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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去,今儿你应该活得更明白。活在这儿的人,风刀霜刃,口蜜腹剑,什么没受过,什么使不出来?昨天一盆冷水浇下来的时候,我真是恨极了。可是恨有什么用?我还得抬起脊梁骨来,受完了继续把日子过下去,然后防备着这样的明枪暗箭再过来。”
海兰怔住了,伸手想要替如懿去擦眼泪,才发觉她的眼窝边如此干涸,并无一点泪痕。她的声音低而柔:“姐姐,你要是委屈,就哭一哭吧。”
如懿的嘴角蓄起一点笑意,那笑意越来越深,慢慢攀上她的笑靥,沁到了她的眼底,那笑却是冷冰冰的:“哭?海兰,她们不是就盼着我哭么?我偏不哭,人人当我昨夜在咸福宫受了委屈,我偏不委屈。忍不过的事,咬着牙笑着忍过去,再想别的办法。我哭?我一哭是乐了她们。”
海兰畏惧地耸了耸肩:“姐姐,不,我不行,我做不到!她那样羞辱我,还有香云……”
如懿扶着她坐直身子:“害你的香云已经被乱棍打死,死了还不算完,还让人塞了一嘴热炭烫烂了嘴。至于其他的人,如果你自己都觉得羞耻,那么人人都会把你当笑话羞辱你。你自己打起精神不当回事儿,人家笑话你你便冲着她笑笑,怎么也不当回事,那便谁也不能再笑话你了。”
海兰出了半天的神,睫毛微微发颤:“姐姐,我做不到……我……我怕做不到……”
如懿站起身,问叶心:“小主今儿的药都吃了么?”
叶心忙道:“都喝下了,一滴不剩。”
如懿沉声道:“海兰,吃了药慢慢医你的病。至于你的心病,医治的法子我已经告诉了你。你若自己不肯用,就当我昨夜拼死护着的,是一个不中用的人。我护了她这回,却护不了下回。”
海兰怔怔地听着,她的影子虚浮在帐上,单薄得好像唱皮影戏吹弹可破的画纸人。如懿待要再劝,三宝蹑手蹑脚进来,低声道:“小主,皇上宣您即刻去养心殿暖阁见驾。”
阿箬满面喜色,笑道:“小主昨儿夜里受足了委屈,皇上一定是宣您去好好安慰几句呢。”她转脸见海兰颓丧地低着头,忙道,“自然还有话让您带给海常在。”
如懿点了点头,便道:“可说是什么事?”
三宝道:“来传旨的小太监面生得很,只说是要紧事,请小主快去。”
如懿只得起身离去,走了两步又嘱咐海兰:“我的话不好听,可良药苦口,你自己掂量着吧。”
外头下着冻雨,地上湿湿滑滑的,连着雨雪不断的天气,长街的砖缝里一溜一溜地冒着湿腻的霉气,连带着朱红色的宫墙亦被湿气染成了一大片一大片泛白的暗红,看着失去了往日被岁月沉淀后的庄严与肃穆,只剩下累卵欲倾般的压抑。
因是皇帝传召,暖轿走得又疾又稳,不过一炷香工夫,便到了养心殿前。惢心正打了伞扶了如懿下轿,却见一旁的白玉台阶下面,跪了湿淋淋一个人。如懿扬一扬脸,惢心忙扶了她过去,仔细一看,却是皇帝跟前伺候的李玉。
如懿微微吃了一惊,忙道:“李玉,这是怎么了?”
李玉见是如懿,抬起被雨淋得全是水滴子的一张脸,苦着脸道:“娴妃娘娘别问了,无非是奴才做错了事挨罚。”
如懿目光一低,却见李玉并非跪在砖石地上,而是跪在敲碎了的瓦片上。她吃了一惊:“到底怎么回事?”
李玉含着泪道:“左不过是王公公罚奴才罢了。这儿冷得很,娘娘快进去吧。”
如懿见旁人也未注意,低声道:“跪这个太伤膝盖,得了空来趟延禧宫,本宫让惢心给你备下药。”如懿还欲再说,却见王钦迎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娴妃娘娘来了,怎么不进去,在这儿跟奴才说话呢。”
如懿恍若不在意似的:“好好儿的,李玉怎么跪在这儿了?”
王钦冷笑道:“伺候得不当心,拿给皇上的茶热了几分,烫了皇上,可不该挨罚么?娴妃娘娘,下贱人的事儿您别操心了,往里请吧。”
如懿才跨进暖阁,却见皇帝与皇后都正襟危坐着,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她心头一沉,便福身下去:“皇上万福,皇后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