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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行事做派颇有阁老的气度,时人有称呼菩萨的,也有称呼他内相的,此人可说是披着阉党外皮的阁老,甚至,申时行王锡爵等人跟他一比较,从清廉程度上来讲,要差他很多。所花的最大的一笔银子是在清凉寺给自己死后买了阴宅,平时可谓廉洁奉公的紧,而申时行和王锡爵家的园子都是江南著名的,家里头养的戏班子也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戏班子,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两位阁老比这位大太监差远了。
故此他询问这句话倒是不出意外的。
“回张公公的话。”孙应龙对上这位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心头也有些发憷,“国舅虽然因为年轻,有时候一些事情做的比较冲动,但绝无骚扰地方的事情,这些银子,都是国舅写了唱本给那些名妓,教那些名妓演得花团锦簇一般,那些花钱来观看的人都是心甘情愿掏银子的。”
这话的确没法指责,你还能说国舅私德有亏不成?这年月,当官的根本没法讲私德,真上纲上线的话,没一个合格的,海刚峰六十岁以后还娶小老婆呢!故此,闻言只能哼了一声,“你以后在国舅爷跟前要记得提点国舅,当思一饭一缕得来不易。”
“下官省得。”孙应龙点头称是。
“张伴,就不要说他了。”万历笑呵呵地,心情极好,不管谁收到一百万两银子心情都会好的,“国舅的手段么,朕是知道的,真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张伴以前不也常常对朕说么,这天下极富有,只要有心,终究是能撑起朝政的。”
正说着,外头大喊,“德妃娘娘到。”话音未落,就有太监引着德妃娘娘进了暖阁。
孙应龙赶紧滚身跪下,接着给德妃磕了六个响头,这才抬起头来,德妃刚生产没多久,身子还有些丰腴,只是,这种丰腴却是更增添了几分女人味道,孙应龙不敢多看,低下头道:“微臣叩见娘娘,方才那响头,微臣是替单思南单少爷和小窦子公公磕的。”
“起来罢!”德妃脸上带笑,朱翊钧瞧见爱妃,赶紧屁颠颠过去,“若彤,你怎么不在宫中好生休息。”
“陛下,你这些天每天都只睡了两三个时辰,臣妾也是担心陛子。”德妃和朱翊钧低声笑着说了些夫妻间体己话,这才转脸问孙应龙道:“大头那孩子如今长了多高了?”又随口问了不少的事儿,这才问道银子的事情,孙应龙恭恭敬敬道:“国舅爷的意思,这银子,十万是给静乐公主的,十万是给娘娘的,怎么使,如何使,娘娘拿主意就好,还有八十万是给皇上的。”
万历笑了起来,“你这混账行子,这时候倒是在爱妃跟前卖好,方才怎么都说是朕的银子!”这话,听着就透着亲近了,故此孙应龙明明被骂,脸上却透着一股子喜意,“方才奴才瞧见陛下的天威,一时间却是忘记了。”这句话极其狗腿,万历笑着摇了摇头。
而德妃娘娘听了这话,沉吟了会子,却是说道:“皇上,这银子,还是全部给户部罢!”万历闻言一惊,“爱妃,这……可是乖官自己挣来的银子。”而这时候业已坐在桌子那边处理奏章的却也抬头看德妃娘娘,眼神中倒是透出些敬意来,高声道:“娘娘慈悲圣明,不亏有观音之称。”
“容斋公夸奖了。”德妃笑着回应了一句,这才对万历道:“皇上,今年咱们大明各处干旱,户部也缺银子的紧……”她嘴上说着,脚底下却暗中踢了朱翊钧一脚,万历吃爱妃一脚,先是一愣,接着,就有些明白了,感情爱妃这是担心乖官被那些文臣们群起攻击。
孙应龙一时间没转过来,大声道:“沐天之恩,国舅爷的银子那是……”正要拍马屁,却被德妃眼神锐利狠狠瞪了一眼,心头一惊,顿时把下面的给咽了回去,低下头仔细一思索,立马明白了,暗骂自己没瞧清楚形势。
德妃这时候便讲了一些[朝廷更需要银子]之类的话,然后便仔细询问了孙应龙乖官的事儿,孙应龙把该说的一股脑儿都说了,包括国舅事先决定好的到苏州先拿苏州织造开刀的计划都说了一遍,“国舅爷说,先拿苏州织造,是表示一视同仁,还说让微臣替他在皇上跟前请罪。”
万历哈哈大笑,“这何罪之有。”连都点头,“这些放出去的奴婢们,有时候的确是不太知道收敛,也该敲打敲打了。”
倒是德妃娘娘,听了这话未免微微皱起秀眉,两根雪白细腻的手指抵着下巴思索了会子,便叫小太监去请东厂督公张鲸前来,等小太监去了,德妃低声对万历解释道:“苏州织造那边都是张总管的人,张总管为了皇上和朝廷呕心沥血,总要安抚一下。
这时候的张鲸为万历办事还是很用心用力的,连万历的王皇后和生下皇长子的王恭妃都背后骂张鲸是[皇上跟前的老狗],德妃如此考虑,用意也是很深的。
没半个时辰,张鲸匆匆赶来,“奴婢叩见陛下、德妃娘娘。”
等万历把叫他过来的缘由一说,张鲸诚惶诚恐赶紧跪了下来,“奴婢哪儿有那个福分劳娘娘和国舅爷惦记,娘娘真是折煞奴婢了。”事实上作为东厂的督公,张鲸早几天就知道这事儿了,尤其是他侄子张彪的事情,当时气得他差一点儿掀桌子,你郑国舅也太不给咱家面子了罢?不过,这时候德妃如此一说,他的怨气倒是的确去掉了几分。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听见干儿子张鲸跪在地上所说的那一番话,未免幽幽叹气,心说张鲸啊张鲸,你的心机和城府,比起冯保冯公来,差远啦!连喜怒不形于色都还没做到。
安抚了一下张鲸,又让张鲸去操办把银子解到户部的事情,张鲸点头,随后想了想,有些犹豫道:“皇上,娘娘,有件事儿,奴婢不知道当不当讲。”
“张伴是东厂督公,有什么话不当讲的。”德妃娘娘一阵娇笑,张鲸这才道:“娘娘,今年江南秋收的漕粮大多数被一家东印度公司的船帮给接了,从海上运到了天津,河道衙门和漕运衙门很多官员私底下说了不少牢骚话。”
“哦?那什么东印度公司是?”万历就问他。
“是国舅爷的股子,不过,娘娘在里头倒是占着不少,据说,奴婢自己在里头也还拿着点干股。”张鲸说到这儿,笑了起来,“皇上,娘娘,奴婢倒不是在这儿夸国舅爷,当初先帝那会子搞海运,文臣们说海运风险太大,第一次出海,就飘没了很多船只,后来就没搞成,如今国舅爷单凭一人之力就把这事儿给办下来了,奴婢那是佩服得紧的,只是,海运一起,漕运以及河道必然受到波折,下面人有些牢骚也是能理解的,就怕他们大肆弹劾,到时候未免不好收场,这个……皇上,娘娘,奴婢应该怎么办?”
万历脸上一黑,他何尝不清楚,河道衙门和漕运衙门的牢骚,无非就是被抢了买卖,油水少了,甚至没了油水,忍不住捏了捏拳头,“亏他们有脸,整个朝廷没搞成的事儿,乖官一个人搞成了,朕倒不相信这是因为乖官天纵奇才,还不是这些混账行子在里头上下其手,你啃一口他咬一口,谁也舍不得这块大肥肉……”
“那……奴婢还是往地方上多派些番子过去好了。”张鲸点头答应,略顿了顿,又说道:“还有桩事儿,就是万岁爷说的去查一查那个潭拓寺的老和尚……”
德妃娘娘闻言一怔,万历也是愣了愣,忍不住瞪了张鲸一眼,你这老狗,说话也不瞧瞧地方,这话当着爱妃的面说,岂不是让朕难做么?
张鲸说到一半,顿时停了下来,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奴婢该死,奴婢混账……”
暖阁内静悄悄的,就听见张鲸扇耳光的声音,万历尴尬地不好说话,半晌,还是德妃娘娘幽幽道:“张督公,好了,把自己脸扇肿了,还怎么给皇上办差?”
“若彤。”万历尴尬地赔笑,“朕并不是怀疑乖官什么,朕虽然还没和乖官见过一次面,可心里头那是真把乖官当弟弟瞧的,只是,夫子曰[敬鬼神而远之],乖官小时候那些轶事,如今又做这般的大事,朕,总有些好奇的,想瞧瞧那位高僧到底为什么说乖官生有宿慧,还要送乖官一本神僧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乖官前世是哪位高僧大德不成……”
朱翊钧涎着脸儿说话,而德妃娘娘俏然而立,一张艳若桃李的脸颊未免就有些微沉,坐在不远处桌前的摘下眼镜来,双手互相搓了十数下,就捂在眼睛上头,顿时眼睛一阵儿滚烫,疲累的双眼感觉舒坦多了,心中却说:张鲸啊张鲸,你这时候给国舅爷上眼药……岂不是把德妃娘娘得罪狠了。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