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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定居洛阳,在入籍方面几乎不作什么限制,许多坊区的房屋买卖价格也不过只是略取工价,甚至无偿赠与。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行台在这方面的收入就甚微,除了那些低价坊区之外,位于洛水两岸的坊区则价格陡翻数倍乃至十数倍,甚至出现了竞价的现象。
而这一片地带,也是眼下的洛阳城最繁华所在,洛水穿城而过,活水幽林,庭下可望。既然对生活环境有更高要求,那么自然也要付出相应代价。当然,愿意选择洛水两岸坊区居住的,自然也不会是寻常寒丁庶卒。
眼下的洛阳城,并没有太过严格的城防禁令,游人可以乘坐舟舫直接沿洛水入城,而这也的确成了时下风行一种快速游览城池全貌的方式。洛水上常有画舫游船往来穿行,眼望两岸竹林桑园之外鳞次栉比的楼阁屋宇,另有一番奇致体验。
“王师入洛不过微年,但洛上所积创建却已经远超人所能料。南人多盛赞沈大将军治世大才,未曾见时,只道陋土难生国士,南人折于势位,所言不可轻信。但只有身在此中,长睹河洛兴复盛态,才知此言确是不虚啊!”
一艘不算太大、外观颇有朴素的游船上,有两名中年人对面而坐,船首与船尾各立十几名壮仆随员,其中一个中年人指着两岸风光侃侃而谈道,神态间多有感慨之色。
另一名中年人似乎是新到洛阳,也是频频的左顾右盼,眼眸中满是两岸风物,多有惊奇之态。
“其实世兄也早该入洛一观,才能免于被乡土纷扰遮蔽识见啊!甚至学我一般,直入洛中择宅短居,也能得以会见时流,稍略世势姿态。”
先发声那中年人一边笑语劝说,然后提起酒壶浅斟半杯。船上难免颠簸,但那竹制的酒器打造也巧妙,杯缘内拢、下腹胀大,杯底则齿合扣咬在托盘上,酒水里再洒上几瓣菊花,就算遇到风浪颠簸,也不会倾洒出来,饮酒时把住酒杯稍作拧动便可抬起。
后一名中年人听到这话后便蓦地叹息一声,说道:“洛邑虽好,终非吾乡啊!去年石逆北蹿平阳,时时伺望想要寇我乡土,诸多忧怅在怀,我也实在难如敬原你这般从容啊!今次入洛,还是困于贼迫,不得不行。”
对话这两人,俱为河东人士,前者名为房望,后者名为薛涛。房望去年便入洛经营,今次专程出城去迎接初抵此境的薛涛。
听到薛涛这般感慨,房望一时间也是默然。其实若真论乡资深浅,他家是远远不及河东薛氏。
薛氏族居河、汾夹角,本就坐拥地利,兼之族裔众多,结寨自保,最盛之时荫众将近十万之数,无论汉赵刘氏又或羯胡石勒都不敢予以小觑而轻作挑衅。而他们河东房氏,往年也是依附薛氏才得保全的一家。
永嘉及后几十年的时间,河东混乱中自有秩序,老实说对于所谓的王师入洛其实并不算太敏感,甚至不乏人根本就理不清楚王业南行、何以琅琊王一系得继晋祚,也就没有那种欢呼雀跃、南迎王统的迫切心情,甚至对于南人沈维周所统率的所谓北伐王师隐隐还有提防。
所以在王师入洛的最初,河东群众对此态度多有冷淡,谈不上敌对,但也不会主动去沟通。即便有什么交流联络,大多流于浅表的敷衍,或者单纯只是贪图来自南面的物助,维系一些商贸往来。
转机还是发生在去年年初,关中突然瘟疫横行,病死者众多,大量流人向东涌来,时势上引发最大的变数就是于潼关外和王师对峙的石赵石生所部崩溃,渡河北逃,不独将疫病带到了河东,沿途也击破掳掠诸多河东境中小规模的乡豪坞壁,一直流窜到了平阳。
瘟疫与兵灾双重的压迫,令得割据汾阴的薛氏也不敢稍动。许多依附其家的乡宗受损良多,河东房氏便在此中。天灾并人祸,他们也无从埋怨薛氏不救,只是再想安稳立于乡土已是不能,因此相当一部分便顺势入洛。
原本房望等河东乡众穷途来投,心内不乏惶恐,可是真正安居下来之后才渐渐感觉到此境生活较之河东实在要好得多。
本身他们便不如薛氏势大能够自立一方,身在乡土和如今在洛阳,不过是换了一个依附对象,而无论从哪一方面而言,洛阳行台都要比汾阴薛氏一介土豪强大得多。
今年乡土再受危困,甚至就连薛涛这个薛氏族长都动身入洛寻求解困之法,可知乡土形势之不妙。纵然此前对薛氏不乏怨念,但也总是乡情难弃,房望也想尽力帮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