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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高坐明堂,玉廊阶下歌舞升平。
曹皇后陪坐在天子之侧,红唇轻启,笑靥明艳如花。
乐师们奏的是一曲《国飨》,琴音沉缓大气,与卫嫤模糊的记忆渐渐弥合,听起来十分熟悉。
大殿里陈列的一切,都与梦境里分毫不差。
唯独让她感到陌生的,只有坐在远端那金色龙椅上一身明黄的人。
那个人,曾经是她的哥哥。
可是她印象当中的哥哥,却从来只是路人。
箫琰像个合格的丫鬟,小心翼翼地陪在她身边,同时低首垂眸,掩饰住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主宴位上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人,而坐在皇帝正下首的,便是这次要出征的三个——主帅夏侯卓渊,副帅予聆,还有督战的监军卫梦言。
一众女眷被一列山水屏隔挡在次列,卫嫤伸长了脖子,却也只能看清予聆优美的侧影。
这天他青袍玉带,依旧风雅华贵,果然,他穿什么都是好的。
“小姐。”箫琰指了指屏风中间的隔板,小声提醒。
卫嫤这才发现那块隔板是可以抽开的,显然是有人着意这样安排,如此一来,她与苏子墨一南一北,便有机会暴露在次座当中最显眼的位置,看来皇帝相邀,确是别有用心。
只是这些心思,那皇后又知道不知道?
卫嫤看过那块隔板,又忍不住去看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却见她正笑吟吟地向四方祝酒,飞扬的眉目中看不出半点不悦。
命妇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将卫嫤与苏子墨二人孤立在外。
好在二人都不善,甚至不屑与这类婆婆妈妈打交道,是以并不在意。
但还是有些话,落在了卫嫤耳中。
“卫相的脸皮倒厚得可以,就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姑娘,也敢往宫里带,就不怕丢了自己的脸面?早先就听她与那予聆公子牵扯不清,后来见有更高的琼枝,便推了人家的提亲,也不知之前那腆着脸往上贴的热情劲儿是不是让狗吃了……”
她极少在意市坊流言,对命妇们的说话更是可以不听不顾,但猝然闻及,心中难免感到不快。
就在她寻思着要怎么样出言反驳的时候,侍立身后的箫琰突然拍了拍她的肩,她身子一正,欲要相询,突感双道冷冷的视线从上首迸射而来,竟越过了周遭的熙熙攘攘,穿刺了场中的热闹喧哗,直直地落在了她身上。
曹皇后不知什么时候放下杯盏,正拿着一块粉色丝巾轻揩嘴边的酒渍,而之前还笑语晏晏的模样,此刻早已经化作了千年寒冰。
她明丽的凤袍在灯火下如同一只烧红的凤凰,但看向卫嫤的眼神,却像两道锥心的冷箭。
卫嫤为了保持仪容,自不能与皇后对峙,可是余光所见的一切,却令她仿佛回到了当初。那眼神多么熟悉,就如同当年她看未进宫时的誉妃一样地毒厉。
而此际,誉妃亦坐在皇后的下首,带着些兴味地往这边瞧。
她看卫嫤的眼神之中,好奇与惊艳更多些,相形之下,比皇后显得要大度许多。
金芒大殿,语笑菀然,竟处处都留着记忆的痕迹,只是她不能抬头,不能细看,只能规规矩矩地坐着。酒菜一道一道地上,她却只是举箸胡乱戳了几下,很快就没了胃口。
她好像有些紧张过度了,那种无所适从的情愫,攥紧了那些喷涌而止的记忆碎片,她还没吃,就已经饱了,而最先鼓胀起来的,竟是先前那接近死寂的丹田。
热流一道道往上蹿,游走在四肢百骸,却与她早先修习的心法路径相反,她不敢强行运功,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地杵在那儿,周身硬梆梆地,就像块泥塑的美人儿。
箫琰站在她身边,不能逾越,但是看她的眼神,分明露出了几分焦虑。
卫嫤看起来有些不大对劲,可是进入到这殿内,身上再是不适,也得苦苦撑着。
他看,旁人也在看,看着看着,那些纷乱的流言竟慢慢平息下来。
大概是谁也没想到,那祸乱扶城的卫小霸王,竟是这样庄重典雅的女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命妇们,开始怀疑起传言的真实性。
就目前所见,那神情淡漠的苏大才女反倒是更为生动活泼。
苏子墨今天穿了一身金丝碧锦流云广袖裳,灯火一照,便幻化出孔雀的尾羽的颜色,衬得青丝如墨,肌肤胜雪,一把惊鸿髻,如堆栈的云朵,发鬓钗环虽不似卫嫤十分之一华贵,却也雅逸过人。一眼望过来,卫嫤兴许会更惊艳,但看远了,自是苏子墨更有风韵。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渐渐零落,随着乐舞骤停,场上一片肃静。
上首传来了皇帝的祝酒辞。
“众位爱卿,今日设宴,不是其它,当为夏侯小将军饯行尔。北夷险境,唯我大梁雄狮可破,邙山之约,当覆。”
他起身,忽地抖出一卷锦帛,铺向了横案,大殿之上,长卷拾级而下,书轴翻滚几回,终是露出了最末的那只暗红色的掌印,那是十二岁的卓桦留下的唯一印记。
可是这一刻,却由皇帝亲手焚毁。
他掷出火折,燃起了明焰,火舌沿着玉阶吞噬着锦帛上的蝇头小字,转瞬便成了灰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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