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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挨了五下!”
“我还好,只挨了三下。”
毛头斜眼瞅着亲哥和堂哥,直统统的叫破了真相:“你俩又没做暑假作业?还是瞎做一气,全给写错了?”
刚抹完桌子打算走人的张秀禾脚步一顿,反手就拍在强子的后脑勺上:“你又没写作业!”
“不是啊!”强子冤枉死了,他当然有写暑假作业,就是错误率稍微高了点儿。可暑假作业那么多,他前头只顾着玩了,临到开学前两天才紧赶慢赶的做完了,还指望他好好写顺便再检查一遍吗?“妈,我真的写了,真的!”
生怕张秀禾不相信,强子重重的点头,还拉大伟给他做保证。
可没等大伟开口,毛头又不怕死的问道:“那你都写了作业,为啥老师要抽你手板?你挨了五下,大伟哥挨了三下,挨打总有理由吧?难不成是老师不讲道理故意打你们俩?”
这下,强子没话说了,大伟还给了他一下:“叫你乱说,回头给我妈知道,她也得打我!”
王萍久等不来脏碗筷,就过来看看咋了,正好听了这话:“啥事儿我知道了就得打啊?”
毛头把手举得高高的,这是他今天刚学会的:“我知道,他没写作业,他俩都没写作业叫老师抽手板了!对吧,喜宝?”
喜宝点头:“哥哥说的对。”
强子和大伟欲哭无泪,可怜巴巴的看着两个亲妈。可惜,张秀禾和王萍都不吃这套,齐齐的道:“回头叫你爹收拾你!”
完了……
等大人一走,强子就怒喷毛头:“就你坏!你的书呢?来,哥哥教你念书,念不好回头告诉你们老师去!对了,你会写名字不?来,我教你。”
“我也要学!”喜宝跟着举手,一年级学得浅,上学第一天更是只学了念课文,以及数数。
对于这个白嫩嫩的小妹妹,强子还是很有耐心的,顺手给了大伟一胳膊肘:“你去教毛头,狠狠的教!我来教喜宝。”
大伟还在思考啥叫“狠狠的教”,毛头听了这话已经凑过来了,还带上了空白本子和铅笔:“教啊,你教我写毛头。”
“嗯,成。”大伟的脾气其实很好,哪怕刚被毛头坑了一把,听了这话他还是拿出笔在毛头的本子上写了两个字:毛头。完了还问毛头,“你认识字吗?来,跟我念,毛头。”
毛头一脸看傻子的神情:“我叫你写毛头,你还反过来教我念。我傻还是你傻?”说完,他就不管蠢堂哥了,自个儿抓过本子,学着前头的两个字,一笔一划的开始写。
亲眼看到大伟吃瘪,强子很是庆幸把刺儿头弟弟甩了出去,又见喜宝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忙拿过铅笔,在喜宝的本子上也写了两个字,“喜宝你看,这就是你的名字。”
喜宝低头看了看,还拿手指点着数了数,再度抬头时,很认真的告诉强子:“大哥,我叫宋言蹊,是三个字。”
强子:…………
一旁正在吭吭哧哧写字的毛头也突然反应过来了,忙戳了戳大伟:“我也是三个字,我叫瘌毛头,你给我写全了。”
大伟:…………
本来在认真写作业的春丽终于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大笑起来,春梅和春芳也跟着凑热闹,拿手指刮在脸上:“羞羞羞,哥哥连名字都不会写。”
“你们会,你们写啊!”强子怒了,他咋知道宋言蹊三个字是咋写的,不对,“我会写宋!”抓过喜宝的本子,在第一行两个字前又加了个“宋”,“看吧,你叫宋喜宝。”
喜宝眨巴眨眼睛,不解的问:“奶说我叫宋言蹊。”顿了顿,这回的语气倒是坚定了很多,“我听奶的。”
那头大伟也跟着在毛头的本子上写了个宋,写完还欣赏了一下,说:“我觉得我写的最好的就是‘宋’了。”
毛头抢回本子,怼他:“我又不姓宋,你在我本子上写这个干啥?”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直接导致大伟懵了半晌:“你不姓宋?等等,咱们全家都姓宋啊,你为啥不姓宋?毛头,瘌毛头是你的小名,你大名应该是宋……”啥来着?
“我姓瘌叫毛头!”毛头站起身双手叉腰,“谁跟你说咱们全家都姓宋了?我妈就不姓宋!”
喜宝力挺毛头哥哥:“奶也不姓宋,奶跟兰子一个姓,姓赵。”
“哈哈哈……”春丽几个笑疯了,只差没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了。偏偏臭蛋还过来凑热闹,可惜他也是毛头那一国的,拍着胸口自信满满的说:“我妈也不姓宋,我也不姓宋,我姓臭叫蛋。”
“其实就是你俩太笨了!”毛头作了最终总结并完成捅刀任务。
强子和大伟齐齐趴在了桌子上,心好累,感觉再也不能好了。
弟弟妹妹全都是糟心玩意儿!!
……
……
到底是开学第一天,哪怕再怎么不在乎孩子学习的家长,也会顺口问上一两句。老生多半是随口敷衍两眼,心思全在玩上头了,新生们倒是更配合一些,基本上都是有问有答的,还会好奇的提些问题。
再有就是,没到上学年龄或者压根没打算上学的那些孩子了,他们有些是单纯的好奇,有些却只有羡慕。
哪怕这两年里,因为知青们大量融入队里的缘故,很多人家都逐渐重视起了孩子的学习,哪怕不求他们将来当个文化人,多学点知识,万一县里招工了,也能去试试看,要真中了,那不就是成了吃供应粮的城里人了?哪怕不图这个,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回头说媳妇或者嫁人了,不也是个筹码吗?
然而,甭管变化有多大,有一部分的思想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别说是现在这个年代,那些人即便过了几十年,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想法,坚定如磐石。
就说老袁家,这几年渐渐的跟小闺女袁弟来彻底不来往了,哪怕偶尔在路上碰着了,也都是假装没看到,默默的走开了。不单是袁弟来,其他几个嫁出去的女儿,虽然没有彻底断亲,可来往确实是少了很多。
老袁家也不在乎,谁叫这几年第七生产队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呢?哪怕他们家真正下地赚工分的只有两个老的,分的粮食也足够一家人吃了。这里的足够当然不是敞开肚子猛吃,袁家两兄弟和仨小子是绝对不会饿着的,至于别的,谁在乎呢?
对了,这几年来,袁弟来那大弟又得了闺女,现在是五朵金花。而她的小弟在今年刚开春那会儿再度得了个儿子,也就是仨小子。
头上有老俩口,中间是两对小夫妻,最下头是五个姑娘三个小子,也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袁家大孙子袁家宝就去上学了,他长得也很好,就是胖了点,不是喜宝和臭蛋那种婴儿肥,而是真的被养得肥嘟嘟的,小小年纪就已经有将近八十斤了。
袁家老俩口最得意的就是把大孙子养得那么好,瞧瞧这队上,那赵家、宋家日子是过得红红火火的,可看他们家,不一样都是些瘦子,看着倒是挺结实的,可身上没肉就是没吃好!
身为家里的金孙,袁家宝跟毛头和喜宝一样,都有一个新挎包和一套新课本,以及本子笔橡皮啥的,半点儿都不缺。
问题是,毛头的那些文具是宋卫国给买的,他现在已经是正式干部了,拿国家津贴的。当然,跟每个月都有几十块钱津贴的宋卫军不同,他到底只是个乡下生产队里的小干部,一个月的津贴是八毛六分钱。是不算多,给这钱赵红英没拿,叫他给张秀禾拿着,毕竟已经是成了家的人,哪有把钱都给亲妈拿着的?这攒了些许日子,别的不说,给小儿子买一套新的文具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喜宝的东西,她从小到大的吃喝用度,多半花的都是她四叔宋卫军的钱,当然小姑姑宋菊花也出力不少,要不然光有钱也买不到好东西。
可袁家就不同了,他们既没有当干部的儿子,更没有一个月赚几十块钱的军人儿子,之所以能凑出这些东西来,却是咬牙卖了点儿黑市粮的。
这年头的粮食金贵得很,也就是第七生产队了,连着好几年都是大丰收。粮食丰收了,每个工分分到的粮食也多了,这也是为啥老袁家一家子到现在还没被饿死的缘故。不说其他生产队了,就连城里到了月底也经常缺口粮,要是摊上家里生孩子或者有病人啥的,想吃口细粮鸡蛋,也没处买。
别看袁家人窝囊得很,可为了金孙,袁老婆子愣是豁出去了,攒了十个鸡蛋,又揣上了两斤细粮,就跑到县里给卖了。挎包还是买鸡蛋那户人家给的,拿来抵了鸡蛋钱,课本纸笔啥的,只要在报名时打个招呼,学校会帮着买的。
于是,在家里姐妹们饿得站都站不住时,袁家宝背着新挎包带着新课本文具上了学。
晚间纳凉时,袁家老俩口还特地领着金孙出去转了一圈,好叫队上的社员们都看看,他们家也不是穷得叮当响的。唯一遗憾的是,家里实在是凑不齐布票,不然要是能扯一身新衣裳穿着上学,那才叫长脸。
等宋家哥仨从外头纳凉回来,一开始倒是没说啥,等洗漱完了进了屋,都没忍住跟媳妇儿说了这事儿,包括宋卫民。
袁弟来虽然跟娘家断了来往,可她其实还是在意的,光听就是不开口说啥,当然也绝不会凑上去。也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宋卫民也没强求,毕竟那是人家血亲,不让联系听听热闹总称不上错吧?可他不知道,袁弟来每回听了娘家的“热闹”后,都会一夜无眠。
不过,这次却是个例外。宋卫民才说了个开头,就被袁弟来急急的打断了:“你老管别人家的事儿干啥?倒是管管臭蛋呢,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妈她一直花着四弟的钱养着喜宝?”
知道啊,这哪能不知道呢?不然家里哪来的钱给喜宝扯布做衣裳?就算宋菊花每回都能弄来布票或者处理布,那也得用钱买啊,她婆家人对此一直闷声不吭,就说明没出一分钱,不然性子再好都受不了。
宋卫民丁点儿弯都没转,直筒筒的就说了,还反问:“你不知道?”
袁弟来没回答这话,只是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叮嘱他明个儿一早问问赵红英。
问啥?当然是问问能不能顺便也帮臭蛋出了,横竖都养了侄女了,多养个侄子有啥关系?再说了,臭蛋不要新衣裳,只要个新书包和新文具。
第二天,宋卫民略迟了一步出门,同赵红英支支吾吾的说了自己的意思。他特地没提袁弟来,只说臭蛋是他唯一的儿子,总不能连个丫头片子都比不上。
赵红英横了他一眼,都不需要开口询问,会说丫头片子这种话的,全家上下也就袁弟来一个。不过,她也没打算追究这事儿,都这些年了,她老早就想明白了。
——要想日子过得好,那就不能跟傻子一般见识。
“叫你弟弟替你养儿子?成啊,你写封信,地址管建设去要,回头等卫军回信了,你自个儿瞅瞅他到底愿不愿意。”撂下这句话后,赵红英直接走人。
宋卫民心想,这话也没错,毕竟是叫老四掏钱,总该同他支会一声的。打定主意后,他决定先去上工,正好仔细琢磨琢磨该咋写这封信。
已经走出一段路的赵红英,回头瞅了一眼,见蠢儿子已经一脸轻松的往地头赶了,心下很是叹了一口气,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大老二是蠢了点儿,可也没蠢到这个地步啊?她刚才那番话明摆着就是奚落,这人……
唉!
完全没听出画外音的宋卫民,还真就仔细琢磨了半天,中午下工回家后,他特地跟毛头借了纸笔,打算趁午饭还没上桌,先把信给写了。可一提笔,他突然就脑子一片空白,咋字都写不出来了。
“毛头啊,三叔说,你来写。”
毛头倒是丁点儿不客气,抓过本子拿起笔,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眼见宋卫民还在酝酿,他催促道:“你快点啊!”
“你就写……”宋卫民憋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卫军啊,我是你三哥。”又缓了缓,“家里穷没钱给孩子买新课本,你能借三哥几块钱,给你侄儿臭蛋买新书不?等三哥有钱了就还你。”
叫亲弟弟帮着养儿子这种话,打死宋卫民都说不出口,不过借钱应该没事儿吧?至于啥时候还,就得看他啥时候有钱了。
仔细想想,大概没啥好说的了,他就说:“就这样吧,能说明白就好。”
说的是挺明白的,可毛头写不明白。事实上,他写了一溜儿的“毛头”,还真别说,虽然是昨天刚学会写的,可他练了一晚上外加一早上,写的还挺不赖的。
“你写的是毛头啊!”喜宝歪着脑袋凑过来看,立马就把真相给捅破了,“一个两个三个……你写了七个毛头。”
“对啊,我只会写毛头。”毛头满脸自豪的点头说。
宋卫民好歹也是念过小学的,提笔忘字是事实,并不代表他真的一个字都不认识。听了俩小只的对话,再拿过来一看,他就绝望了:“算了,我去找建设,你们先吃饭吧。”
写信、问地址,赵建设一气全帮着给弄好了,还附赠了一个信封,顺便提醒他寄信得去县里的邮局,还得买邮票贴上,最后送人离开。
等人走了,赵建设才跟他爹说了这事儿:“姑她那么精明,咋生的儿子那么蠢?还想哄卫军,卫军那小子贼精贼精的……”
宋卫民自以为说的委婉,可他忘了一件事儿,并非所有人都是蠢货,连赵建设一听就明了的事儿,聪明如宋卫军,咋可能看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