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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罪,即使出生时没有,很快也会有的。
胡钦是一个罪人,但也是一个斗士,和命运交手多年,伤痕累累,却从未倒下。
他永远都在准备着下一次的反击。
距离义色一日三杀却又功亏一篑的那个夜晚,已经过去了小半年。
远在老鼠房屋被炸后的第二天,意识到九镇的风波已经越闹越大,而且势必会涉及到我,分散掉我大部分的精力与实力之后,为了稳妥起见,我曾经找到廖光惠,向他汇报了省城遇袭,以及义色老鼠先后找我等等所有的事情。
当时,他对我说:
“小钦,不要想多了。你是我的人,我老廖一天还在,朋友们怎么都还是给点面子的。安心做你该做的,其他的事,我有数,你放心。”
廖光惠虽然不曾说透,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不希望我一心二用,他要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市区,帮他应对皮财鱼集团所带来的麻烦。只要他不倒,只要我还是他廖光惠的人,就没有人能够动我。
我听从了他的话。
这半年时间里,除了在暗中吩咐周波代我出面与三哥接洽了几次之后,我就与险儿一起,联手整合起了搬坨子的生意。
而老鼠和黄皮那边也没有再出现任何动静,就连三哥也整日都在忙着停车场的事情,一切都好像彻底偃旗息鼓了。
可是,我却没有丝毫的懈怠。
我不是不想复仇,更不是不重视黄皮和老鼠的危险性,相反,他们对我而言,是如鲠在喉,附骨之疽,一天不清除,我一天就不会安心。
但我不敢!
在解决掉一个致命的问题之前,我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到九镇那摊浑水当中。
那就是,那一天,大小民为什么就能那么巧地找到我?到底是谁,透露了我的行踪?
我明明知道一定有人出卖了我,却又实在是想不出答案。
除了险儿、地儿、小二爷以及樊主任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解我那天的去向,但以上所有人,都已经被我排除在外。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动不如一静。
我必须要变得更加谨慎小心,更努力保护隐藏自己,不给敌人留下任何一丝可乘之机。
然后,再耐心等待着,等着敌人露出马脚,等着最好的时机来临。
而且九镇方面,三哥已经当了出头鸟,我更没有必要强行出头,我想放一放,先等市区的事情有了一个眉目之后再说。
只有我给了廖光惠一个交代,未来的那场危机,廖光惠才有可能给予我需要的支持。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至少我要先搞定和尚。
在这个期间,橙橙曾经给我通过几次气,而且有那么一两次机会,看起来也挺不错。
但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我心里却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些不妥,也就一一放弃了。
现在想来,当时我的那种直觉是对的,我幸好没有轻举妄动。
不然,我就会付出极为残酷的代价,甚至是失去仅有的一丝生存机会。
就像是秦明。
秦明死了。
接到这个消息的那刻,我并不吃惊。
每个人都会死,天生万物养人,人无一善报天,争名夺利几十载,纵有江山万里,也不过是看罢新坟看旧坟。
生死离合,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组成,谁也逃不脱,避不掉。
而且,我一直都认为秦明不会活太久。
一个从来都不懂得节制欲望的人,本就是在挥霍生命。
人生像是一个瓶子,所有的快乐幸福财富寿命,就是瓶子里面的水,细水长流还是酣畅淋漓,取决于你自己。
秦明,只用了三十年时间,就倒光了属于他的那瓶水。
秦明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离他家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有一座桥,秦明开着车,撞断了桥边的水泥围栏,直接冲入了桥下黢黑的源江,他甚至连车厢都没能逃出来,就淹死在了江底。
尸检时发现,在事发时,秦明不仅是处于高度醉酒状态,而且在他的身上还发现了为数不少的麻古和K粉。
这就是秦明。
秦明和他的哥哥海燕不同,海燕不仅从来不沾毒品,甚至连喝酒抽烟等大多数江湖人都会拥有的嗜好,海燕也克制得很好。
但秦明早已吸毒多年,就我所知,他几乎玩遍了所有我们叫得上名字或者叫不上名字的毒品。甚至,曾经有一次,他还当着我的面,兴致勃勃地试过某种给大型动物才会用的麻醉剂,然后口吐白沫,一动不动把我吓了个半死。
秦明的生活里,只有刺激和狂欢。
女人、毒品、酒精,在这三样东西的面前,他不是没有控制力,而是从来就没有想过去控制,他甘之如饴。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死法。
也许会让朋友惋惜,让同辈警醒,让亲人伤悲,却一定远远不至于让人震撼、恐惧、愤怒;更不至于在这个世界上引起太多反响。
但是,秦明做到了。
他的死,就像是一颗从天而降的巨大陨石,落在了这片本就暗流涌动的江湖上,掀起的滔天大浪,将无数人吞噬其中,也摧毁了原有的一切。
因为,他死得太巧了。
他死的前一天,廖光惠刚被人打。
中国人是这个世界上对政治最感兴趣的一群人。
但凡文化水平达到了小学毕业程度以上的中国人,无论男女,不管年纪,几乎无一例外都有着成为一个政客的优秀潜质。
不管有没有真正读过李宗吾的厚黑学,几千年以来,在“外圆内方”“审时度势”的酱缸文化熏陶下,我们个个都已经是无师自通,深谙厚黑之道。所以,在中国这个社会里面,无所谓哪个行业,无所谓哪个地方,只要你想脱颖而出,傲视群雄,那就必定要深得厚黑精髓,懂得长袖善舞的权谋之道。
我很喜欢读历史,历史上,将权谋厚黑之术玩到了炉火纯青的不乏其人,比如说孙文孙中山。
但现实生活中,只有廖光惠,才算是我唯一一个亲眼见到的真正的权谋大家。
他已经达到了厚而无形,黑而无色的最高境界。
谁都知道廖光惠是一个靠着走私起家的痞子,却偏偏又没有任何人把他当作痞子去唾弃鄙视;在所有人的眼中,廖老板都是一个人脉深广、背景深厚的成功商人。
他明明手染鲜血无数,一路走来,李杰、宋家跃、康龙虎、谢晓锋……踏着这些留下了名字或连名字都不曾留下的人们,他才一步步登上了顶峰;可如今,他却俨然成为了江湖后辈心中一个德高望重的仁义长者。
身为黑社会,手下偏门生意不知凡几,却堂堂正正与场面上的权贵称兄道弟,备受青睐。
廖光惠为人处世的手腕之精纯,堪称是庖丁解牛、羚羊挂角般游刃有余,无懈可击。
义色有老鼠;我有黄皮、和尚,莫之亮;险儿有卫立康;卫立康有大小民。
但是混到如今这个地步,廖光惠却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就算皮财鱼,那也是谁吃饱谁挨饿的利益之争而已,与廖光惠个人的性格作风没有半点关系。
仁者无敌,厚黑到了巅峰,同样也无敌。
一个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再和人打架,就算要打,也绝对不可能是自己亲自下场。
所以,包括廖光惠自己在内,只怕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
事到如今,他居然还会被人打。
秦明死的前一天,是市中心水晶楼那块地皮的公开招标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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