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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石宣,真有一种上天入地、无所遁形的痛苦之感,自从在广宗城被晋军追上、恶战一场之后,这一路晋军游骑便始终出没在他的队伍左近,如影随形,附骨之疽一般,无论他怎样手段频出,更改行军路线,都完全甩脱不了。
虽然在之后的过程中,晋军只是紧紧缀在他的部队之后,并没有再继续发起正面的冲杀,但是给石宣心中所造成的屈辱感,甚至还要超过了此前碻磝被逆风翻盘的那场大败。
要知道如今已经是在羯国境内,而且是绝对的核心区域,石宣身为羯国的皇子统帅,不只不能甩脱追兵,而且还被追赶的如丧家之犬般一路逃窜。
这一幕自然会落在河北之地诸多士民眼中,而石宣旧年所塑造起来的那种独当重任、威慑敌国的形象,自然也就在这一路的逃窜中被践踏粉碎!
自此之后,他再也不是那个统率大军、力抗南人强敌的国之柱石,只是一个不堪大用、忘命流窜的小丑!
石宣不是没有想过干脆立稳阵脚,与后路追兵决一死战,无论结果如何,最差总还能得一壮烈。而且敌军如此深入羯国腹心之境,可知数量绝对不会太多,真要以命相搏,他未必没有胜算。
但这想法却很难实现,一则是如今他麾下仅剩的这几千溃逃卒众,早已经进行了几番大换血,主体不再是他由冀南战场撤离时所率领的那些部众,反而以之后各地征用的卒力为主。
而这些郡县卒众,本身便不是石宣的直属部队,遭遇之后所见便是石宣被敌军一路追杀的狼狈形象,对这位平原公殊少敬意,对他的军令更加不会恭顺奉行。
他们之所以还追随在石宣身后,主要是追兵咬得太紧,一旦分散反有覆灭的危险,还有就算是分兵逃散,他们也根本没有合适的地方可去。因此除了一些恰好途经乡土、可以快速归乡藏匿的之外,其他人还是不得不追从在石宣身后逃命。
还有一点则就是晋军并没有发动决战、从速消灭这一路羯军的意思,他们像是戏耍猎物的老猎手,只是驱赶着这一路羯军,让他们只能一路飞逃,没有时间驻足休整。石宣就算想要拼命,也根本就拦阻不住机动力极强的晋人奋武军。
面对这样的情况,石宣也只有继续奔逃一途,而且就连逃亡的路线,也根本由不得他自己选择。离开广宗之后,他能够选择的地点更加不多,目下的军心士气已经完全不能维持他逃往信都,而国都襄国,便成了他仅有的选择。
石宣心中也明白,太子石邃对他恨极,他如今途穷归国,身后更有敌军穷追不舍,已是命悬一线,想要指望太子施手搭救根本就是做梦,对方恨不得自己身死于外!所以,就算逃往襄国,石宣也很难转危为安,反而需要提防襄国的石邃针对他落井下石。
但他之所以还要逃往襄国,也并非慌不择路,自有其原因所在。
“主上厌恶太子并非一时,只因襄国乏人看顾才不得不做忍耐,狗贼恃此才能得全储位。如今我家那竖子厌物陷于河南,而我又遭败军之辱,狗贼必然欢喜只道储位再无人能够撼动。但我虽然前命未定,又怎么能容忍狗贼安乐事外!”
石邃深恨石宣,石宣又何尝不是恨不能将之除杀而后快,哪怕如今已经命悬一线,也不妨碍他阴上对方一把:“襄国防务空洞,我又提众深入,那庸才必定惊疑,待我如敌。晋军轻入纵深,庸才未必会信,他以监国留守,却放纵敌军马踏近畿,同样辱国至甚!”
面对自己的心腹时,石宣毫不掩饰他祸水东引的想法。虽然晋军那些轻骑未必能够撼动襄国大城,但太子石邃重任监国,却被敌军直接冲到襄国城外,罪责无论如何洗刷不掉。
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晋军未必清楚襄国目下虚实,作为羯国国都所在,石宣一路向此而逃,晋军难免要投鼠忌器,不敢太过接近。之后石宣甚至无需亲入襄国,绕城而过借此甩脱晋军的追击,之后继续向北前往信都,待到抵达主上面前,也有了更多推诿说辞。
如此一来,无论是留守襄国的太子石邃,还是统兵南面的他和石韬,都有着轻重不一的过失。主上哪怕再怎么震怒,应该也会顾念几分骨肉之情,即便不会轻易饶过他,但也有极大可能会留他一命,允他戴罪立功。
之后事态发展,果如石宣所料,随着他越发靠近襄国,晋军在他部队周遭出没也不再如此前那样频繁,特别是眼下,更是足足有两天时间没有再于周围发现晋军的斥候,而石宣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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