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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飞其实也没想着要怎么去惩罚他,因为李结这么一闹,反而更能体现出他施恩的效果嘛。于是卓飞想了想,又开口言道:“天地造化,世间万物,众生皆是平等,又何来贱命一说哉?世间虽有天子庶民、富贵贫穷之分不假……然,须知命无常数,尔不见那朝代更迭,天子可变庶民,庶民亦可为天子乎?是以,贫穷富贵,皆存乎一心也。心存大道、心念苍生者,则天助之,反之则必遭天遣。
再观吾身,六十甲子之前,若不是一日某灵台光现,就此跳出凡尘,逆命修仙,此时或早化作粪土矣!正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欲得窥天道,必要勇于逆天,否则泯然于众,仙由何来也?”
张跑和王挫在一旁茫然地听着恩师和李结对话了半天,又看到了自己身旁的竹枝树叶,总算是基本搞明白了自己晕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下里也是感动莫名,跪在地上低声抽泣起来。不过恩师后面所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他俩听得却是似懂非懂地……算了,你看李结那家伙双目泛光的模样,估计他是能听懂恩师的话的吧,咱哥俩儿回头再问他不就得了。
还别说,有些文化的大徒儿李结还确实是听懂了,在李结看来,恩师他老人家的这番言语似乎有点语法不通,措辞也不甚严谨,实在是不太符合他自己的审美观。但是,恩师他老人家的这番论调倒是很启人深思,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还有“欲得窥天道必要勇于逆天!”之类的言语……唔,这真是闻所未闻啊!以往无论是孔圣还是庙里的和尚不都说做人应该顺应天命吗?
呸呸,他们怎么能和我的神仙师傅相比呢,嗯,师傅这段话说的真是太有哲理了,直如醍醐灌顶,令人茅塞顿开,吾定当好好记下,这可是关乎着修仙大道的啊!
卓飞的话令李结有了一些以往从都没有过的顿悟,而卓飞费了这么多唇舌目的,其实是想给自己这三个徒弟先打上一支预防针,省得万一自己哪天想要干点天地不容的事情之时,他们也不至于太过抵触不是。要知道古代人的观念难免会和后世人大为不同,所以思想改造就得要从日常的一点一滴做起才行。
人力有时而穷,此言不虚。说实话,几通攻心战之后,卓飞实在是有点疲惫了,而眼瞅着三个新收的徒儿都很听话的样子,卓飞估么着这忽悠的火候也应该差不多了,想必只要自己日后不穿帮,那他们是不会再对自己有啥不利的念头吧。
于是,卓飞抬头看了一下早已高挂在空中的烈日,又扫了一眼众徒儿,说道:“尔等且随为师入林,寻上一处阴凉所在,再好生叙话。”
说完,卓飞就举步走进了竹林。没走几步,就见在几棵巨竹环绕之下,有三五个半埋在地里的大石头,一眼望去,简直就是座纯天然的凉亭嘛。
既然自己是老大,那卓飞便也不再客气,当先找了个最大的石头坐了上去,然后又和蔼地招呼三个本来还不太敢和他平起平坐的徒儿乖乖地坐在了下首处。
卓飞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阵儿,然后又做苦恼状,再叹了几口气,最后才目光柔和地看着三个徒弟,轻声试探着问道:“唉,为师离开人界太久,转世之时又有些匆忙,所以如今这心中实有几处疑问,还望尔等能为吾解惑,可好?”
三个徒弟忽然间发现自己新拜的这位神仙师傅啥都好,就是有两个大缺点,一是他老人家说话实在是有点深奥,听着费劲,理解起来就更费劲了。像李结这种读过几天书的还能好点,而张跑、王挫这两个半文盲却大部分时间都好像在听天书似的,好不无趣;至于这第二个缺点嘛,则是咱这位神仙师傅说话太客气,目光也太慈祥了一些,导致咱们每次听他老人家教诲,都让人忍不住地有种想哭的感觉啊!你看现在他老人家不但不耻下问的请我们给他解惑,还要问我们‘可好’……咳咳,我说您老人家想问啥就直接问呗,用得着跟我们这么谦虚客气么,想想平日里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火长都可以对我们呼来喝去,外加拳打脚踢的啊……您说您老人家这样儿……让我们又怎么能受得起哦!哎,要不说人家能当神仙呢,光看这人品涵养就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啊!
得了,既然恩师都不耻下问了,那身为大徒弟的李结便赶紧起身为两个师弟做出了表率,只见他一抱拳,恭敬地回道:“恩师但有垂询,直言即可,弟子们敢不竭尽所能哉。”
张跑一见自己这次又被李结抢在了前头,心中有些不爽,于是也赶快说道:“师尊莫在客气,弟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完,张跑先偷偷地瞅了瞅李结,接着又挺得意地在心中暗想道:咱张跑是不认识几个字,也没读过几本书,可咱这话说的也不比大师兄你差吧?嘿嘿,要说咱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要知道,咱以前可也是能和官老爷们说上话的人物儿,所以像这样文绉绉的言语咱张跑也是能扯上两句的滴。
王挫见自己的两个师兄都说话了,心中顿时有点急,暗想道:虽然咱人实诚,但是也不能让师傅他老人家给忽略了不是。
于是这家伙也赶紧跟着叫嚷道:“师傅你有咩问题你就问我啦,我全部话你知哦。”顿了顿,他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道:“师傅你讲嘢可不可以唔咁样,我几乎都听唔明白。”
王挫最后的这句话,不由得令卓飞哈哈一乐,心道:原来这沙和尚却是个文盲,完全听不懂我说话啊!
再看看李结,只见他此刻正狠狠地瞪着王挫,看样子他对三师弟的这种过分要求似乎也很是不满。而另一旁的张跑,在听了王挫的话之后,却是若有所思,暗自点头,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看样子这家伙比王挫也好不了多少,多半是听不太懂我的话吧。
卓飞转念又一想:嗯,老是这样学古代书生讲哪种文绉绉的话,其实我自己也挺累的,而且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好不好,说不定哪天碰到个真正有学问地人就一下穿帮了,正所谓献丑不如藏拙,看来我以后还是尽量说白话文的好。
想到这里,卓飞对三个徒弟挥挥手,示意他们坐下来,然后说道:“正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点挫儿便做的很好,不会假不知为知,此乃真性情也,实属难得。”
话说到这里,卓飞突然发现三徒儿王挫又开始抓耳挠腮地好不烦恼,想必是被自己方才的那几个“知”又给搞得晕头转向了吧。
卓飞不禁好笑,奶奶的,没想到讲古文还会上瘾,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咋一说起来就是改不了口了呢?
卓飞自嘲地笑了一下,改用未来的国语说道:“都是为师想要入乡随俗害的,太过投入,一下子又把这茬儿给忘记了,呵呵。对了,挫儿,像为师现在这般和你说话的话,你能听的明白些么?”
王挫大喜点头,急忙回答道:“听得明,听得明,就係口音古怪咗滴,不过都听的明白吔。”
卓飞很喜欢这个傻乎乎的王挫,闻言便笑着对他点点头,说道:“听的明白就好,不过你这口音日后也要改改,最好还是学会像为师这般说话才好。”
卓飞说到此处,顿了顿,又对着三个徒弟说道:“唔,对了,为师说的可是仙界通话,九天诸佛、宿海万仙皆如为师这般言语。至于尔等将来飞仙之后,也定是要如此言语方可的,是以…..依为师之见,尔等日后还是先随为师好好地学习此般言语,尽早做些准备才妥。”
三个徒弟一听,恍然大悟,纷纷在心中惊呼道:哇,难怪恩师这种口音虽然有些古怪,但是我们基本上又都能听的懂,确是神奇!原来竟是天上的神仙们用的……用的官话啊!果然不一般,不一般!这可是好东西,咱日后定要用心地学习一下,也好为将来升仙做些准备嘛。”
三个徒弟大喜,俯首受教,连声称是,卓飞更是得意,心说看这架势,恐怕普通话就要提前几百年普及了吧!嘿嘿嘿……对了,我还真是忙昏头了,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如今到底是个啥年代。
卓飞想起最紧要的事儿,但又怕这么简单的问题直接去问会让三个徒儿起疑,便想了想,先备好一篇说词,这才淡淡地言道:“唔,对了,为师方才穿越结界之际,突有妖孽前来作祟,而为师当时法力尽失,并无力自保,因此才会跌落此处与尔等相见,既是有缘,亦是命里应有的劫数啊!哎,为师本应降世于长安的,未成想却落在这荒山野岭之内,而此地风物似与长安大异,是以为师实不知此乃何地何山也……”
“这里是蕉岭啊!嘿嘿嘿!”张跑这次总算是抢在自家大师兄前面回答了恩师的问题了,一时间心中很是有点小得意。
唔……卓飞还是很迷糊,心说这蕉岭到底是个啥地方?完全都没有名气嘛!若是铁岭的话,那我倒是听人说过。
大徒弟李结被师弟抢了先,本来很是不满,结果一看恩师的表情,发现他老人家这明显是没听懂嘛!于是,李结很得意,又很轻蔑地撇了一眼敢翘头的师弟,心中鄙视,暗想:看你的这点本事,连抢答都答不好,真是没前途,难怪我是首徒,你是次徒啊!
于是,李结又抱拳恭敬地补充了一句,道:“回禀恩师,此地乃广南东路与福建路交界之处,属梅州辖境,此山名为蕉岭是也。”
哦……卓飞似乎有点明白了,心念电转,暗想道:广南东路应该就是后世的广东省吧?天呐,我竟然从西安跑到了广东!难怪这鬼地方会这么的潮热啊!对了,梅州这地方儿我倒是知道,印象中可不就离福建不太远吗?如此说来,看样子应该是同一个梅州,不会错了吧?可是,广南东路这种地名?到底哪个朝代是这么叫的来着?哎,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哥以前就多研究下这方面的学问了。
卓飞搜肠挂肚想了半天,结果还是想不起来半点头绪,于是便开口说道:“哦,原来此处竟是梅州地界,如此看来为师此次转世的偏差实在是过大了些啊!唉,都怪为师久已不入人界,而佛祖收我仙体之时,又抹去了为师的部分记忆,搞得为师这思绪很是凌乱…….哎呀呀…不妙…甚是不妙……对了,却不知今昔是何年月?”
“是德佑二年啊!”三徒儿王挫总算是逮到了一个他会回答的问题,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就说,生怕再被师兄们给抢了去。
可惜卓飞听完之后却更是郁闷,心说中国历史上那么多的封建王朝,无数个皇帝,几乎各个都有自己的年号,咱又不是学历史的,鬼才能记得住德佑二年是谁的年号呢!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古人又不用公历,自然不会像公元XXXX年这样来说,可是又不好再直接追问……
卓飞很是无奈,只好鼓励地向李结看去,希望他能多补充点真正有用的东西。
李结见恩师望向了自己,顿时心中便生出种受到了重视的感觉,很是开心,于是他再次恭恭敬敬地抱拳弯腰,补充说道:“回禀恩师,今年确是德佑二年,不过,先皇自去年冬被鞑虏困于帝都之后,今春终告不支,二月初五,先皇出城纳降,至此临安陷落。
呜呼,可叹今时今日我汉家正统已不复存,大好山河尽被鞑虏铁骑践踏矣……!!”
李结越说越激动,又轻拭了一下眼角,看见恩师还是副目瞪口呆似乎没搞明白的样子,便又补充了一句,说道:“不过上月刚从福州传来消息,说三个月前,也就是五月初一,益王已经在福州登位,改元景炎,是以现下应该是景炎元年才对。
唔,鞑虏蛮夷不通教化,竟敢妄自称帝,国号大元,而若按鞑虏的算法来记的话,那今年应是元十三年了吧?
如此…如此说来,师傅可还听的明白?……师傅…师傅……”
李结觉得自己已经叙述的很是清楚详细了,因为就连他最不愿意去承认的鞑虏年号也都一并的说了,而这种事儿,估计他自己的那两个师弟是绝对不会知道的。李结的心中很有些五味杂陈,有些郁闷,却又有点得意,只可惜恩师他老人家听完之后却没有任何的表示,反倒是一副越来越迷茫的模样儿,这令李结的心中不免很有些揣揣不安起来,思量着是不是自己把哪儿给说错了。
张跑和王挫看见恩师被大师兄的一番话又给说进了沉思状态中去,登时很是不满地同时瞪了李结一眼,搞得李结好不委屈,本想辩解两句,但又怕打断了恩师的思绪,惹得恩师不快,于是也只好乖乖地坐在恩师身边,与两位师弟一起呈护法状。
竹林,总算是沉寂了下来……
许久…许久之后……
三位徒弟只见恩师他人家忽然一拍大腿,从石头上弹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指冲天,双目尽赤,须发皆张,怒吼道:“奶奶的贼老天爷,我说你这到底还有完没完啊!还有那个死垃圾破盒子,你这回是真的想要彻底玩死老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