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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之漫还有台手术要做, 见是没多大事,便提早走了。

    苏花朝把那一大堆东西都给收拾了,一股脑的扔进了垃圾桶里, 又挤了许多洗手液洗了好几遍手, 才从洗手间里出来。

    也没走几步, 迎面就撞上了宋舒怀。

    她倒是没有丝毫的惊讶, 像是专门在等苏花朝似的, 脚下踩着双恨天高,比苏花朝还要高些,居高临下的睨了苏花朝几眼,说:“霍绥母亲找你。”

    苏花朝想, 终于来了。

    其实这样的场合,按理说隋佳蓉可以不出席的,哪怕两家交情再好,但碍于她双腿残疾,又住在偏僻的北山,今天她不来也没有人会说些什么。

    但她来了,顺带着身边还有宋舒怀。

    早些年的时候, 苏花朝就听到过不计其数的传言。

    隋佳蓉想要宋舒怀当她的儿媳妇。

    传言到底是从哪儿流传出来的, 倒不重要, 重要的是, 那个时间, 霍绥恰好和宋舒怀在一起了。

    后来许多年里, 苏花朝也从旁人那里听到一些, 隋佳蓉最满意的还是宋舒怀。

    使得苏花朝都有些莫名了,这宋舒怀到底好在哪儿呢?让隋佳蓉这么喜欢。

    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去想过,隋佳蓉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从陈清月嫁到霍家的时候,苏花朝就清楚了,哪有人会喜欢自己的情敌不是,更何况是隋佳蓉那种锱铢必较的人。

    她不喜欢自己,苏花朝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可这么些年,苏花朝总会抱有那么一丝希望,希望隋佳蓉能够爱屋及乌,对她好一点儿。

    毕竟她和霍绥,是真的做好了共度余生的打算的……

    想到这里,苏花朝抿了下唇,说:“走吧。”

    宋舒怀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话,语气里有着几分讥诮:“苏花朝,这些年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

    “要不然呢。”

    “霍绥再喜欢你有什么用,到头来,他还会听他妈的。”

    苏花朝勾了下唇角,“这还不算赢吗?”

    “他到最后,娶的还是我。”

    “你这话说的,像是霍绥凡事都听他母亲似的。”

    “这件事,他会听的。”宋舒怀的语气笃定至极。

    苏花朝有时候觉得她确实精细过人,有着商人独有的心机与谋划,但有的时候又觉得她真天真,以为凡事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宋舒怀说:“你们不就是要去领证了嘛,是不是觉得很后悔,今天没领成功。苏花朝,你错了,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领证的,除非他母亲死了。”

    “是吗。”

    “隋阿姨知道霍绥做的事情,扳倒隋家,又把自己的势力扩张,可那又有什么用,他要真有本事,杀了自己的母亲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可是你我都知道,他不会。

    “所以你们,也没有以后。”

    苏花朝的眼神,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不为宋舒怀说的她和霍绥不可能在一起,而是她说的,让霍绥杀了他的母亲。

    人性本善。

    说出这些话,真的不怕有报应吗。

    许是她半天没有回应,宋舒怀自言自语了一段,也说不下去了,安静的带她到了病房外,伸手,敲了敲门,说:“隋阿姨,我带她过来了。”

    里面的人,声音优雅,“进来吧。”

    宋舒怀打开门,侧身让苏花朝进去,自己却没有进。

    苏花朝不疑有他,径直进了屋子里,身后,关门声重重的响起。门外,宋舒怀拿出手机,按照计划里的,给霍绥打电话。而室内,苏花朝满脸的震惊。

    隋佳蓉她……

    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双腿被黑色裤子包裹住,纤细又直,没有任何的异常,甚至她还往自己这边走动了两步。

    没有残废……

    苏花朝觉得太荒谬了,“隋阿姨,你的腿……”她努力压抑住胸腔里的那份惊恐。

    “怎么了,很惊讶吗?”隋佳蓉笑的温婉动人,但眼里的慑人寒意没有丝毫的掩饰,彰显的淋漓尽致。

    苏花朝真的觉得有点难以置信,隋佳蓉的腿不是在多年前就已经宣告残疾了吗,那现在……是什么情况?竟然好了?和正常人一样能走能动……

    太荒谬了。

    苏花朝扯着嘴角:“您和阿绥说了吗?”

    “他待会就知道了。”隋佳蓉说。

    苏花朝现在背上冷汗涔涔,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但理智告诉她要保持镇定,她捏了捏自己的手心,紧着嗓子说:“阿姨,您找我来,有事吗?”

    相比于她的紧张,隋佳蓉表现的十分气定神闲。

    她伸手示意苏花朝坐在沙发上,自己坐在她的对面,淡然的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之后,怡怡然道:“手上的戒指很好看。”

    苏花朝笑:“嗯。”

    “阿绥给你的吗?”

    “嗯。”

    “他倒是太小气了点儿,怎么说,霍家大公子娶妻,这样的戒指,上不了什么大台面。”

    苏花朝有点摸不清她的套路,但心里总有种预感,她并非是如话里说的那样,想要霍绥娶她的。

    苏花朝神情淡淡:“隋阿姨,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呢?”

    “当年我嫁给他父亲的时候,也收到过一枚戒指,只可惜后来离婚的时候,我把它摘了,不知道扔在哪儿去了。”隋佳蓉的神情有些恍惚,像是陷于回忆之中,语气里有着化不开的情绪,“你知道我为什么摘了吗,因为阿勉他从来没有戴过我们的结婚戒指。我那时以为是他工作,不方便戴戒指,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只是不愿意和我戴对戒。”

    “他和你母亲在一起的时候,都三十多了,还穿了情侣装呐。我有的时候啊,真的很羡慕你母亲,怎么就能让一个男人对她念念不忘到这种程度呢?——反观我自己,我讨好他的家人,家里的杂事都做的面面俱到,甚至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可到头来呢,还比不上陈清月的一个回头。”

    “她真的只是回来,什么事也没做,他便发疯了似的要找她、和她在一起。”

    “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感受。”

    苏花朝向来只听到世人对隋佳蓉的评价,像个男人一样的雷厉风行的女人,在商场上手段狠辣,做事果决,而现在……眼里泛着盈盈泪光,说到伤心处时,紧拧着眉头,哽咽难耐。

    或许谁都有软肋,

    也有那千分之一的柔情。

    苏花朝想了想,问出自己的疑惑:“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您就不能接受我呢?”如果她真的有那么爱霍孟勉,就可以感同身受,想想自己一直以来的处境,更何况她和霍绥的情况比她要好的多了。

    至少霍绥是爱她的。

    隋佳蓉长叹一口气,说:“我现在也想通了,花朝,你们在一起吧,我老了,不想掺和你们的事儿了,他是我的儿子,我也只想他能过的好一点。”

    苏花朝眨了眨眼,到现在她的心里仍然有那么点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这个房间都是假的,对面的隋佳蓉也是假的,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隋佳蓉伸手擦了擦泪,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和水果刀,慢条斯理的削着苹果皮。苹果皮长条未断,苏花朝直勾勾的盯着那苹果皮看,心里的惶恐感突然被放大了几倍。

    而面前的隋佳蓉已经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苏花朝也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隋佳蓉说:“阿姨给你削了个苹果,你吃啊。”

    苏花朝看着半空中的苹果,以及那另一只手上的水果刀,一时之间不敢伸手去接。

    隋佳蓉却强硬的把苹果给塞到了她的怀里,空出来的手,放在苏花朝的肩上,她怅然道:“花朝啊,就这样了。”

    “什么?”苏花朝觉得手里的苹果像是烙铁一般灼烧着自己的掌心。

    突然此时从门口处传来一声响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也就是这个时候,电光火石之间,苏花朝余光看到了那刀片的亮光闪过,她下意识的要躲,拿着苹果的手松开,双手想要握住向自己刺来的刀,却没想到,隋佳蓉手里的刀,是直挺挺的往自己的小腹处刺去的。

    苏花朝的指尖还停留在半空中,身后,有人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是霍绥。

    她下意识回望,停留在空中的手却被人抓住,指尖沁凉,接触到了刀柄,手里有异物流动着,从指尖到掌心,温热,黏稠。

    一声尖叫声响起,宋舒怀捂着头道:“隋阿姨!”

    苏花朝扭头,看到手里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而隋佳蓉突然倒地,鲜血从她的小腹处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

    身后有匆忙的脚步声,有人抱住瘫在地上的隋佳蓉,在离开之前,只给了苏花朝一个冷到极致的眼神。

    惊讶、失望与痛苦。

    那眼里的情绪,在苏花朝的脑海里不停的翻涌,像是涨潮时段,她被这一卷又一卷的浪花给拍打,最后,坠入那深海之中,连呼吸都是奢望。

    原来,原来是这样。

    她浑然倒在地上。

    她就知道,隋佳蓉永远不可能接受她。

    但那又何必呢,以死相逼……

    她看着手里的血,双手的血液流过的痕迹犹在,此时此刻,她像极了一个杀人犯,一个,罪无可赦的杀人犯。

    那么他呢,他也这么觉得吗?

    苏花朝阖上了眼,心里空荡如苍茫草原。

    那里寸草不生,那里廖无人烟,是苍茫夜晚,空中没有一颗星光闪烁,是耳边呼啸风影,身旁没有一人经过。

    是她这一生,虽由他贯穿始终。

    但也因他,横生枝节。

    或许,就这样了吧。

    她想。

    ·

    手术室外,霍绥平静的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苏花朝深吸了口气,缓缓的、缓缓的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阿绥。”

    “嗯。”

    霍绥的呼吸声沉重,嗓音沙哑,“别说话,让我安静的待一会儿。”

    苏花朝靠在他的肩上,用着十分平淡的语气说:“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鼻尖是医院里浓重的消毒药水儿味,还裹挟着血腥味,走廊尽处的窗户并未关严实,因此身上总能感受到阴风阵阵。

    苏花朝突然想起很早以前看过的一句话,

    我见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爱如捕风。

    所有的一切,皆是虚妄,终成空。

    霍绥沉默了一阵子,问她:“为什么?”

    “我累了。”

    她的语气沉重,像是带了成年累积的负重感,累到了极致,再无任何动弹的机会。

    她能明显的察觉到,他的身体瞬间僵硬的不像话,头顶处传来的呼吸声愈发的沉重,像是喘不过气来一般。

    好久之后,那沉重沙哑的声音缓慢的响起。

    “好,但是我们只是分开,”他说,“不是分手。”

    “苏花朝,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对你的爱。”

    苏花朝说:“我也是啊。”

    他们两个异常安静的坐在那里,直到得知消息的霍孟勉赶过来,看到他俩依靠在一起,并没有发表任何的置词。苏花朝偏头,看到他的身后,是苏启正。

    穿着医院里肥硕宽大的病服,扶着墙,风从他脚下吹过,吹得他裤脚处鼓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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