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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就顺着他的手指上移。
抚弦时,他宽大的衣袖微微下滑,露出一段白皙清瘦而又结实的手腕,越发衬得他修长的手指有一种举重若轻的优雅,赏心悦目。
楚千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小臂好一会儿……等到指腹下感受到那温暖的触感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神使鬼差地捏了他的手臂一下。
“铮!”
顾玦的胳膊微微一颤,箜篌上的一根弦断开了。
箜篌声也戛然而止。
屋子里霎时就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寂静中。
楚千尘:“……”
顾玦:“……”
顾玦眼神微妙地看着楚千尘那只不安分的右手。
楚千尘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刚才的那一瞬,她忽然就想碰碰他,亲近亲近他。
她原本只是有些热的脸上变得火辣辣的,好多年都没尝到这种名为害羞的感觉。
在一种莫名的情绪下,她脑子一热,像是嫌弃,又像是撒娇地脱口道:“你太瘦了!”
没错,王爷太瘦了,她得再把王爷喂得胖一点才行。
楚千尘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玦,好像一只犯了错的猫儿似的用一双无辜的猫眼看着两脚兽。
反正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表面上镇定自若,其实心如擂鼓,怦怦乱跳。
顾玦失笑,笑意荡漾。
他的回应是,同样抬手在她白皙柔腻的胳膊上也轻轻地掐了一下,正色道:“你也太瘦了。”
“……”楚千尘脸上还没消下去的热意霎时变得更汹涌了。
就在这时,惊风恰好从正殿进了这间暖阁,他在外面时就听到了楚千尘说顾玦太瘦的那句,深以为然。
王爷总是三餐不继,自己说再多,王爷也不停,现在可好了,有王妃管着王爷了。
这大概就叫做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惊风想着,脚下的步履就变得轻快极了,走到了距离那箜篌三步远的地方,抱拳禀道:“王爷,安达曼郡王从重明宫离开了,听说,他的脸色比去时看着还要糟糕。”
“皇上的心情也不太好,安达曼郡王离开后,又在重明宫的御书房里砸了不少东西,后来还把太子殿下宣了过去,把太子骂了一通。”
皇帝这火暴脾气啊!楚千尘这下也顾不上那断弦的箜篌了,注意力被惊风说的这件事吸引了过去,琢磨着:皇帝这是丹毒快攻心了吧!
皇帝从前还是太子时,就信道,只不过那时候顾忌先帝,最多去道观上上香,听听经,可自他登基后,就肆无忌惮了。
玄净道长也不是第一个被皇帝所宠信的道士,这些年,皇帝为了追求长生,丹药可没少吃。
但丹药中含有朱砂,多少是会有丹毒的。
上一世,皇帝在世的最后几年,就因为丹毒攻心,脾气越发喜怒无常,把大齐在短短几年内就弄得千疮百孔,分崩离析。
她与秦曜之所以能成事,一半靠他们自己,另一半却是皇帝自己作死。
现在看来,皇帝身上已经多少有了一点上一世的苗头了。
对于楚千尘来说,皇帝丹毒攻不攻心的,压根不关她的事,反正这种皇帝还是早死早超生得好,也省得给王爷添麻烦。
楚千尘默默地盯着惊风,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兴致勃勃。
惊风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终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当时,御书房里只留了倪公公,所以不知道皇上和太子具体说了什么……对了,到现在太子还跪在御书房里没出来。”
惊风实在是说不出来了。
本来,这么点小事等于没什么进展,惊风根本不会跑来禀王爷,是因为王爷说,王妃想知道进展,让他事无巨细地来禀,惊风这才又跑了这一趟。
惊风求助地看着顾玦,那眼神似乎在说,王爷,您好歹说一句啊。
顾玦淡声说了一句“下去吧”,惊风如释重负,一溜烟地跑了,生怕被楚千尘叫住似的。
琥珀默默地转过头,窃笑了一下,又转回来,若无其事地垂手而立。
楚千尘有些失望,本来还指望能听到更多进展的。
顾玦拉着她的手起了身,摸摸她的头道:“去用膳吧……我们太瘦了。”
这箜篌的弦断了,今天肯定是不能再弹了。
楚千尘:“……”
琥珀:“……”
当夜,两人早早地就歇下了。
次日一大早,她是被一阵呜咽的号角声吵醒的。
茫然地眨了眨眼后,她才意识到今天是圣驾启程回京的日子了。
现在不是前世,她也不是在军营里。
楚千尘盯着上方天水青的纱帐,在心里告诉自己,然后又合上眼。
今天皇帝会在猎台那边举办祭祀,在祭祀仪式后,圣驾就会在吉时起驾。
楚千尘没参加祭祀仪式,美美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与顾玦在未时出现在了猎宫广场的队伍中,这时,其他府邸的车马也都已经聚集在那里,一眼望去,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来了猎宫这九天,楚千尘玩得十分开心。
她尝试了很多前世没做过的事,更重要的是,她与他在一起。
坐在朱轮车的楚千尘信手挑开了窗帘一角,朝那连绵起伏的山林远眺过去。
覆盖在皑皑白雪下的山林清冷幽静,与京城的热闹繁华迥然不同。
想着这些天的回忆,楚千尘弯唇笑了。
她望着马车外的风景,而顾玦正专注地看着她。
看着她明亮的眼眸,看着她娇艳的笑靥,看着她豁达的神情。
只是这么看着她,顾玦就觉得自己的心一片明朗。
他知道他的小丫头从来不是一个甘愿被束缚的人,她并不喜欢京城那片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她像是雏鹰,展望着更辽阔的天空,更广袤的大地。
所以——
顾玦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他还要更加努力努力才行。
他要拼出一条路来,带着他的小丫头去北地,去那更广阔的天地。
她会高兴的!
顾玦眸光柔和,一如他唇畔的微笑。
楚千尘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转过头时,撞进他如春风般和煦的目光里,下意识地冲他笑。
她的笑又娇又美,宛如枝头的繁华瞬间绽放,又似那春光乍现。
“以后我再带你来。”顾玦轻声许诺道。
“嗯。”楚千尘笑得更欢快了。
她知道王爷从不轻易许诺,既然许下诺言,他就一定会带她来……她也会为之努力的。
楚千尘对着他抬起了小手。
顾玦也抬手。
“啪!”
大掌与小手彼此相击,击掌为誓。
与此同时,马车外面传来了內侍蓄意拔高的声音:“起驾回京!”
于是,一行车队就开始慢腾腾地上路了,从皇帝的龙辇到最后的禁军离开行宫,又花费了足足半个多时辰。
虽然前两天下过雪,但是禁军的先发部队已经提前清扫了路上的积雪,这一路,车队所经之处全都顺畅无阻。
来的时候,皇帝慢慢悠悠,可回京的这一路,皇帝倒是一改来时的作风,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回京去。
但是,无论皇帝的心再急,圣驾出行自有祖制与规矩要遵循,一个个步骤、一道道礼仪实在繁琐至极,也不是说简化就能简化的,毕竟皇帝又不是回京奔丧,所以车队的速度也还是快不到哪里去。
对楚千尘来说,只要没有防碍到王爷休息,就好,她反正只跟着车队上路,该干嘛就干嘛。
来时,他们费了足足五天,回时只用了三天。
京城那边早就得了消息,满朝文武都聚集在西城门外迎接皇帝的銮驾,不少平民百姓也来附近围观圣驾,场面极为隆重。
“恭迎圣驾回京,万岁万万岁!”
当众臣齐呼万岁时,喊声震天,群臣皆是俯身作揖行礼,那些百姓又是下跪,又是行礼,全都不敢轻易抬头瞻仰圣颜。
如果是平时,这种场面必会让皇帝觉得意气风发,有种君临天下的高高在上。
可是现在皇帝却是心不在焉,他一眼就看到了群臣中的锦衣卫指挥使陆思骥,对着倪公公吩咐了一声,倪公公就去把陆思骥招上了龙辇。
只有极少数的人注意到了这一幕,大多数的人就是盲目地跟随圣驾进城,只想快点回府。
车队慢慢地进城,金碧辉煌的龙辇一如既往地驶在最前方。
龙辇内的空间远比普通的马车要更宽敞,陆思骥单膝跪在里面,不敢抬头看皇帝。
气氛压抑。
皇帝的第一句话就是不悦的质问:
“陆思骥,你有没有命人去伏击那几个被劫走的昊人?”
皇帝的视线如利剑箭般射向了陆思骥,冰冷,阴沉。
“……”陆思骥懵了,下意识地抬头,睁大了眼。
前几天,皇帝之所以派他火速回京的目的,表面上是从五城兵马司领走那五个南昊人,实际上,是要他调查出他们潜入宸王府的目的,皇帝一直有些怀疑顾玦是不是把乌诃迦楼私藏在宸王府。
皇帝也提醒了陆思骥不要对那五个南昊人动刑,暂时把他们关在北镇抚司的诏狱里,打算回京后,再把这五人作为礼物赠还给安达曼。
这一方面是他对昊帝乌诃度罗的示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安达曼表示,这里是京城,是大齐的地盘,让安达曼他们老实点。
可陆思骥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那五个南昊人竟然从自己的手里被人给劫走了。
当日,陆思骥听闻南昊人从西城门出去了,就带着锦衣卫一路往西追击过,然而,一无所获。
这几日,他也派人在京城以及周边的几个城镇搜寻五个南昊人,还是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他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似的。
陆思骥也正头疼着这件事,不知道皇帝回京后该怎么交代,此时听皇帝说他命人去伏击了昊人,完全反应不及。
他先是懵,再是惊,然后是惧,只是弹指间,神色就变了几变。
陆思骥立刻就把另一个膝盖也跪了下去,然后将头伏下,额头抵在羊毛地毯上,沉声道:“皇上,臣不曾!”
皇帝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陆思骥身上,眼神尖锐,仿佛在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陆思骥双手撑地地跪伏在地,恭谨而又谦卑,一动不动,也没有抬头去偷看皇帝。
龙辇中一片死寂,陆思骥屏住了呼吸,身子随着龙辇的晃动微微晃了晃。
皇帝慢慢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十一月十七日黄昏,安达曼特意来重明宫求见他,跟他聊了大齐与大昊的律法对于偷与盗的处罚,说什么在大昊,如果所得贼赃不足十钱,就罚劳役三十天;又说大齐的律法真是严格,只是翻墙入户就必须处死。
安达曼说得弯弯绕绕,但皇帝还是听明白了对方是在试探自己,安达曼哪里是在说两国律法,他说的什么翻墙入户的贼人指的分明就是那五个夜探宸王府的昊人。
而且,从安达曼话里透出的意思,似乎在说,那五个昊人死了。
既然对方如此强调是“大齐律法”,很显然,他是在怀疑自己派人劫杀了那五个昊人。
皇帝当下就气得不轻,差点没翻脸。
可当时对方的话没说白,听着只是在论两国律法,皇帝要是翻脸,那就显得他这个大齐天子没气度了。
皇帝当场就让倪公公跟安达曼论了番大齐律法,之后就打发了安达曼。
这几天,皇帝也只在揣测着这件事,不知道京城里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变故,直到今日见到陆思骥,他就迫不及待地问了。
跪伏在地的陆思骥被皇帝看得满头大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上方终于传来皇帝的声音:“抬起头来,跟朕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思骥暗暗地松了半口气,也不敢去擦汗,就维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抬起了头来,鬓角一片汗湿。
陆思骥理了理思绪,从他把人从南城兵马司接走说起,说到他们在帽儿街遇上了一伙疑似昊人的贼人劫囚,说到他这几天都在四处搜查南昊人的下落。
末了,他声音干涩地补充了一句:“臣这几天还派人在四道城门严查,没有发现可疑人士离京。”
皇帝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随着陆思骥的叙述变得越来越难看,严厉而又阴沉,似是层层叠叠的阴云堆砌在他脸上。
天子脚下,北镇抚司的大门口,陆思骥竟然让人当街劫走了那几个昊人,这丢的何止是锦衣卫的脸面,连他堂堂天子的脸面也折了进去!
陆思骥当然能感受到皇帝的雷霆震怒,赶忙又垂下了头,冷汗还在不断地溢出,整个人像是从河水里捞上来似的。
陆思骥也知道这个交代不会让皇帝满意。
这一次,他出了这么大的差错,弄不好连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子也会保不住。
而他坐在这个位子上得罪了不少人,一旦被罢黜,以后的日子怕也难过……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龙辇外的喧哗声此时此刻似乎那么遥远。
皇帝久久没有出声,但那冰冷的视线依旧注视着跪地的陆思骥,似审视,似思量,似斟酌。
陆思骥是皇帝从太子起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跟了他足足快二十年了。
皇帝是信得过陆思骥的。
但是——
如果真像陆思骥说的那样,囚犯是被南昊人给劫走的,那么安达曼那日跑来重明宫绕来绕去地说这么一通,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几天来,皇帝一直翻来覆去地在想这件事,现在听陆思骥这么一说,他心里的疑惑非但没有得到解释,反而更多了。
如果说,是昊人自己把那五个人劫走的,安达曼为什么非要暗示说是大齐干的,还暗示自己杀人灭口。
皇帝又开始转拇指上的玉扳指了,眸光闪烁不定。
此刻,皇帝再联想起冬猎时安达曼数次对着顾玦示好,愈发不解了。
这些昊人到底想干什么?!
皇帝转玉扳指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问道:“乌诃迦楼到底在不在宸王府?”
陆思骥:“……”
陆思骥哑口无言,他们连宸王府都进不去,又怎么能知道呢!
但此刻的情况也不容他沉默,陆思骥干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臣不知。”
他们既没进过宸王府,也还没来得及审讯那五个昊人。
“没用!”皇帝心口的怒火猛地蹿了上来,雷霆震怒地呵斥道,觉得陆思骥这回的差事办得实在是惨不忍睹,枉费自己对他的信任与重用。
皇帝的心里烦躁、忧虑、愤怒、怀疑等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混成一团,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口。
最后化成他已经思虑过很多遍的疑问:顾玦他真把乌诃迦楼带回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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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万娘娘,没有分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