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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未有以掠胡而富丽,而瀛洲开其先河,是以塞北不毛,多掠奴而继往生生不息。”
《后唐书。粱本纪》
“大多数时候,大国之间的较量,都是通过外围的藩属国家、部落等附庸势力来进行的,要么在代理人的交锋中被碾碎,要么把握机会崛起,成为无法忽视的重要棋子。。这也就是夹缝中间作为墙头草的代价。”
《粱氏行纪,岭外洗兵秩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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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中,安州,萨末键城(撤马尔罕),新造的兵营中,迎来一只辘重队伍。
“木箭二十万枚,弩箭二十五万,兵箭一万三率。。”
武骑尉哥舒信正押解着一批军械,与萨末键守捉使材官进行交割,沉甸甸抬下的大藤箱里,盛放油纸包裹成三五十只捆扎的箭矢,被小心的解放出来,露出寒光幽幽的回火箭簇,逐一点算秤量。随着摊开的箭只,新鲜的油脂味弥漫在空气中。
相比产量高而廉价的木箭和更加低廉的无尾弩箭,所谓兵箭者,乃是精铁打制的专用破甲箭矢,拥有好几种形制和用途,专门提供给军中那些敌斥、捉生、游奕以及射雕手们,狙杀敌酋或是从事特殊任务之用。
这次押解来的虽然数量不算太多,但由于是河中本地所产,本身就具有特殊的意义,天竺的玄铁,安西的精煤,还有河中的锻工技艺,让岭西行台辖下军品质量基础颇高,只是规模还没法上去。
哥舒信煎下四十名骑手,其中十五人是穿甲的武骑,其他都是自备弓枪受过训练的胡骑健儿,此外还有混编输卒一百五十人,其中一半带弩无甲的安西义勇,另一半是就地应募的马夫役丁。足以对付三百七十里行程,途经五处戍堡屯所的大多数情况。
他虽然姓哥舒,但是实际上与国中大名鼎鼎的哥舒元帅没有太大干系,唯一的共同点都是出自哥舒部,哥舒部在突骑施突厥中,也算是一个分支和附庸众多的大部,而草原各部历来都是有名无姓,在哥舒部归唐之后,为方便行事,上至酋首,下至部民奴婢,皆以哥舒为姓。
他也是朝廷这些年大举西拓的众多受益者之一,地盘太大了,以至于什么地方都缺人手,特别是治理地方的官吏和戍守城镇的军头。
因此这些年,国中输送来的学兵,哪怕是诰身不入流的见习生,也先抬身两三阶,以九流末品轻车副尉,权作一个戍主或是镇副,那些三附学的特科生,就职也起码是个干办、协办的小头目,起点都不会低的。
没办法,可用之人稀缺之下,就只能赶鸭子上架先顶上再说。
在有吏务实领经验的合格人手实在僧多粥少,不敷使用之下,哪有多产给他们跟着前辈言传身教的机会,全靠在委任的实务中自己熟悉了。
那些个新委命的县令、县尉、县丞,还不是底下的司职缺的太多,全靠身兼多能一把抓了,好在这里是新拓之土,长期军管过有些东西可以萧规曹随推而行之,但剩下的施政方略什么的全靠自己摸索了。
因此一路军需输供繁忙中,出来交接迎送的弱冠县令、年轻戍官、
还有稚气未脱的少兵巡游队什么,也就成堆成堆的比较扎眼了,当然,要说他们共同的特征,绝大多数都是黑发黄肤的典型唐人。
而哥舒信,则属于至少为大唐服役了两三代老城傍子弟,因此可以比照土生唐人标准,也在这个选拔任用的范围之内,因为通过通婚和改俗,除了头发还有些卷曲外,其他地方与多数唐人的普遍特征已经无异了,如果带了他这一代,能再取一个汉家女子,基本上后代相貌上,就可以去掉祖上留下的那些胡族显著特征了。
这也是矢多数羁縻属的臣民,改族换血所必经经历的一个过程。
而作为前些年才兴起归化人的叙用序列,还要排在他们这些亲藩熟番之后。而且考拔还要多少数转,但对这些土族出身的藩众,总算是有一个不论出身的出头机会。哥舒信的副手阿尔都,就是这么一个归化人。
归化人中按照出身、族类和入籍时间,又分三六九等,能够从军效命的门坎最低,但是出事基层军职的,至少要五年资历,参加过三次战事。
阿尔都出身梵延纳国,也就是设为写凤都督府的亲藩之国,参加过反抗大食人的占领,事败而逃归安西投军,前些年才随官军光复梵延纳国,却不愿意放弃军籍就此归土,而是请求正式归化为唐人。
突然几声钟声响起,城门外传来齐颂佛号之声,一群明显是刚剃度没多久的僧众,列队走出成粕,这些僧人看起来身强力壮而且相当的年轻,身后背着长棍,与传统的僧人迥然相异。
所见的各色居民,却没有多少指指点点的声音,反而是习以为常的热情招呼,因为其中很多熟面孔,他们大都是当地应募而来的护僧,隶属于当地新设置的宗教学院,当然他们作为僧侣修行更象是一种服役,只要为期三到五年就可以选择还俗回家娶妻生子,只是为南下恢复佛法旧观的权宜之计。
早期在天竺本土诞生的原始佛门,属于战斗力不足五的渣,对外的传播,不但给其他宗教拍的满地爪牙,连本土也被复兴的婆罗门教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如过街老鼠一般辗转于列国诸侯之间,靠秘密结社来延续薪火。
所以一茬又一茬的天竺高僧如政治难民一般,争相往宗教气氛宽松,拥有大量潜在信仰市场的东土发展。
经过历代与东土文化的斗争和影响,再加上几次灭佛〖运〗动的教训和改革,最终发展起来中土佛门,有华夏文化的底蕴做基础,有与其他宗教对抗吸收,发展严谨而周密的思想理论体系和世界观,已经不是天竺老家那些废材僧团,可以比拟的。特别是现在又加上征服者军方背景的扶持。
而继安西的碎叶城、拔那汗的西健城之后,在康州(撤马尔罕地区)的康居城,建立的第三所西域佛学院,就是这种强势背景下的产物。说是佛学院,却不仅仅是翻译或是阐释经文佛理的学术机构,同时也籍着修行的内容,与安西大学堂进行交流,传授与中土大唐有关文学诗歌曲艺书画律法医药工艺典章,培养所谓的学问僧。乃至由国中邀请的来的贤者和大德,进行传播弘扬与东土价值观密切相关的各种元素。
此外还有委托戍军所在的初级讲武学堂,培训马步骑射和队列操典的内容,以满足培养护院的武僧团的需求。因此虽然佛门荒废已久,但是还有不少人愿意走这个投机的门路,来间接获得唐籍。
。。
北天竺,兴都库什山脉中麓边缘的德拉加齐城,畏畏缩缩躲在家里的居民,让大白天的街道上形同鬼蜮一般。
相比其他地方的乐观情绪,回归北天竺的将士们,却是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就算是酒水也不能提高他们的兴致。
他们只觉得这一年真是乌云罩顶倒霉透顶了,南下的藩国人马,已经寻觅各色理由散去了大半,剩下新募来的义从也有些人心不稳,只有那些追随日久的藩军,还算好一些,但也不免士气低落,全靠军律森严维持着。
大唐是用功名换土地财富的理由驱使他们一路过来,但是这种现实无疑是当头一棒。但更让他们震撼的是此刻经略副使鱼同的断然决定。
“军侯请三思啊,。。”
“现在遍地瘟祸,人心惶乱,诸军州皆有不稳,我们居然还要穿过疫区攻打那些外族。。“正是因为敌我不料,才有奇效啊。。”
面对联名请命的声音,鱼同沉着脸道“可是。。”
“你觉得就靠我们这些人马,对这些新军州下的反乱能起多少用处,。。”
“天竺之土富庶而人口稠密民风多孱弱,唯强者奉之,本郡在当地立州未久根基不足,无论如何怀柔施恩,所谓旧习日久,积重难返,稍有事端便是动乱缘起”
“若不能乘乱逆势而上,杀出一番天地,以威孚治内,就怕之前的经营付之东流也是迟早的事。。”
鱼同脸色坚决道。
“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
“夺取了这些地方,就算犍陀罗诸州实在不可收拾,尚称完好的数万军民,也有一块退守立足之地。。”
“富贵险中求,就在此一举了。。”
但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他在多年担任虞侯将的生涯中的影响,外放之前正好拜读过某位大人资助下所谓外籍大翻泽〖运〗动中,关于天竺史评的部分内容。
“地富熟而多产,户口众而民风孱弱,唯重贵种而教门森严,虽然千百载而至死不逾。”
天竺,作为这片广大区域的名字,无论他受到多少次入侵,改换过多少王朝和人种血嗣,本土以婆罗门阶层为首的文明传承体系,总有办法用水磨的功夫,在岁月的流逝中将这些强横而野蛮的外来势力,渗透改变最终纳入到本土的体系中去。
但是现今这一套传统,在外来的唐人面前,就不免无能为力了,毕竟唐人来自一个同样古老无比,拥有完整文明传承的庞大国度,拥有自己的核心价值观和文化基础,无论是来自民族自豪感还是文化上优越性,或是大一统国家的归属感,并不是这些在割据混战中沿袭和把持了千百年的特权,刚刚经过世俗改革而压倒佛门有所复兴的婆罗门体系,可以轻易动摇和改变的。
因此现下正是外来本土两种新老文化消长对立的微妙时期。用某人的话说,这是一场两大文明体系之间气数之争,所谓的战争和反乱只是一种外在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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