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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十七将意识沉入洞天之内,化作人形,缓步走到李静昀身旁,心念微动之间,一滴乳白色的九涤元阳露从虚空中浮现,端端正正滴落在“造化种”上。药香四溢,中人欲醉,李静昀情不自禁深深吸了口气,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这一滴元阳露中蕴含着神秘的力量,连大象真人都无法忽视。
“造化种”将元阳露尽数吸入核内,涓滴不剩,蓬勃的生机嘎然中止,一道道晦暗的光芒急速闪动,等了十数息,魏十七听到一声微乎其微的破裂声,稍不留意就会错过,“造化种”在九涤元阳露的浇灌下,似乎从休眠中苏醒,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改变。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魏十七郑重其事,又点下第二滴九涤元阳露,这一次,“造化种”咯咯作响,粗砺的表皮绽开无数细微冰裂,如同翡翠原石磨去了一层皮,露出惊心动魄的色泽,一点嫩绿的芽眼赫然探出头,耗尽力气,无法挣脱硬壳的束缚。
李静昀扁扁嘴,嗤笑道:“挤牙膏似的,小家子气有多少只管浇上去,亏不了你的!”
多么新鲜热辣的言辞啊,那比喻,那语调,一针见血,透出久别重逢的生活气息,让人无比怀念。如有可能,魏十七也不想挤牙膏,但统共只得三滴,不省着点用又能怎样?他摇摇头,毫不犹豫把最后一滴元阳露点在“造化种”上,加上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树种硬壳“喀嚓”裂成三爿,嫩芽舒展开两片小叶,根须扎入大地。
环峰海界内风云变色,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聚拢,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股脑涌入“一芥洞天”内,造化树的幼苗犹如一个无底洞,将天地灵气一扫而空,长高了数分,勉勉强强绽放第三片嫩叶。
远在千里之外的寇启察觉到天地灵气的异动,骇然变色,他没想到魏十七这么快就种下了“造化种”,滴下九涤元阳露,而且还赌中了那三成的胜算。是莽撞,还是深思熟虑?是运气,还是气运所钟?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杂念抛诸脑后,双翅一振,再度化作一串虚影,消失在天尽头。
“造化种”萌动的瞬间,洞天震荡,脱离了掌控,秦贞、梅真人、魔婴再也隐藏不住,纷纷现出身形,出现在都市的上空。秦贞抱着沉睡不醒的梅真人,一双妙目落在李静昀脸上,四目交投,再也无法分开。魔婴怔怔望着造化树的幼苗,脸色变幻不定,焦急中夹杂着期盼。
李静昀笑了起来,嘲讽道:“旁人金屋藏娇,你倒好,一个两个三个,藏了这许多,连天魔都不放过!”
魏十七听若不闻,全神贯注盯着造化树的幼苗,只见树身微微一挺,三片嫩叶舒展摇曳,充盈的生机注入大地,土石起伏,一片绿洲向四下里蔓延,所过之处,都市种种荡然无存,唯有芳草如茵,野花馥郁,林木拔地而起,潺潺溪流环绕左右,冷漠坚硬的钢筋混凝土森林中,开辟出了一方世外桃源。
仙家妙物,巩固洞天,催生万物,魏十七看得分明,那片绿洲绝非符箓幻化,而是真实的存在,秉承造化树生机萌发,一沙一世界,一叶一乾坤,找不到两粒相同的沙砾,找不到两片相同的树叶。
天地灵气源源不断涌入体内,掀起惊涛骇浪,魏十七恪守心头一点清明,十二经络、奇经八脉、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尽皆亮起,灿若星辰,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阵眼齐齐震动,铭刻在肉身的符阵纤毫毕现,魂魄之力蚀刻下圆润的符痕,填补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笔,延伸至造化种的幼苗,将其与洞天融为一体,无分彼此。
幼苗之中,一点造化灵性萌生,活泼泼地跳动,魏十七脑中轰地一响,精纯的真元从洞天涌出,有如黏稠的液体,浸润着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与体内妖元水乳/交融,一举冲破瓶颈,将他推入了“洞天境”。
直到此时,得造化树之助,魏十七才算真正踏上了道途。
洞天震荡了许久,渐渐平静下来,魏十七挥挥手,仍将秦贞、梅真人、魔婴三人隐去,妥为安顿。在一芥洞天之内,他的意志便是神的意志,无人能够违背。
李静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魏十七体内的种种变化,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她的双眼。神兵洞灵渠真人天纵奇才,以二泉映月神兵真身,另辟蹊径,将肉身炼为洞天至宝,一路修炼至阳神境,魏十七显然与他走的是同一路数,但其中的高下,却有天壤之别。她的心情异常苦涩,未入洞天境前,魏十七已隐隐凌驾于大象之上,如今一枚造化种,将他推入道途,此后一路坦途,只要悉心养护造化树,待到参天树成,他便能成就真仙之躯。
先苦后甜,之前的出生入死,尸山血海,历尽种种劫难,一颗心坚如铁石,才结下了今日收获的果。
魏十七抬起头,凝视着李静昀,忽道:“如何?”
李静昀沉默了良久,叹息一声,道:“佩服……”她是何等骄傲的人,目空一切,只属意自己,然而此刻也不禁感叹造化无常,别有所钟。她慢慢背转身,赤着双脚,在草叶间信步而行,不愿再回头看上一眼,生怕嫉妒和悔恨像大毒蛇,缠绕住她的身心。
魏十七将意识退出“一芥洞天”,脸色如常,气息渊深如海,晦暗不明,心中无喜亦无惧。环峰岛之行,他终于迈出了至关紧要的一步,从此海阔天空,面前再无阻碍,真仙之下,他不惧怕任何人。
阴元儿秀眉微蹙,上下打量了他半天,欲言又止,造化种,仙家妙物,九涤元阳露,参天造化树,她很想问个清楚,却又疑虑重重,不便开口。不知不觉,她与魏十七之间滋生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再也回不到过去。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阴元儿若有所思,她终于察觉到,原来他的光芒是那么耀眼,竟然已无法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