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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脑海中轰然鸣响,像是被什么狠狠的震了一下,童孔放大,身体颤抖,整个人陷入了深寂的水中,于是李济廷的声音变得遥远。而那些从童孔里如水般涌入脑海的的图景,开出了花朵。
这种感触近乎于神迹。
他的眼睛无端的湿润了,也不是无端,而是终于有一些懂得了,那些伟大的人类在想些什么。
束缚人类的,从来不是地心引力,而是自私的基因。
是的,我们不过是基因的机器,我们的存在除了繁衍毫无意义。但是我们又与众不同,文学、电影、音乐、运动、科技.....这些都是我们与众不同的证明。
而在这颗渺小的星球上,只有人类,只有我们人类,具备足够的力量去反对我们的缔造者。
也只有我们,只有我们人类,才能够反抗自私基因的暴政。
透过李济廷,他看到了自由的疆界,看到了李济廷成为了金色的巨像,正在缓步向前,走向了真正的自由。
那不仅仅是对人性的反叛,也是对造物主的反叛!
那才是自由,或者我们应该称之为——解放。
他为之战栗。
他感觉自己像是从永恒的混沌中逃了出来,他站在山巅之上,看到了天边渐渐升起的光。那是无数人类试图抬举起得指引人类方向的光,那光并不炽烈,透着一股温情。纵使生命从不是长久之物,但他们的思想仍然在历史中熠熠生辉,不凌乱,不涣散,从容闪耀。只需要你抬头看,你就能寻回方向感。
成默在死一样的寂静中凝望着黑暗中那焕发着清寂的光,心中安定。
蓦然的,那光开始流动,成默细看,竟发现在天边的九枚“上帝之杖”于凝固的时间里,缓缓向下,如同流星。在被按下暂停键的画面中,它们拖着长长的火红焰流,以正常的速度贯穿过安眠的背景。它们先是穿过了海市蜃楼般的神像,那巨大威严的神像如雾气般消散。尔后它们穿过了密集的飞行器群,火光四溅中,更多的流光跟随着它们沿着菱形光柱的四角射向了浮在空中的四个光团,组成了庞大的流星雨。
那光芒四射的运动,与绝对的静止,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营造出了极为震撼的蒙太奇镜头感。
成默的视线跟随着它下降,两束火红的上帝之杖率先落入了星门阵线之中,另外四束精准的击穿了四团明亮的光团,剩下的三束如同流火点燃了凋塑般的天选者,就像点燃了荒芜的草原,燃烧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向着大海的方向深入。
辽阔的NF之海,在寂静中被火光所照亮,也照亮了每一张照片般写满怨愤的脸孔,这怨愤除了死亡无法消解。
所以死亡来了。
如暴风。
如闪电。
浩渺的火光照亮了最后的一抹黄昏,星光消失不见。
当四芒星阵的四枚光团被击穿之后,成默感觉到自己也解除了束缚,他正跟着李济廷拖着背后那太阳般的火球,逆着刺目的金色四芒星光柱,迎向了那流淌着地狱火焰的红巨星十字架。能量护盾与四芒星光柱摩擦出了阵阵火星,那火星像是烟花棒甩出的缤纷烟火,跳跃着四散而去。而眼前翻滚着的绯红火焰如岩浆般熠熠生辉,隔着几公里都令成默汗出如浆寒毛倒竖。
但在太阳般的坠落与毁灭面前,四芒星光柱和红巨星十字架,不过是一盏可怜的激光灯。
没有人能阻止太阳落入大海。
成默曾认为自己见惯了大场面,贝加尔湖被蒸发、埃菲尔铁塔倒掉、整个巴黎都被毒气和洪水吞噬.....这世间不会在有任何事情让他感到震撼。此际他觉得自己还是年轻了。他深深的确定李济廷那句我曾经无限接近于神,并不是一句夸张的话。
和李济廷比起来,就连第一神将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一秒,成默心中没有恐惧,只有逆流而上的激动。他屏住呼吸,和李济廷一同拖拽着太阳撞向了神圣的熔岩十字架,像是叛逆者即将闯入了庄严的圣所。
在他们相遇之时,火光弥漫的天空迎来真正的毁灭,天空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那是恐怖的超新星爆炸,向着全宇宙发射出恒星消亡的预告。
成默觉得自己应该看到了摧枯拉朽的毁灭正在发生,可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魔幻,就像是李济廷掏出火柴点燃了一副画那么轻易,让他怀疑是不是一切不过是场幻觉。
当他听到天选者系统所发出的庄严告示:“第十神将被击杀!”
他终于明白眼前的画面并不是自己的臆想,而是真真切切正在发生的现实。
“第八神将被击杀!”
“第六神将被击杀!”
“第五神将被击杀!”
这一声声没有情绪的宣告,一下下敲击在成默的心脏之上,每一下都让的他的心跳加快了速度。这速度快到有些失控,像是在盘山公路上与死神飙车,只有把油门踩到底,赢了才能够活下来。恐惧和兴奋同时扑面而来,捂住了他的口鼻,叫人无法呼吸。
他的肾上腺素再次飙升,像是于死神竞速到达了最后的时刻,终点线就在眼前,转过那个山崖边的发夹弯,就能活下去。他感觉到自己将油门踩到了底,双手紧紧的抓住了方向盘。前方就是闪烁着粼光的大海,他得拉手刹,反打方向盘,贴着护栏越过发夹弯。他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像是汽车失控,冲出了悬崖。四轮空转,飞翔的失重感。随后,世界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和夕阳撒在波涛上美丽的一柱星河,那是夜晚即将来到的预兆。
在如此的美丽之前,死亡和时间都不值得一提。
狂暴的燃烧中,他们噼开了海洋,如同岩石砸进了水池。掀起的巨浪有如高耸的山岭,高达上千米,白色的海水隆成了连接天空的蘑孤云。
那隆隆的爆炸的轰鸣,像是从宇宙深处传来的哀号。大概是因为天宇辽阔,听起来它并不惊悚,还有一种莫名的悠扬。那磅礴的声响,在天际回荡,挥之不去,像是在这片海洋致哀。
在爆炸的核心点,在如山岳伫立的浪潮中心,海水全部都被蒸发掉了,只剩下干涸的海床。在一座凸起的海山之上,镶嵌着一艘锈迹斑驳的沉船,四周环形的海水墙壁中,数不清的鱼正向着远处逃离,像是隔着玻璃幕墙,将这里变成了瓶中船景观。只是这艘被环绕的凯撒级战列舰早就没了峥嵘的模样,风烛残年的残骸看不出昔日的霸气辉煌。
天空之中,所有的天选者、战机和无人机都像是露珠一样消失了。
天际的云也消散了,只剩下一片朦胧的血色,如同地狱火焰所喷发的烟气。
李济廷坐在长满海藻的船头,灰色的羽翼耷拉在两侧,如同垂死天使的凋塑。五颜六色的海星从船里爬了出来,沿着长长的海藻爬向海床,像是突然在丑陋藤蔓上盛开的花朵。
成默挥舞着翅膀悬浮在空中与李济廷对视,他的身体糟糕极了,腹部干瘪,肋骨外露,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他的脸被一张布满老人斑的苍白皮肤覆盖着,头发也只剩下了稀疏的几根,不复刚才意气风发的模样,瞬间老去,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很久没有这么卖力了.....”李济廷喘息着,他用他如同柴火般枯瘦的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银色的酒壶,随着他的动作,插在口袋里的红玫瑰在轻颤,他仰头喝了一口酒,长舒一口气说,“我已经嗅到了死亡的芬芳。”
成默凝视着李济廷,察觉到了在心中潜伏着的某种不祥的预兆,他久久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更不知道该说什么,踌躇了半晌,他才轻声问:“您真的想过自杀吗?”
“无数次。”李济廷笑了笑,“差不多两百五十年的生命,你会不断相信,质疑,再确信,又否定......人类实在是简单又复杂的生物,想要向着一个遥远到看不见的目标一直走下去,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坚韧、牺牲、智慧.....甚至偏执。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坚持下来的,我也曾经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迷恋....迷恋那遥不可及的理想。又或者.....又或者只是爱上了追逐理想的过程!”他抬头向着头顶高远的天幕望去,那里群星闪烁,“这让我惶恐。”
成默也向着天空望去。
天空晴朗,最后的一抹残阳隐没于海天一线的地方,透过澹澹的血色,璀璨的银河像是横亘过蓝色的天际的一道光柱,它从天的那边生长出来,散发着朦胧的星辉。
成默第一眼就看见了最引人注目的猎户座,接着又看到了金牛座,在金牛座的东北方是形如五边形的御夫座,还有大熊星座。大熊星座中最有名的就是北斗七星,它像是一只被挂起的勺子,斗朝上,魁朝下。当你在荒野中迷失方向的时候,只要找到它,就能辨别方向。
可即使有北斗星判断方向,在茫茫大海中,你驾着方舟就能抵达彼岸吗?
成默不确定。
“这种惶恐和对自己的失望,让我曾无数次想过放弃又或者自杀。但每次当我心中泛起这样的念头时,我就会梦到海蒂、我的孩子和那些死去的朋友。在梦中我会害怕他们问我,问我世界是不是已经变成了理想中的模样。”李济廷用力的喘息,“我想,我没有办法回答他们这个问题.....”
成默张了张嘴,想要问李济廷为什么不尝试做一个普通人,可他想到了自己,就连自己也因为歉疚,不得不走上自己并不想走的路。李济廷比自己负担的更多更重,怎么可能说忘记就忘记?
渡人先渡己,唯有叹息。
“我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合格的朋友。我答应过他们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做到......我没有理由放弃。即使我意识到我所追求的,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幻影,我也得继续向前走,我必须向前走。这大概是我苟延残喘活下去的原因。可如今,我脑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我的大脑开始编译和删除冗余。人年纪大了,就只热衷记住那些美好的事情,刻意的回避或者澹化那些惨痛的经历。我和我的大脑战斗了上百年,这让我倍感疲惫。”李济廷有些惆怅的说,“知道嘛。我现在已经不再梦到他们了。”
“也许.....也许忘记也不是什么坏事。”成默迟疑了一下,“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忘记了他们,我就会失去方向。就像抬起头,再也看不到星空。”李济廷的声音也变得低哑,有气无力,但他的态度却不容置疑,“人类不能没有星空,就像人类不能忘记过去。那不仅是种背叛,也是对自己的投降。”
成默知道李济廷并不需要他的安慰,以他短暂的人生经历也无从安慰。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李济廷在把自己的人生分享给他,以引发更多的思考,以及更重要的内容。因此他说什么并不那么重要,只需要认真聆听。
李济廷微笑着说:“不过,现在我找到了不继续走下去的理由了......还是很正当的理由,我终于可以问心无愧的去死了.....”
成默连忙摇头,“师傅,别对我报以太大的希望,我实力有限,未必能完成您的愿望,实际上我对此毫无信心。”
李济廷也摇了摇头,“成默,我选择你,并不是因为认为你一定做到什么。而是我听到过你内心的声音,我清楚你愿意接下那顶镶满诅咒的王冠,是因为爱。”他喘息了一下,“而不是因为......对权力和永生的欲望。”
说这些话时,他童孔里充满了一种难言的不可捉摸的情绪。成默无法阅读那样复杂又深沉的思维,只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歉疚。
“真抱歉,正因为动机源自爱,王冠才会长满荆棘,永生才会成为诅咒。”李济廷有些惭愧的说,“这是极为沉重的负荷,我都清楚,但我别无选择。”
“没必要抱歉,师傅。”成默说,“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李济廷举起酒壶又喝了一大口酒,“不管怎么说,我也不是个合格的师傅。其实你爸希望我把乌洛波洛斯交给你,只是想要治好你的心脏病,本来你可以做一个幸福的普通人,可我却把你推上了另外一条路。当然,我也不是刻意要这样,实际上好几次我暗中观察着你,看到你做出了改变,你有了朋友,有了恋人,结了婚,不仅有了孩子,还有了情人...不知道你妈妈知道了会怎么想,反正我挺高兴的,有种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感慨。”
成默想笑,在如此悲伤的氛围下又笑不出来。
“看到你我也会想到我那的孩子,因此也曾希望你能像你父母所期望的那样,做一个普通人。我刻意的忽略你,可是没有想到,白秀秀会那么信任你,而你所爆发出来的潜力远超我的想象,尤其是在‘黑死病遗迹之地’,你在那种情况能拿到‘黑死病之主’和‘歌唱者号角’,真叫人非常意外。不过,真让我觉得你能成为继承人的,还是在巴黎。我在幽灵大厦的最顶端,看着谢旻韫碎裂成圣光,看着你从塞纳河冲天而起,我想.....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成默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就像是有一支射进他胸膛的利箭被连血带肉拔了出来,疼痛中,他抬手就想要揪住李济廷的衣领,可看到李济廷身后的甲板上,残留的一滩水渍中,正倒映着自己头顶的王冠,他又颓然的放下了手。
李济廷对成默的动作不以为意,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将酒壶递给成默,微笑注视着他说:“我不是推卸责任,无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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