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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上比孙羲叟还想得深。把这话深深一品,孙羲叟脸色微变,他倒是低估了此事的影响。
王冲道:“罗国这几代罗王,已安乐多年,只求守成,只要朝廷施恩安抚,以归来州再换得朝廷封赏和商贸之利,他们乐见其成,原本归来州也非他们固有之地。”
他再补充道:“不过朝廷与罗国两方都难信此事可轻易而为,就看安抚和廉访能不能说动朝廷了,给出足够诚意。”
孙江两人恍然,才知王冲为何非要把他们两人拉在一起谈这事。王冲的意思是,整件事情,其实就是个信任问题。罗国那边其实没什么变数,只要朝廷给名给利,就能坐享开边之功。但朝廷能不能信此事,只要给了名头,就能收下归来州,这是个大问题。孙羲叟说话不完全顶用,要再加上江崇在官家那用些功夫,两面合力,才能让汴梁相信,动归来州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样一来,就如王冲所言,对两人来说就是一场赌博。孙羲叟本意是想设军,有军治在,就确立了以兵为防的策略。他日出事,还可以追责知军等地方官员,而现在却是设州,如沪南安抚司下的纯州祥州戎州一样,一步到位,他日归来州以及罗国出了问题,就要归罪于他这个主张恩抚笼络之人。
至于江崇,更是豪赌。他一旦沾了此事,也就与归来州的前景祸福相倚。可好处却是,若是成功,他就显出了治事之才,很有可能摆脱皇帝耳目这条路子。
“此事怕是那个旁甘更想得名利吧,由此可见,罗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孙羲叟抓住了此事的关键,王冲暗道,此人对事情的细节可不糊涂。他在归来州呆了十多天,就是坐等旁甘的消息。旁甘被他说动,派人急赴毕节的罗王府,取得了罗王的允准。具体细节王冲不清楚,但猜测也是跟利有关。旁甘应该是允诺上缴多少财货,让罗王动了心。
其实整件事情里,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王冲暗示旁甘可以私铸铜钱。这一点牵扯太深,王冲自然不会跟孙羲叟和江崇说透。罗国有铜,即便不足,还有罗殿国乃至大理国,只要找来内地钱匠,铸什么铜钱都没问题。
罗国通过归来州和兴文寨,用铜钱换取内地的商货,获利比直接卖铜丰厚。而这些铜钱流入宋地后,既可以顺江而下,在荆湖和江淮直接当钱用,也可以融为铜器行销。就宋地这边的商贾而言,也是大利。
既然两面都是利,之前为何没有这么做呢?
这就有两重阻碍,一是罗国道路险阻,商贸不通。并不是说真没办法贩运商货而是流通太弱,没有走出一条宽敞之路。其二就是法令问题,罗国铸大宋铜钱,流入铁钱区,这就大违朝廷之策。
但王冲以兴文寨对归来州这两重阻碍就有望解决。
道路问题,真要有大宗商货来往,便是绝壁也能搭出栈桥。比如戎州雅州,朝廷以茶换羌蕃的马,不是就生生走出了一条茶马古道?
而法令问题,这就是私下的勾当了。王冲建议旁甘,将此事从官面上剥开,以兴文商行对旁甘在归来州所建的商行,两家控制私铸铜钱的流向,只要不扩散得太快遮掩个几年没问题。几年之后,再视情况选择洗白之路。大宋缺铜,铜钱外流很忌讳,内流却是很欢迎的。到时无非也就是朝廷要想办法掌控这条路,可涉及到罗国,该也不敢大动干戈。
孙江两人默然许久,江崇忽然道:“我记得,朝廷对罗国本就封过矩州和姚州刺史,再封个归州刺史,也没什么。”
孙羲叟眼中也绽出精芒:“一个州树史 还是给罗王庶子的,有多大意义?若是罗王愿受朝廷封号……”
果然是个胆大心厚的主,连江崇也都暗抽口凉气。王冲暗自摇头这就不止是归来州的事,会影响到与大理国的关系撼动整个西南。罗王历来都是以儿子,以一小块土地 间接借用大宋的名义,不愿直接受大宋封授,毕竟旁边就是大理国。
孙羲叟也意识到这事不太可能,失笑道:“只是一说而已……”
他深吸口气,点头道:“此事无廉访相助,倒真难让朝廷动心,不过,本官还是想见见这个旁甘,听他亲口说来。守正,你可愿为本官搭线?”
孙羲叟这已是认可了大半,但出于谨慎,他还得亲自出面。
王冲早与旁甘达成了默契,点头道:“安抚愿行此事,旁甘会到兴文寨来见安抚。”
两人一怔,王冲竟然说动了旁甘来兴文寨!?真不知是王冲口才太了得,还是旁甘名利之心太重!?
恐怕是后者吧,不然归来州之事,哪能这么顺畅?孙羲叟这么想着。
江崇看王冲的眼神却又变了,没有偌大的利益,可办不到此事,王冲到底拿出了什么东西?
虽然两人依旧各怀心思,但就在这一日,兴文军寨的小厅堂里,孙羲叟、江崇和王冲三人,就归来州献土之事达成了一致。
离开兴文寨时,孙羲叟抚着王冲的肩膀,憋了许久,才挤出一句话:“守正’本官于你有愧,啊!”
王冲笑道:“安抚哪里话?安抚辟举王冲入安抚司,这番恩德,绝不敢忘!就算安抚没有此举,为安兴文寨数千生灵,为朝廷定沪南,王冲也当尽心国事,以安抚之急为急!”
孙羲叟再叹,这话似乎有马屁之嫌了,却听王冲又道:“王冲敬安抚,如敬赵龙图,安抚与龙图都是勇于任事之人,王冲从安抚和龙图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虽然对这两人某些行径很不满,但这话倒还是真诚的。如果给许光凝打六十分,赵孙两人便有七十分,相对的,邓洵武那等人,三十分都不到。
孙羲叟心中感慨,苦笑道:“可辟举之事,多半无望啊。”
王冲再拱手道:“王冲年少,还未学成,怎会急于仕途?王冲是感安抚赏识之心!”
这也是真话,才十七岁,急着当官任差干嘛?更重要的是打基础,学知、名望、财力、历练,这才是基础。
孙羲叟更用力地拍着王冲肩膀:“好!好好做!我定不负你!”
赵龙图,你终究是看错人了。
孙羲叟满腔感慨地走了,江崇找到王冲,目光闪烁不定。
“守正,我有些不明白,旁甘到底是得了什么利,才会这么主动?”
他问得很隐讳,意思却很直接,王冲微微一笑:“廉访,你这是代谁问的?官家?邓相公,还是你自己?”
江崇沉默片刻,低声道:“这里只有武人江崇,没有廉访,没有邓家姻亲。”
将宇文柏对江崇的描述再品了一回,王冲掏出一枚大观铜钱,默默放在书案上。
此人可以拉拢,这个坑本来就要找人来一起蹲,也考虑过孙羲叟。可孙羲叟是文官,地位也到了一定层面,这种事很有顾虑,而这个不得志的武人江崇,正合适。
江崇盯着那枚铜钱,疑惑不语,这就是利嘛,他在问具体是什么利。
“有些事情想得太深太多,反而忽略了它的表面……”
王冲悠悠的话语,如勾魂魔音,深深透入江崇心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