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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儿连当面说分手的勇气都没有。返校之后,他只是悄悄在游忧的课桌里面塞进了一封书信,而游忧则半点回音都不曾给过。两个也曾相许终生的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彻底分手,结束了一段情缘,也留下了永远的伤疤。
向志伟那边还是杳无音信,就连三哥好像也越来越忙,很少看见他的人。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每天除了和兄弟们一起上课、打球,喝酒之外,其余时间,我都和君腻在一起。
那是一段梦幻般的幸福生活。
可惜,酒酣莫续,梦好难留,幸福总是短暂易逝,该来的总归要来。
有一句话说的好,学校就是一个缩小的社会,社会里面有的,学校里同样也都有。
八十年代晚期开始,改革开放之后的经济体制改革导致大批人员下岗失业,很多人铁饭碗不保,家道败落,无数农村青壮年流向城镇。前三十年的严酷思想压制开始松动,旧有信仰被破坏殆尽,而新的道德体系又还没有建立起来。全国上下,唯有利益至上,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和拜金主义开始盛行,产生了一大批活在社会巨变的夹缝中,看不到机遇,无事可做却又一心发财不择手段的边缘人员。
社会巨变所产生的体制漏洞和不得志的边缘群体,正是产生黑帮的温床。
于是,在全国上下古惑仔开始大批量涌现的时代,黑帮的触角也渐渐出现在学校,校园不再像以前一般单纯,我们学校当然也不例外。
当时我和地儿、险儿都是高一新生,学校里认识我们的人也不多;小二爷从不惹事;武晟和袁伟在学校稍微跳一点,但是也仅限于校内打打架,抽抽烟,谈不上势力。
学校里面比较强势的有三帮人:
高三的徐海波一伙,他的表叔曾经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佬,叫做闯波儿,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名声还在,借着这片余荫,他也算是比较罩得住的。
高二的陈曦,他和这一两年间九镇新开始冒头的一伙叫做“八太子”的流子关系很不错,这伙流子与我们日后的关系匪浅,恩怨纠缠,从九镇一直到后来的市区都是一样。当然,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这是后话。
除开他们之外,名气最大的是一个绰号叫做大脑壳的男子。
在我们学校,有两个比较特殊的班,都是些各届高考不如意,继续留校读书,准备高考的人,甚至连考五六届的人都有,他们普遍都已经成年,大脑壳就是这帮人的老大。
大脑壳不是本地人,他来自九镇附近一个叫做泉村的乡下。
近些年,九镇道上的势力七零八落,有数的几位大哥,悟空在东莞,何勇团伙已经去了温州发展,老鼠还在监狱,黄皮向来韬光养晦。除了三哥派系之外,现如今道上风头最劲的流子同样也是来自泉村的一帮人。
大脑壳的背后正是这帮人在撑腰。
而不幸的是,当我在别人的指点下,见到了大脑壳本人之后,我立马认出了,他正是当时在校门口想要把君带走的那个大头男子。
红杰,泉村帮的当家大佬,一代枭雄老鼠的头马,君父亲的仇人。当然,也是大脑壳的师傅。
那天,在校门口的众目睽睽之下,红杰对我说,他与我之间还没有完。
很多人会觉得,这样一个人物既然威胁了我,那么他也就一定会说到做到。其实红杰并没有,他说过就忘了,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的精力根本就不会放在当时依旧还只是一个小毛孩子的我身上。他之所以说那句话,只不过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我当面顶撞,明知事不可为之后,为了让自己下台所说出的一句面子话而已。
但是,有句俗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红杰手下那个脑袋虽大,沟回却很浅的好徒弟,误解了他的意思,把一桩本可避免的仇恨无限放大开来,导致了连场恶战,血流成河,最终毁了他自己,也让我们其他人惹上了一身的麻烦。
和大脑壳之间的第二次冲突,发生在我们结拜之后的第二个星期。
那天,是周波十七岁的生日。吃过晚饭之后,君和其他几个女同学回家了,而我们六兄弟和周波、简杰、康杰、小敏、鲁凯等人则一起来到了新码头的一家歌舞厅。
歌舞厅门口常年都有一些擦皮鞋和卖烟酒瓜子等零食的小摊,都是些苦命老人。本来就有几分同情,再加上带的烟也确实没几根了,我就让兄弟们先进去,自己在门口停下来买了包烟。
烟买好之后,我刚要走进歌舞厅,才推开那道厚厚的黑色玻璃门,一道黑影带着浑身酒气,一边和身边人大声谈笑,一边径直就冲了出来,恰巧与我撞了个满怀。
“瞎了你的眼……”
对方的骂声还没说完,我们就已经认出了彼此。
此刻,站在我对面仰着脑袋,脖子上青筋直冒,人五人六牛皮哄哄的,居然正是大脑壳。
“哦呦!是你这个小麻皮啊?”
大脑壳已经被酒精冲的有些发直的双眼,瞬间瞪大了,一抬手就揪住了我胸前的衣服:“老子正好要找你!”
我也不反抗,抬手往前面几米远的兄弟们一指:“你转身看一下,看下我有好多人。”
大脑壳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时,脸色已经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得意了。我扯开了大脑壳依旧抓着我衣服的手,一掌把他推开,他身边那个差不多年纪的陌生人见状,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就想上前打我,我大喊了一声:“怎么了?想搞事啊?”
不远处,走在最后面的地儿和简杰闻声回头看了过来:
“胡钦,怎么了?”
大脑壳伸出手,拦住了他的同伴,又看了我的兄弟们一眼之后,对着我一指:
“要得,你们有种就别走。”
五彩灯光闪耀在头顶,昏暗而暧昧,灯光下,每一个男女看起来都神色可疑,如同鬼魅,就连空气中都好像漂浮着一丝下作的糜烂。
时间还早,舞池里还没有人,扩音器里面的音乐声也还并不聒噪,人们都在相互勾搭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喝酒,一边培养着有会于心的氛围。
我坐在舞池边上,看着眼前这一切,忽然之间,我就想起了白天敞亮整洁的课堂,以及父母的微笑,外婆的叮咛,这让我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愧疚和悲哀。
仿佛就在昨天,我还是一个老实巴交、安心读书的少年,从来没有喝过酒,也从来没有来过舞厅。曾几何时,我却变成了这样的我,大口喝着酒,轻狂的眼神,放肆的调笑……
我很想告诉自己,其实,我并不想变成这样的我。但可悲的是,在内心更深远的地方,我发现,自己却享受着这样的生活。
大脑壳走了之后,我就把片刻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大家。武晟说,安心玩我们自己的,我们有这么多人,他来了也不怕;周波说,不管是谁,敢找我的麻烦,就是找他的麻烦,他绝不放过;险儿更绝,他的意思是,大脑壳来了才好,来的人越多越好,免得下次麻烦。
没有人在乎,大家更在乎的是,等一下舞会开始,如何才能把对面的那几个女孩勾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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