公府,少不得有些倨傲,故而在宫中便没有薛宝钗那么得人心。
这本也在贾母的意料之中,比起薛宝钗的圆滑,元春虽年长许多,又浸.淫后宫这么些年,到底比不得宝钗从小耳濡目染,收买人心的本事终究差了一些。
贾母对这些并无法子,只得私下里费了大把的心思为元春寻一剂方子,以期元春能梦熊有兆,他日若诞下一个皇子,不止是元春在后宫从此稳住了地位,就是贾家也能一跃而上。一个对皇位没有威胁的小王爷,那简直就是贾家百年荣华的护身符!
只是,等宫里传来的却是端太妃有孕的消息时,贾母简直如遭电击。
等她再往宫里去见元春的时候,只见得元春虽清减了几分,然神色间倒还算恬然。再一细细话分,才知道原来是因着宝钗的得宠,太上皇本已少往后宫去了。可元春有慎太妃从中帮助,竟让太上皇接连半个月都宿在了长春宫。
贾母听闻,当真又喜又惊。
喜得,不过是元春重获了太上皇的宠爱,值此薛宝钗有孕之际,竟还能留住太上皇的人,不可谓不是元春的造化。
惊得,却是慎太妃从不与贾家交好,如今主动示好,也不知道这慎太妃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但是眼见着这长春宫里宫人态度和半月之前对比鲜明,又见元春脸上不时显露几分自得之色,贾母心中纵有惊疑,到底还是按捺下了。只得拉着元春的手不住叮咛道:“娘娘在宫中辛苦异常,一举一动都受人注目,万要小心为上。”
“这两年,太上皇的心思愈发的难猜,娘娘可得小心服侍,千万别落了他人的口舌。”
“这是老身替娘娘寻来了的药,还请娘娘按期服下。身在深宫,娘娘自当早日怀上龙嗣,才好打算啊。”
元春接过那药,拿在鼻尖一嗅,果然和先前所服之药所差无几。
不一时,抱琴来传话,元春把药锁进了匣子,端然和贾母拜别,让抱琴送了贾母出去。
待贾母出去了,元春这才展开王夫人前次进宫送来的信函又读了起来。
“娘娘放心,万事皆妥,薛家老铺已出手两处,再有半月,必定全部转手。”
这是王夫人亲笔所书,字迹条条让元春脸上也露出几分久违的温煦笑容来。母亲如今在府内虽被薛家生生地压了一头,好歹忍辱负重也让薛姨妈松了几分戒备,一再提及宫中用度,到底让薛姨妈动了心。又有元春借着王夫人进宫的功夫多加提点,这薛家的老铺好几处已经被王夫人辗转找了人给盘走了。
哼,好一个商贾之女,萤火之光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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