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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不能说出来,只能藏在心里,这叫心照不宣。若是付诸于口,予人口实,那就要因言获罪。这个道理,紫府应该明白才是。”
李玄都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些灰心失望,他沉默了片刻,略微调整心境,然后才开口问道:“不知大天师和圣君都议定了什么?”
张静修道:“以无道宗为首的西北诸宗根深蒂固,实力雄厚,想要将其彻底剿灭,不知要死上多少人。若是三家联手,谁与西北道门正面交锋?若是在西北一战中损失太过惨重,日后在道门中的话语权就弱了,甚至还有被另外两家吞并的危险,所以真要打起来,各自保存实力几乎就是必然。这就是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在没有一位大掌教出现之前,是无法彻底剿灭西北诸宗的。”
李玄都知道张静修说的是实情,可还是有些无奈,道:“所以大天师与圣君在暗中议和,表面上还是势不两立,实际上各自相安无事,我们这边整合道门,圣君那边争夺草原。”
张静修道:“这天底下的事情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剿灭七宗,说起来容易,上下嘴唇一碰就是,可真要去做,就不知要耗费多长时间,花费多少心血。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担当,我们这代人就是将道门在名义上重归一统,至于接下来,如何选出一位大掌教,如何收复西北诸宗,使得道门实质上归于一统,那就是你们这代人的事情,我们没有做完的事情,希望你们这代人能够做完。”
李玄都默默点头。
张静修接着说道:“人当然要往长远看,可重要的还是当下,如果当下都过不去,就没有以后,没有以后,看得再远又有什么用?”
李玄都又问道:“可大天师的话已经说出去了,我们总不好什么也不做。”
张静修微笑道:“当然要做些什么,不过要徐徐图之,可以先把那个已经半死不活的皂阁宗彻底消灭掉,还有藏在帝京中的真传宗和浑天宗,我想李道兄应该很乐意把这两个宗门连根拔起,因为这是太后娘娘可以直接调动的力量,若是没了他们,太后娘娘就只能更依仗老李先生,那么李道兄在帝京的权势和影响便会随之更上一层楼。当然,辽东的秦先生也会乐见其成,谁也不喜欢叛徒。”
李玄都点了点头:“七去其三,还剩下四家,就是西北诸宗的最核心力量,虽然从情理上来说,我们碍于自己内部的重重矛盾,不会继续进攻,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出现这个万一,澹台云很有可能会与地师再度结盟互保。”
张静修道:“到了我们这个位置,只能讲利害,不能讲人情,贫道可以与老李先生讲和,圣君当然也可以和地师讲和。有些时候,是分是和也由不得我们,有利则聚,无利则散。你不要觉得一个‘利’字难听,你说为了天下苍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玄都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张静修道:“朝政是什么?关键在于财政,天大的矛盾,只要有钱,都可以遮掩过去,粉饰太平。可没有钱,癣疥之疾也会变成沉珂重病。涉及到财政的又是什么?徭役、赋税、民生、兵役、以及各种支出。就拿养兵来说,每多养一个兵,就要少一个种田之人,少了一份赋税,多了一份军饷,一来一去之间,便是两倍之数。还有,有些地方遭了灾,颗粒无数,只有架锅煮米的,没有架锅煮道理的,道理能吃吗?能果腹吗?可是赈灾的粮米不是凭空生出来的,要钱,赈灾的钱从哪里出,是地方藩库还是户部国库?亦或是地方豪强大户?赈灾之后要不要免去来年的赋税,如果落下了亏空,又要从何处弥补?钱从哪来?这些哪个不是与‘利’有关。若真如那些书生所言,抛开一个‘利’字去大谈天下苍生,那么所谓的‘天下苍生’就是一个空洞口号,所谓的救民于水火也只是空中楼阁。”
张静修放缓了语气,轻声说道:“争名夺利,并不存在贬义和褒义,‘利’不会凭空掉下来,要自己去争,为了天下苍生其实就是为民争利。有人贪利,有人贪名,其实名也是看不见的利,争名夺利,争的还是一个‘利’字。你争一己私利,要被人唾骂,可要为国争利、为民争利,为众争利,那就是义之所在的好事。所以贫道也好,李道兄也罢,所代表的不仅仅是我们一人,不能从心所欲,更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让谁死就让谁死,这个道理,紫府也应该明白。也正因为如此,贫道才会说,有些时候,是分是和,也由不得我们。所谓快意恩仇,早就与我们无关了。”
李玄都心中明白,张静修这是在说服他,要顾全大局,李玄都心中失望,明白这位忠厚长者虽然比师父更进了一步,但也就止步于此了。正如他所说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担当和使命,接下来就要看后来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