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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敌三,这怎么抵挡得住?
“这、这怎么会,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而且我们一路上也没有发现。“
韩越摇了摇头,“葛逻禄人迟早会来,不过我估计他们并不知道我们也在。”
一路行来,他们十分谨慎,多派斥候沿途探察,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他们,而现在却突然杀出三千葛逻禄人骑兵,唯一的解释就是葛逻禄人冲着这两支商旅而来。
郭牧却没有注意这些细节,他心乱如麻,他不仅仅是担负二十万斤官银安全,更重要是两个客人,临行时大将军再三叮嘱这二人身份特殊,要让他好生照顾,可现在葛逻禄人居然杀来了,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事,怎么偏偏他就遇上了?
郭牧看了看不远处兀自热闹的商旅,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他急对韩越道:“如果我们急走,或许能避开葛逻禄人。”
韩越微微点头,“我也有这种打算。”
忽然,一个声音旁边传来,“郭参军、韩将军,不知我能否插一句话。”
两人吓了一跳,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崔、施二人,他们其实一直就在不远处,崔曜发现了斥候的惊惶和韩越的紧张,便要上前询问,却正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施洋仍然保持着沉默,崔曜却拱手上前笑道:“葛逻禄人袭击了商队,必然也会知道我们,我们一样跑不掉,与其被他们追杀,不如临机处变。”
“你是大唐军人,你的刀是装饰品吗?”从来没有说话的施洋突然开口了,他这句话是直接送给韩越。
韩越感到一阵羞愧,他是大唐军人,而且是身经百战的大唐军人,却被一个少年夜色遮住了他火辣辣的脸庞,他挺直了腰,沉声应道:“我并非想逃,只是想派人护送你们先走。”
“我是天骑营的伍长,临战脱逃要受军法处置。”施洋取下了背上的钢弩,异常迅捷而熟练地上了一支弩箭,果断地说道:“若战!我愿接受韩都尉的指挥。”
韩越惊讶地看了一眼,他忽然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少年军人的果断刚毅,他肃然地点了点头,“好!我愿与你并肩一战。”
“我也有留下的理由。”旁边的崔曜接口笑道:“假如护送我走,会分散唐军本来就有限的兵力,再者,若葛逻禄人包抄,那我反而会更加危险,所以我还是留下好,我也练过弓马,自信能够自保,说不定还能做个谋士。”
“好吧!你也留下,咱们好好教训一下这帮豺狼。” 韩越被二人的从容和自信感染了,对方只来了三千人,自己未必不能抵挡,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向郭牧望去,他才是最后的决定者。
三人默默地注视着郭牧,等待着他的决定,这时,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勇气忽然涌进了郭牧的内心,他的胸中燃起了为国家报效的渴望,这一刻,他的新婚娇妻也被抛在在脑后,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道:“这一战我们打!”
两名商队的头领脸色惨白地听完了郭牧的通报,葛逻禄人要来袭击他们,那是比野狼还要凶残百倍的民族,他们所过之处,一切都荡然无存。
“我们向大唐帝国缴了税,你们会保护我们的,是吧!”康国商队首领首先反应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可是大唐的骑兵队,他用结结巴巴的汉语表述了自己的愿望。
波斯商人也能听懂一些汉语,可是他不会说,他双掌合什,用祈求地目光望着这位年轻的大唐官员。
“我们既然遇到一起,就应该同舟共济、共度难关。”郭牧诚恳地向他们讲述了唐军的策略,最后道:“虽然你们将有些财物上的损失,但我们会帮你们补回来,怎么样!愿不愿意一齐干?”
两个商人首领面面相视,他们不想干,可是,他们似乎已经没有了选择。
西方的半轮明月已经被一块巨大的乌云吞没了,大地上一片漆黑,远方可以隐隐看见轮廓的乌兹曼山也消失在黑雾之中。
一支黑色的军队如水银泄地从高岗上席卷而下,直向三里地外的金龙道狂驰而去,这是一个葛逻禄三姓中谋剌族的一个部落,严冬的提前到来扼断了他们牛羊过冬的草料,他们只能南下谋生,但葛逻禄人天性的贪婪使他们不仅看到了肥美的草原,更看到了一队队满载货物和金钱的骆驼商旅,早在吐蕃人占领安西时,丝绸之路被迫北移,那时的葛逻禄人便是丝绸之路上的一群恶狼,屡遭粟特商人的憎恨。
但多年前北庭的一场恶战,使葛逻禄人陷入低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葛逻禄人的少年开始长大了,葛逻禄人的爪子又再次锋利起来。
率领这支军队的首领是便是他们的酋长,名叫达布尔,他们军民一体,闲时为民、战时为军,家家户户都有盔甲和战刀,他们所有的家财,粮食、金银、奴隶、瓷器、绸缎都是靠抢来,这就是形成了葛逻禄人贪婪的本性。
达布尔阴冷的目光已经看到了一里外的营帐,听见了商人们焦急的呼唤声,驼铃声在风中远远送来。
“杀!”他一声嗥叫,锋利的战刀在黑暗中划过,数千葛逻禄骑兵疯狂起来,他们没有时间打扫战场,更不会把战利品拿出分享,自己所抢就是自己的财富,骑兵阵型散了,三千人仿佛滚滚而来的洪流,瞬间便扑到了扎营处,商旅已经骑骆驼逃离,满地都是丢弃的货物和箱子,葛逻禄人疯狂地劈开箱子哄抢,一匹匹厚实的棉布、精巧的萨珊银器、来自西方的玻璃器皿、还有一袋袋大食的金币,丢弃在无数的砖石之中,葛逻禄人沸腾了。
忽然,有人惊叫起来,地上的许多长条型的东西不是砖石,竟然是一块块银锭,每一块少说也有二十斤重,分布在二、三里长的河滩上,天降横财,葛逻禄人贪婪的本性被彻底地激发了,他们忘记一切,跳下战马在河岸边寻找,将一块块沉重的银锭塞进怀里、塞进皮囊中,队伍越拉越长,两三里的河边布满了探宝的葛逻禄人。
酋长达布尔抢得了两袋大食金币和五把萨珊银灯,随着银锭被发现,他也投入了疯狂地收罗之中,他已经抢到五锭银块,重达百斤,他的马几乎都驮不动了,这时,他开始有些回味过来,这些商人带这么多银锭来做什么?而且都是尚未精炼过的粗银,这些粗银应该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将一块银锭翻过来看,上面果然铸有一行字,借着火把,他看见了一个唐字。
“不好!”达布尔大吼一声,“快上马!快上马!有唐军。”
但是已经晚了,黑暗中一支唐军无声无息地杀来,箭如雨发,密集地射向河边的葛逻禄人,中箭的哀叫声顿时响成一片,唐军的骑兵雷霆万钧般冲过来了,俨如一条奔腾的洪流,他们一队队在河岸边疾驰,手中的战刀在葛逻禄人劈砍,河岸上的战马四散惊逃,他们的主人在后面拼命追赶,但随着一队唐军骑兵的冲过,人头滚滚落地。
骑上马的葛逻禄人开始撤退,但他们心已胆寒,多年前唐军在北庭已经把他们杀破了胆,很快,撤退变成了溃退,他们四处逃窜,扔掉沉重的银块、扔掉碍事的棉布,恐惧地号叫,发疯似的狂奔乱跑,很快便被唐军斩落在马下,倒地死去。
月亮出来了,清冷的月光下,沿河一带已经宛如人间地狱,尸横遍野,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到处都是葛逻禄人的人头。
此刻的战场已经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唐军训练有素、阵型整齐,一千人分成十队,摧枯拉朽一般将葛逻禄人杀得七零八落,尤其是一个极年轻的唐军,他手执钢弩,骑射极为熟练,每一箭射出,必然有一个葛逻禄人惨叫着倒下,片刻时间,便射死了四五十人。
“厉害!”都尉韩越见施洋如此神勇,惊得吐出了舌头。
施洋已经射光了两壶六十支弩箭,他将钢弩背起,横枪马上,冷冷地寻找着大的猎物,忽然,他看到了,十几名葛逻禄骑兵簇拥一个首领模样的男子向东北方向逃窜,他一纵马追了上去,韩越怕他有失,连忙率领一队唐军紧紧跟随。
施洋的马是一匹阿拉伯马,速度极快,仿佛腾云驾雾一般,片刻便赶上了敌酋,他所追击的人正是酋长达布尔,达布尔仓惶而逃,他听见后面有马蹄声追来,忍不住偷偷向后瞟了一眼,见只有一名唐军士兵,他立刻停住战马,对周围人喝道:“杀了他!”
十几名葛逻禄人一拥而上,施洋毫不畏惧,他利用马速极快的优势,枪挑刀砍,顷刻间五名葛逻禄骑兵翻身落马,这时,韩越已经率人追了上来,另外几名葛逻禄骑兵见势不妙,皆大喊一声,转身便逃。
这时,达布尔已经逃出五十步外,人影已经模糊,施洋一摆手,止住了要追击的唐军,他接过一把弓,从地上挑起一壶箭,抽箭搭弓,弓弦渐渐拉成了满月,他手一松,一支箭脱弦而出,如闪电般划过夜空,竟一箭射穿了达布尔的脖子,达布尔手抓住透脖而出的箭杆,慢慢从马上栽落下来。
天渐渐地亮了,唐军骑兵护卫着银车队已经走出了十里之外,两支商旅紧紧地在后面跟着他们,远方,葛逻禄人被焚烧的尸堆仍然在冒着滚滚黑烟,一夜的无情杀戮,三千葛逻禄人只有一百多人逃回北方,没有一个战俘,全部被唐军杀死,在功劳簿上,施洋更是以杀敌六十七人的辉煌战绩荣登榜首。
此刻,这位年轻的骑兵正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大事,又走了数里路,前方的真珠河大桥已经清晰可见。
“我决定留在碎叶!”施洋终于说出了他最后的决定,他抬起头注视着崔曜,用他从未有过的坚定语气道:“请转告皇上,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
崔曜忽然理解了他的决定,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保重!”
施洋也笑了,这一丝笑容是如此灿烂,就仿佛初升的朝阳,他调转马头,猛抽一鞭,向碎叶城方向疾驰而去。
渐渐地,他背影消失在一轮刚刚冒出地平线的红日之中,所有的人都呆呆地望着他英姿勃发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向他举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