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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讲到这里,他又推案而起,抬手环揖,殿上众人见状,也忙不迭起身还礼。
再落座之后,沈哲子才又望向侧立席角、有些神情恍惚的伏洪,才又招招手,示意对方上前,然后才笑着指向伏洪说道:“伏君,你我应该不是初识了。观你气色仍是硬朗如旧,可见应是别来无恙。”
伏洪原本正满怀忐忑,陡然眼见沈大将军招呼向自己,整个人都激动得身躯隐隐一震,忙不迭趋行上前再次要拜下,便又听沈大将军言是不必多礼,他身躯顿了一顿,颇有手足无措的站在阶下,心情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所谓气势,势若不再,气也难壮。自从咸阳一战,部众精锐消耗一空之后,伏洪整个人便像被抽走了骨头,他之前虽然屡屡做出卑态,但是说实话,还没有一次与沈大将军直接正面接触的机会。
虽然启泰四年长安收复之后,他也曾经跟随一众关中乡贤前往行台入拜,在行台的泰安堂中受到了沈大将军的召见,但那时一群人都在堂内,伏洪身在其中并不起眼,也不能笃定沈大将军究竟有没有注意他。
之后虽然他又有主动避讳、投献之类的举动,但事实上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沈大将军,即便有什么声讯往来也不过是手书传达。之前大将军初临长安,他率领家众前往叩见,结果又是门都不入便被抓到了京兆监舍中。
所以算起来,他今天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只当正面的接受沈大将军垂问,不免便有紧张、拘谨。只是听到沈大将军称他为“伏君”,他心中却是一喜,使劲眨了眨眼,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干涩眼角,才垂首道:“大将军胸怀苍生,尚能顾念小仆,仆实在是……”
沈哲子听到这话后,便又抬手制止了他,说道:“我此前便说过,伏君你也是陇边人杰,旧年虽有阿属刘贼之晦事,但之后却能勇改前非,烈助王事,兼有奋阻杜洪、襄全陕西功事的事迹,毋须自薄,足堪立世。”
伏洪未必听得出大将军言中潜意,但听到这番对他而言尚算公允的评价,眼圈真是结结实实红了起来,再次礼拜道:“仆一介卑鄙伧胡,能够小有事迹为大将军称许,已是感激……”
沈哲子笑着晃了晃头,而后却长叹一声:“小儿不过庭下顽劣,岂堪驾驭伏君这种边中勇士。不过伏君你仆态自居,倒让我感念世事繁杂,污秽横生,泥沙俱下,反倒更显得恭良难得啊!”
“诸夏故国,乃是先民遗泽。秦王一统,汉皇拓边,宇内四极,是我诸夏旧业。尔等边胡,衍生天涯之外,天意加恩与否,也能自守养息之天地。中国虽是广大,但却无有尔等故乡啊!”
听到沈大将军这么讲,伏洪脸上不免泛起一丝的尴尬,一时间不知该要如何回应。
“积善人家,尚有泽于四邻的善念。边胡谋生,确是艰辛,汉世以降,我诸夏先民也有怜悯尔等祖宗生之艰难,多有泽惠施恩。及至近世,天数示威,边荒更有寒苦,诸胡更加难活,继有频频走入中国。前人仍是良善,未作穷逐灭绝诸胡生机。”
讲到这里,沈哲子语调转趋严厉:“胡性难驯,祸我深痛。教尔仁义伦理,教尔耕桑技艺,活你祖宗,全你妻儿,非我中国博大包容,尔等边荒枯骨而已。虽非父母之亲,足称父母之国,屠各、羯胡之流,逆骨横生,贼胆难除。同为内附之胡属,我想请问伏君,能否为我试论此类孽种心迹究竟是何?”
伏洪听到这里,额头已是冷汗直涌,两股战战,口不能言。
堂上沈哲子见伏洪如此,便又笑起来:“往年我生长于江表,深痛社稷之颓废、胡虏之猖獗,虽还未目睹生民之灾难,但却切齿于恩义之辜负,惟愿凭此薄力孤胆,杀尽贼胡,匡正乾坤,涤清蒙尘之正道。但在见到伏君之后,才知胡者并非尽为人形之畜生,我中国之士,恩义相结,虽然换来一个豺狼当道的恶果,但也并非全无所得。伏君,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伏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说道:“屠各、羯贼之类,父子相食,天人共厌,无有人性,更卑劣甚于畜生!我等氐类,则明识美丑,深念晋恩,往年王业失庇,寡弱之民贪恋性命,不得不舔尘跪拜。如今大将军雄大当国,兴复王业,使我卑鄙之众再沐天恩,若还不剖心刮骨报此重恩,与那禽兽两族又有什么区别!”
说话间,他更抬臂猛咬,嘴角都沁出了血丝,又说道:“请随大将军勇诛胡中畜类,誓死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