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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跟着凌晨走出了统武汉行营内,最高统帅部的会议室,在廊道里快步追上了凌晨。
凌寒从没有见过大哥在公开场合如此的不冷静,居然会在会议室转身而去。这太不像大哥的行事风格了。他见过大哥发怒,大哥也只曾在亲人面前会大发雷霆。彼时,凌寒都是畏惧不已。凌寒几乎从没有见过凌晨在人前如此的失态,满心的担心。
凌寒追至了凌晨的身边:“大哥。”
凌晨停住了脚步,皱眉:“你跟出来是什么规矩?”
“大哥……”凌寒心里气苦,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哥还记得教训他规矩。“反正我都出来了……大哥,我带你回家吧,之前家里在武昌租的房子,还是空着的。”
凌晨点点头,他的弟弟,还是懂的他的心思的。
————
凌晨与凌寒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日落黄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凌寒开车带凌晨到他们在武昌寓居时候的房子。一个不大的小院子,两层的中西合璧样式的小楼。沐家人多,他们彼时住的时候还是有些局促,及至现在家人都去了重庆,这里反倒是格外的空旷。
凌寒最近鲜少回家,夏天到了,无几日院子里便是杂草丛生,有些荒芜了。
“大哥,您先坐靠躺椅上歇歇,我去烧水,给您冲澡解乏。一会儿您洗澡时候,我再收拾屋子。”凌寒很是乖巧。
凌晨也是有些乏累,便应着,由着凌寒忙里忙外的安排着。
凌晨靠在躺椅上,不多时竟然是入睡了,想来是太过乏累。凌寒很是心疼大哥,从屋里头拿了薄毯子被给他披在身上,却不巧惊醒了凌晨。
“我竟然睡着了……”凌晨道,有些意外。
“是,大哥想来是太累了。水烧好了,大哥去简单冲个澡再休息吧。武汉实在是太热了,闷热闷热的身上都黏糊糊的。”凌寒道。
凌晨应着,凌寒便忙里忙外的帮他兑好了水,拿了毛巾,香皂,殷勤的侍奉着。
屋里头实在是太久不住人,又潮湿又脏,凌寒忙忙碌碌的一通收拾,念着凌晨也没有吃饭,便跑去街口的小饭店买了两个菜,要了两碗面。这一通忙碌奔忙,他自己也是一身汗。便在院子里,就着井边的凉水冲凉,随意的拿了毛巾擦了擦身子,擦了两把头发。
“贪凉快,用凉水冲澡,这个毛病可不好。”凌晨恰是裹着浴袍出来,对凌寒说道。
凌寒笑笑,收拾着桌子,安排着凌晨吃饭。灯影绰绰,兄弟两个也惊然觉得,有小一年,兄弟都没有这样安静的吃过饭了。
只是,往时是一大家人,两张桌子方占的开这么多人,而今,一家人四散,千里万里,甚至生死相隔,就两个人这么安静的吃饭,人与物皆非,都是有些惘然了。
凌寒一直忙碌着,伺候凌晨吃饭,收拾碗筷,又烧水沏茶。凌晨看着凌寒忙忙碌碌,有欣慰,更多却是酸楚。
凌寒和凌晨很有默契的没有谈起这一年多所经历的战争,没有说起生死一线的那些残酷的事情,没有说起前途未卜的战事,渺茫的未来,离散的家人骨肉,与不知道在哪里的明天。
他们一样见过血火的战场,一样的经历过失去战友,失去家园,失去阵地,他们所负担的太过沉重,所见过的太过残酷,所经历的太过残忍。有着坚韧不拔之志,有着百死不悔的勇气,有着牺牲一切的无畏,可是,他们还是看到了太多的失败,经历了太多的失败,然后,一直在辛苦、奔波中辗转,疲惫且无奈。
他们彼此都是懂得,以至于不提一字。
吃罢饭,兄弟在院子里乘凉。凌寒搬了躺椅放在小院,自己拿了马扎子乖顺的坐在凌晨的身边。
夏日的月夜,圆月高悬,一地清辉,时有徐徐凉风,格外沁人心脾。
凌寒租住的房子这一带,原是许多小康,中产之家,此时,大多已经离开了武汉。
“一路过来,半城都空了,熙熙攘攘的武汉三镇往昔该比现在热闹多。”凌晨道。
“是啊,我刚来时候还有左邻右舍的,现在这一条街,也就街口十字路口那边还有几家了。”凌寒道。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凌晨低低的念了几句诗,声音里满是悲戚。
“大哥就是因为这样,才跟江文凯翻脸的是么?今天在会议室里的样子,是弟弟从没有见过的。吓死我了。”凌寒微仰着头,看凌晨。
凌晨眉目紧蹙,一声苦笑:
“江文凯太固执了,他认准了的事儿,我怎么说他都不会听,谁去说估计都没有用了。似乎是陈潜去建议的,可是,从陈潜一说起决堤黄河,江文凯就眼睛放光,他绝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只是,陈潜乐得去当这个出头鸟,替他挡挡风头。”
凌寒略是意外:“大哥看的这么明白,既然都是知道的,怎么还……”
“怎么还去公开质疑江文凯,去跟他争执,是么?我知道这是错的,是将豫北苏北上千万的百姓置于深渊,将政府与军人置于万劫不复,我怎么不说?哪怕是百一微妙的希望,也总是该教江文凯知道,他需要考虑大家的质疑,去考虑后果……可惜,我实在是高看他了。”
凌晨眉头紧蹙,一声声的叹息。
“他为人太过于阴毒,不够光明磊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他牺牲这么多的人,却一定要作出一副冠冕堂皇为天下计的样子,还要人们的敬仰,呵呵……”
“可是,大哥就这么驳他的面子,怕他是会忌恨的。他对他的部下很是宽容,阵前逃脱都不肯处决。可是,若是他有猜忌,绝非是仁慈宽和的人。”凌寒道。凌寒与江文凯接触很多,从一开始两个人便是不睦,多年结交,是熟知道江文凯的阴狠的。
“我并无所惧,也是想教他知道,大家都是看得到的,不必他自己自作聪明,自欺欺人,愚人愚己。”忽的,凌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凌寒:“我略是耳闻,你对兰封战役的事儿,曾经提议严惩两位军长的?”
凌寒不由得一凛,看着大哥,旋即又松懈下来。他并不意外那日的话会传出去,警卫秘书都在门外,他敢说,也不怕别人知道。只是,他不想大哥为他担心。
“是。与其他自己生闷气,便是不如给他找个解决的法子,却没有想到,他关键时候还是护犊子。”凌寒答着,又望了望凌晨,目光有些闪烁:“对不起,大哥,我教你担心了。”
“你做的不错,我知道你有分寸,并不担心什么。何况,很多值得做的事儿,比担心你更重要。”凌晨道,略是赞许。
凌寒鲜少被大哥夸,仰头看看大哥,有些不好意思。
“很可惜,我不能阻拦江文凯去炸掉黄河大堤,我们能做到的并没有很多……”凌晨叹息着。
“我现在越发明白,云清为什么会做出来那么疯狂不顾一切的事情了。他所承担的责任太重,付出的牺牲太多,偏巧他彼时有了主见,一定要停止内战,就要想尽办法去达成。他重兵在握,江文凯对他的防备也不够。在他的地盘上,他赢得不难。”凌寒道。
凌晨点点头:“云清不算是骁勇的战将,也不是运筹帷幄的将军,但是,手握重兵富贵荣华的时候,愿意去牺牲一切成全理想与信念,就很了不起。孰是孰非,后人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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