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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所以总要想,文人志士多阴险狡诈,凭数首矫揉造作悲天悯人诗文,惺惺作态言说人间苦难多,为的却是令自身讨取名声,真到自个儿站到朝堂的时候却并不见得能有甚功业,譬如古时言说观耕百姓有感赋诗的大文人,做官过后贪奢骄纵,所以再瞧有颂民间疾苦言行不一的文人,反而觉得最是阴险狡诈。人有私心私念,谁人不盼生在人间过得更好,自己守寺多年,时常亦会做场浮华绮丽空梦,最差亦需将这茅庐换为处富贵大宅,重修山寺,虽醒时总要诵经解去贪念,可总觉无错。
“施主所言无非言说眼下人间人人为己,难以脱身,可实则方外之人亦是如此,既身在俗中何来免俗之说,往往见过天地终生之后,还要归结到己身己心上,凭此看来施主已是迈出一步,甚是可喜,但往往因己不由心,或周遭之人不合心意,觉出值此大世礼崩乐毁人人皆为门户私事过活,徒添无可奈何。”
“难有人左右大世,况且如若自身走到高处,亦往往为困锁束缚住少时心气志向,譬如总要说修行中人能一瞬千里,神通万千呼风引雨,但亦有所桎梏,摘星抱月实是虚言,心若无依无定,凡事做起束手束脚,怎可有所谓自在。”
云仲不曾想到这位看似木讷,瞧来又无甚高深佛法的僧人能有此言,相当不解,端起葫芦仰头灌将过去。
“如何解?”
和尚老老实实摇头,“不晓得,大概唯有将自己的事做好,尽力秉持本来念头,亦可找寻出回转兜圈的曲径,既随波逐流,亦不必随波逐流,能得自在就得自在,能言说自话便言说自话,顾及要顾及之事即可。毕竟旁人如何苦苦相劝,也不可在腰间再生两条腿替公子行路不是?”
破损到已瞧不出本来模样的山寺外,风定雪走,雪落风骤,云仲摇摇晃晃走出茅屋,朝一直静候在损毁官道两侧的几人招招手。
“卫兄总说要入京城,需事事考虑周全,想来这官道遭人断去亦需重修,顺手连这座山寺一并重建亦不算难事,顺带在这茅庐外另起座屋舍,不需华贵考究,遮风挡雨不在话下即可。”
几人面面相觑皆露难色,不过出京城前卫西武就已嘱咐过,凡这位云少侠所言,除摘星抱月这等力不能及的诸事,哪怕这位爷要将京城内外青楼搬空,照旧得咬牙散财,总归是有这么位以一敌二诛杀魁门中人与尚方温的狠主儿,去到落风台所受好处亦是数一数二,要连些银钱都舍不得,断然要失却这位高手里的高手,于是几人只好点头,本就是敛财本事相当高明,略微算算所需银钱,尚不必忍痛。
卫西武从来都觉得自个儿极穷,腹中既无文墨,也无甚文韬武略,浑身上下穷得叮当作响,只剩银钱,若是银钱都不舍得多花些,怎么都不算礼数到家。
铅云锁城,大片胜过柳絮的雪片砸落衣衫有微浅响声,沾衣不化落地不融,才出茅庐数步,山寺清冷景致尽显,一瞥郁气顿生,稀疏景物荒芜荒唐,残墙乱瓦碎金黄泥,霎时腾空而来,压到浑身。
白衣染尘的云仲仰头闭目许久,却总觉周遭景物犹如峰峦压覆而来,往来反复挤得胸膛生痛,诸如南公山中人,幼时故里,大元飞雪与胭脂黑獍,连同蛇兰与老汉身形一并遮眼,踉跄几步险些跌跤,好在红绳无端腾起撑住身形,有赤龙头从红绳中钻出,面露揶揄不屑,但还是抵住云仲身形,不情愿将脑袋伸到后者手旁。
京城五尺境一战,也许在那两位从始到终亦未曾扭转胜负的四境看来,的确道行不如旁人,实则云仲付出的代价极大,之所以迟迟未见颓势,是出于借赤龙一口精气神撑住的缘故,才能强撑到此时风云系数落定的时辰。世上常有天理循环,又何曾有过几桩不带钱囊独上青楼全身而退的妙事,仅此一场从头到尾不费周章的斗法,尾火虎近乎倾力而出,毕竟眼下的赤龙虽有其形,然而平日疏于攒下山水意气,故而落下甚大的亏空,连同云仲周身上下本就不甚富余的二境内气也一柄抽得山穷水尽,再想破境,脚步又需放缓许久,赤龙也需歇上良久,往后几月,怕是要当个寻常人。ъìQυGΕtV.℃ǒΜ
“倘如摔了拿你是问。”
云仲喃喃道,随后将面皮埋进朱红鬃毛当中,半晌也未动,像是卸去浑身绷紧的力道,从人间抽身离去。
不远处的和尚透过破洞连片的窗纸望过去,突然觉得这位行事很是莫名其妙的公子,很像山寺许久之前养过的一只麻雀,分明累得连双翅都抬不起一指高,却还是很执拗朝山寺外而去。
该说是可气可怜,还是可叹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