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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破绽,一会儿工夫就将昨晚的事情弄得明明白白,知道侯爷、方氏起了心想害二少奶奶,知道武王连夜赶了来,这才救了二少奶奶,知道方氏举止有异,被二少奶奶点了出来,被武王的人带走了。老太太知道这些骇人听闻的消息后,叹了一声作孽,当时就吐了一口血。”
李靖行听得直发怔,久久没回神。
鲁婆子抹着泪,又道:“吐血了之后,老太太倒是没晕倒,反而精神瞧着似乎好了一些,让奴婢来请你们过去。奴婢吓得要命,命家里的大夫瞧了一番。那大夫悄悄告知,说是不中用了,如今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李靖行闻言,不由得滴下泪来,忙道:“既如此,我先赶过去,你跟着二少奶奶随后再来吧。”
鲁婆子摇头道:“老太太喝了参汤,倒不必急于一时,还是一起去吧。”
正说着话,如诗进来道:“少奶奶动作快,已经收拾好了,带着两个小主子往二门去了,让奴婢请两位过去。”
鲁婆子连忙应了,心中对千柔涌起一抹赞赏来,动作这样利索,可见是个担得起重任的。
一路无话,李靖行携着妻儿,再次踏步定国侯府。
太夫人的萱草堂,卧室外间的厅里,乌压压聚集了一群人。
家里的主子,无论是子辈还是孙辈,都在这里静候着。
至于重孙辈,年纪都小,正由乳母们领着,在稍远一些的偏屋呆着,怕吵着太夫人。
人虽然多,但大家神色都很肃穆,眉眼间带着悲伤,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响。
孝子贤孙聚一堂,千柔和李靖行是最后赶来的。
进来后,鲁婆子自去里面回话,千柔搂着蕾儿,小声交代了几句,让她也随着乳母,带着弟弟去偏屋呆着,又让她不要淘气。
蕾儿见气氛不寻常,倒也知道轻重,忙点头应了,乖乖带着浩儿出去了。
过了须臾,鲁婆子就出来道:“太夫人让二少爷、二少奶奶进去。”
进去后,就见李明卿正在床头立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好几岁一般。
李靖行只瞧了一眼,就转过头,盯着太夫人瞧。
只见太夫人形容枯槁,眼眸中的亮度却惊人,看上去甚是触目惊心。
李靖行不由得心中痛楚,扑跪在床前,握着太夫人的手泣道:“祖母,孙儿不孝!”
千柔也跪了下来,含泪道:“对不起,祖母。”
她这话说得真心诚意。
虽然此事她问心无愧,但终究这场风波因自己而起,自己不能什么都不认。
如今,太夫人因为此事大受打击,人虽醒了,但情况很不妙。
这让千柔有无奈之感,又十分歉疚。
太夫人目光扫过李明卿,很快落在千柔脸上。
“你受委屈了,二郎媳妇,”她吐字还算清晰,凝视着千柔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不怪你,是你公公太混账了,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若我人是清醒的,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干出这种事来。”
李明卿一直低着头,没有吱声。
迎着她慈爱的目光,千柔心中酸楚,忙道:“祖母眼明心亮,我是知道的,祖母,这府里得你主持大局,你要好好保养才是。”
从嫁进这里,太夫人一直对她很好,处事也公正严明,是她最尊重的长辈。
太夫人苦笑着摇头:“不中用,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好了,不说这些了,先说正事吧,我将你们夫妻唤来,是想求你们一件事。”
千柔忙道:“祖母有话只管说,孙媳无不从命。”
李靖行忙也表了态。
太夫人便喘息着道:“我是想倚老卖老,求你们在我走了之后,以后多多照应李家,不要让李家衰败了。”
说着,便目不转睛瞧着千柔,问道:“你肯答应吗?”
千柔心中正为自己影响到太夫人而内疚,又见她目光中流露出恳求之意,不由得心中一软,迟疑着道:“祖母有命,论理我不该推辞,但我能力有限,如何能照应定国侯府?”
一直低着头的李明卿也出声道:“母亲,你求她一个小辈做什么?”看了千柔一眼,阴阳怪气的道:“咱们李家是百年世家,怎么都轮不到得靠她照应的地步。”
太夫人冷冷看李明卿一眼,冷笑道:“闭嘴吧你,我做事,才不需要你这愚蠢之辈指点。”
被太夫人当着小辈们骂,李明卿脸都绿了,但看着太夫人眼神透着前所未有的冷厉,李明卿心一抖,满腹的话登时都咽下了。
喝退李明卿,太夫人这才看向千柔,声音中透着固执之意:“你别说自己能力有限,祖母知道你蕙质兰心,本事大着呢。你如今只真心回祖母一句,到底愿不愿意在祖母去后,帮祖母照应李家,让他们有一碗安生饭吃?”
见她将话说到这份上,千柔只得道:“祖母放心,孙媳愿意效力。”
太夫人这才满意了,转头去看李靖行,问道:“你媳妇答应了,你怎么说?”
李靖行忙道:“祖母放心,孙儿自然也是同样的心思。”
太夫人神色一松,这才露出笑容,满意的道:“你们夫妻肯答应,我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顿了一下,喝了几口鲁婆子端来的参汤,接着道:“靖行,几年前,你曾经要求出族,我没有答应,如今,我这个祖母做主,允了你所求吧,以后你自立门户,不必再跟李府有过多的牵扯了。”
李靖行哪里想得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事,且跟自己正在筹划的不谋而合,不免吃了一惊。
等回过神来,他忙道:“祖母,这些事你不需要操心,养好身体就行了。”
天大的事,天大的委屈,在这种时刻,都算不得什么。
太夫人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祖母,但此事我已经决定了,你只说自己是否情愿就成了。”
李靖行见她如此固执,只得承认了自己的心声,叩首道:“多谢祖母体恤。”
太夫人微笑,转首看向千柔,温声道:“二郎媳妇,靖行虽然不是世人眼中的才俊,但待你真心诚意,身为女人,你很成功。”
千柔落了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都知道,太夫人对自己不错,却没有想到,她肯做到这一步,成全自己和李靖行向往自由生活的心愿。
太夫人又将目光投在李明卿身上,见他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冷笑了一声道:“我这么做,你不明白缘故吗?我让他们出族,绝不是因为他们有错,而是怕你以血缘威胁他们,打扰他们的安生日子。”
李明卿头脑已经晕了,忍不住想问,既然都打定主意要让他们出族,刚才为什么又要费心求顾氏照应李家呢?
说真的,这些举动,他真的不懂呀。
不过,他知道自己如今在太夫人眼里差劲得要命,不敢多说什么,只默默低下了头。
太夫人也没再跟他多言,转首看向鲁婆子,朝她点头示意。
鲁婆子便出来,将众人都叫了进去。
当着众人,太夫人缓缓道:“昨晚家中发生大事,武王来定国侯府,找大老爷商议政事,遇上方氏、佳禾郡主争执。方氏心思狭窄又下贱……”
她用了昨晚千柔的说法,直接将事情归结到方氏头上,并没有提及李明卿、方氏欲杀千柔之事。
饶是这么遭,众人也都大吃一惊,频频看向李明卿,似乎都在疑惑,他那贵妾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朝郡主下狠手。
李明卿被众人瞧得不自在,却只能自己忍着,憋得很辛苦。
太夫人将事情讲了一遍后,便宣布了两条命令。
其一,因为对李靖行、千柔有愧,要放他们自立门户。
其二,李明卿纵容方氏,才令方氏胆大包天,命李明卿自己写折子,卸了侯爷的封号,将之传给二房。不过,这侯位给二房,却不传给二老爷李明远,直接传给二房长孙李瀚海。至于李明卿家主的位置,也即刻由二老爷来担任。
这两条命令出乎众人的意料,将众人砸得头晕眼花。
头一条还好,毕竟李靖行、千柔都搬出去了,昨儿个又跟李明卿的贵妾起了纷争,如今,让他们自立门户虽突兀了些,但于大家来说,都有了台阶下,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后一条,却是令众人吃惊又困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明卿最先回过神来,瞳孔一缩,急切问道:“母亲,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太夫人眼皮一掀,淡淡道:“我自有我的理由,你只说自己答应不答应吧。”顿了一下,目光锐利盯着李明卿,沉声道:“其实你心里应该认得清形势,哼,百善孝为先,当着众人的面,且我是为了李家大局,你不答应也不好使。”
话已至此,李明卿如何还能反对?就算有再多的不甘,再多的困惑,也只能闷在心里,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悻悻低了头,闷声闷气的道:“母亲发了话,儿子必定遵从。”
太夫人哼了一声,这才将目光投向李明远、李瀚海,开口道:“你们过来。”
李明远这才回神,忙携着儿子,在太夫人跟前跪定。
太夫人先看着李瀚海,温声道:“玉不琢,不成器。你年纪虽小了些,但胜在心正,祖母选了你,你不要退缩,要遵从祖母遗命,好好挑起重担。遇事多问你二哥二嫂,他们会帮你的。”
李明卿听了这番话,恍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太夫人要命李瀚海接替侯位了。
李瀚海的年纪,与李靖行差不多,平日里也有几分兄弟情。
太夫人既看重顾氏和李靖行,那么,这侯位传给李瀚海,倒是比传给李明远合适些。
毕竟,传给了李瀚海,李靖行这对夫妻对于弟弟,总会有几分情分的。
但若是传给了李明远,隔了一代,李明远不可能放下身段跟他们好好相处,他们也不可能顾念兄弟情。
至于族长,向来是由年长之人担任的,自然该李明远继任更合适。
想通了这一点后,李明卿只觉得心如刀绞。
只是昨晚做错了事罢了,自己不但失去了侯位,失去了方氏,连族长的地位也不保,可谓满盘皆输。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便是如此吧?
他心神恍惚的当口,太夫人唤过李明远,开口道:“府中几个孙辈,才智不算出众,但为人还算正派。你当了族长后,要好生约束晚辈,让他们谨小慎微,好生过日子,绝不能令他们胡作非为,毁了我李府百年基业。”
李明远连连点头,忙不迭应了。
太夫人又道:“靖行学业有成,已经是举人了,再往前考,得个功名不在话下。靖行之妻佳禾郡主,封号是皇上亲自赐的,自身聪慧绝伦,颇有见识。虽然他们出去自立门户,但李氏一族上下,都要尊敬他们夫妻,将他们放在眼里心里!”
众人皆齐声道:“是。”
千柔看着她,再大的怨气都化为乌有,哽咽道:“孙媳惭愧……”
太夫人打断她,微笑道:“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们夫妻当得起我这几句话。”
闭一闭眼,又道:“我要交代的都说了,你们先出去,待会儿再来,我跟大老爷说几句话。”
众人连忙应了,鱼贯而出。
屋里静下来,只剩他们母子相对。
太夫人眼眸一挑,笑向李明卿道:“老大,你心里是不是很不服气?”
李明卿吸口气,然后道:“儿子的确不服气,就算儿子昨晚做错了,母亲不满,想惩罚儿子,儿子认了,但大燕朝,家族继承人素来是长房所出。如今,母亲却让儿子将侯位让给二房,到底为了什么?靖希、靖行不必提,儿子还有靖铭呢,你将他置于何地?”
太夫人冷笑:“事到如今,你还没有认清形势吗?靖铭乃方氏所出,方氏作恶多端,她的儿子,我反倒要以侯位相许了?哼,别说她没那么大的脸,别说我向来恩怨分明,就是为了李家好,为了平息皇上、武王的怒火,我也不能干这事。”
李明卿被噎了一下,到底不甘心,便鼓着嘴道:“那靖行呢?虽然他不孝,但他到底是我的骨血,比起来,我倒宁愿让他继承这位置。”
太夫人斜睨他一眼,淡淡道:“你昨天没想起他是你儿子,没有念在他的份上,放他妻子一马,如今倒是想起来了。”
见李明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才转回正题,语气很笃定,缓缓道:“若是靖行,我倒是也肯给的,毕竟他如今不仅不纨绔,还知道上进,又有贤妻相助。虽然他担得起,但我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接受的。这侯位他若继承了,就得住在这里,跟你日日相对,他的妻子,就得承受你的怨气。靖行可不笨,又事事以他妻子为先,如何肯让妻子受苦?”
这话确实是事实,李明卿登时无言以对。
太夫人道:“凡是犯错之人,就该承担后果。你行差踏错,如今受惩罚理所当然,怨不得旁人。明卿,你不要怪我心狠,你这次的错误,实在太大了。我这么做,一则是为了惩罚你,二则,却是为了保全李家,保全你。”
她叹了一口气,又道:“方氏被武王抓走,那背后布局之人,不久就会浮出水面。如今,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到底是谁,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近年来武王势头甚猛,如今又出了这事,那位置,将来必定是他的。以他对二郎媳妇的在意,你处境危矣。你若仍旧占据侯爷之位,武王如何肯罢休?倒不如就此退下来,保全封号,保全李府的富贵局面。”
李明卿恍然明白过来,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又对太夫人的心计敬服万分。
他结结巴巴道:“儿子愚钝,一直没能领会母亲的深意,实在愧对母亲。”
太夫人摆手道:“母子之间,何苦说这些话?”
她瞧着李明卿,又道:“你退下来了,皇上、武王满意,就是靖行和他媳妇,见你受了惩罚,心底的怨气也会消散一些。来日,他媳妇才会顾念在我恩怨分明的份上,为我李家出一份力。”
李明卿听了这番话,却是皱眉道:“刚才母亲为什么一直要求顾氏照应李家?她有什么好?”
太夫人皱眉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来问这话?她有什么好,你不知道吗?她乃皇上亲封的郡主,以大义之名闻名天下,又是武王看重之人,你说,她有什么好?来日武王若得势,能左右武王心思的,多半只有她了。二郎身上,有道士的预言,将来必定前程不可限量。且你不是说了吗?二郎媳妇提过,武王有意让他的长子娶蕾儿。若此时成了,来日这大燕,哪个女子的地位能比她和蕾儿更尊崇呢?”
李明卿梗着脖子,却说不出话来反驳。
只因,太夫人不但眼明心亮,眼光还长远,看清了以后的种种境况。
让顾氏和李靖行自立门户,赢得他们的感激,又利用他们的愧疚,让他们照应李府,真乃太夫人才想得出的妙招。
姜是老的辣,果然如此。
如今,他倒是肯信,武王确实不会生出将顾氏强抢到身边的歪心。
昨儿个,武王对顾氏可谓千依百顺,连“你开了口,我自是不会拒绝”的话都说出来了。
一个男人肯做到他那个份上,必定不会枉顾心坎那人的意思肆意妄为。
方氏以武王会动歪念为由,劝服了他,到头来却发现,一切只是臆想罢了。
为了莫须有之事,生出狠绝之心,到头来,什么都没办成,毁的却是自己的富贵荣华,毁的是方氏的人生。
这真像个笑话,但于当事人而言,一点都不好笑,反而还满腔酸楚。
太夫人并不知道他心中的感慨,只正色道:“你心中的疑惑,我都解释清楚了,另外,再嘱咐你两桩事,你务必办到才好。”
她目光灼灼盯着李明卿,开口道:“我知道,方氏是你的心头好,但她酿下大错,没有人能救她。你若还念着我这个母亲,就记住我的遗言,从今往后,再不许顾念方氏,提都不要提,不然,我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合眼。” 李明卿心情复杂,却不敢不听,连忙点头应了下来。
太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又道:“薄氏一直在家庙关着。之前我曾说过,要将她了结,但又顾念着她若是死了,大家都得为她守孝,耽搁功夫。如今,倒是不必有什么顾忌了,你以不孝为名,废她正室之位,再给她备药,送她一程吧。”
李明卿这次并无迟疑,立刻就应了,只是惊讶于母亲思维真敏捷,到了这种时刻,还能想起早被人忘在角落的薄氏。
太夫人交代完这两桩事,叹气道:“我这一生,最错的,就是纳方氏进门,如今纵然后悔叹息,也难改变形势。我做了这番安排,只望上天垂怜,我李家能熬过去,不然,我纵然死了也不能安心。”
李明卿瞧见她的神色,心中又愧疚又悔恨,忙道:“都是儿子的错,将方氏宠得无法无天,才有今日恨事。母亲,你要好好保养,李家还需要你来掌舵。”
太夫人苦笑着摇头,看着他道:“我本就大限将至,你不必愧疚,更不要将这怪罪到二郎媳妇头上。你当知道,凡事有因才有果,你们想害她,她反抗理所当然。我也不强求你,从今往后,她和靖行的事儿,你一概别参与,也不要管,让他们自己走就是了。”
见李明卿点头,太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李明卿对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是很孝顺的,如今又是遗命,他必定会遵从的。
她歇了片刻,便命鲁妈妈将众人重新请进来,对着众人道:“我一生的私产,之前早就造册登记,也大致分好了,如今我精力不济,就照册子分了吧。”语气很随意,不像先前说话时那样郑重有力,说完似疲倦了一般,闭目养神起来。
鲁妈妈扭头走进床后,须臾捧了一堆账册出来,道:“老太太名下产业和现银都在这里,均分给府里的孙辈。另有珠宝藏物若干,每个孙女均得一份,外嫁女和儿媳也各得一份。”说完,便将册子交给李明远,让他主持分派事宜。
太夫人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唤过千柔,开口道:“你素来是个妥当的,将夫君、孩子们照顾得很好,我也没什么好嘱咐的,只想请你答应,帮着照应鲁妈妈。她跟了我几十年,你念在我的份上,给她养老吧。”
千柔忙含泪应了。
太夫人又开口道:“将我的重孙都唤进来,我要瞧一瞧。”
立时有丫鬟应声去了。几个孩子年纪还小,在外间还笑嘻嘻的,一进入内间,发现这么多人皆肃然而立,神情悲痛,不由得都吓了一跳,忙都收了笑容,小心翼翼走向床前。
太夫人睁眼,每个孩子都看了一眼,看着李家未来的希望,最后将目光落在蕾儿身上,轻声道:“蕾儿,过来。”
蕾儿忙走近些,趴在床沿上,问道:“曾祖母生病了吗?那你要乖乖吃药,病才能早点好。”
太夫人笑开了脸,赞道:“好孩子。”叹了一口气,又惋惜的道:“真想看着你长大呀。”
那声音,已经像耳语一般,很轻很轻了。
众人情知不妙,心中都伤痛起来。太夫人叹气,又道:“如今你们都在身边,只可惜老四在外做官,没能见着。”
又唤李明卿、李明远,目光在他们脸上滑过,说:“人终有一死,你们以后好好的。娘也算……有福的了,娘去……去找你们……爹了……”语落,目光渐渐暗淡,慢慢地合上了眼睛,手也无力垂落。众人悲不自胜,都流下泪来。
千柔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
这不是她甘愿的,但昨晚的事件因她而起,心底不免很是愧疚,有“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之叹。
李靖行一直在流泪,不时看她两眼,见她身子摇晃,知道她心中不安,忙走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腰,轻声劝慰了一番。
四月二十九,他们回京的第九天,缠绵病榻的太夫人去世,享年六十二岁。
次日,李明卿上了折子报丁忧,又请求将侯位让给二房的李瀚海。
这一出变故令李府的亲朋好友大为震惊,却探不出内幕来。
因为太夫人出世,李靖行、千柔带着孩子,暂且留在李府住着,给太夫人守灵。
各样琐事,自有旁人打点,他们一概不管,只负责守灵。
头七这天,尚未守到子时,千柔忽然晕倒。和她跪一处的,是李瀚海的媳妇高氏,见状吓了一跳,忙将她挪入内室,急命人去请大夫来瞧。
大夫诊脉后,说是怀孕了,大约两个月了。
因有老太太的大事,这消息并没有多少波澜。
李靖行得迅后,立刻回屋,拉着千柔的手说话,虽仍旧悲伤,但唇角却也有了淡淡的笑纹,一直嘱咐她好生歇息,不让她继续守灵,又说定了,明儿个就彻底搬出去,以后就不再来这里住了。
到了次日,两人携着孩子,到灵前磕了头。
李靖行让他们稍等,走到李明卿跟前,跪下拜了三拜,语气平淡的道:“老爷,我们走了。”
李明卿低着头没言语,心情很复杂。
一场风波,不止牵扯到自己和方氏,连太夫人也因为这事过世了。
虽然太夫人身体早就出现问题了,但若没有这事,是不是能多活几天呢?在她走的时候,是不是能少一些担忧呢?
若没有这件事,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侯爷,方氏也不会落入武王手中。虽然目前方氏没有任何消息,但李明卿知道,方氏的遭遇,必定是生不如死。
事已至此,大局已定,纵然恨甚悔甚,无力回天,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承受失败和可以预见的凄凉。
李靖行等了片刻,见他一直不回应,也不再多说,直接站起身来,走向千柔,走向属于他的新生活。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虽然悲痛,但又能怎么样呢?生活一直向前,只得也慢慢收拾心情,一路向前。
好在,无论何时,身边都有她相伴。
于他而言,娶了她,是此生最美好的际遇。
尘世多风雨,两人携着手一起走,才不会孤单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