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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瞰的黄昏,浮在湉湉的云朵之上,晚霞斑斓,如从天际撒洒下一场黄昏的行雨,伴着渐近渐美的暮色,灌溉了阴暗寂寞的角落。
竹窗那染绯的紫色薄纱,随着徐徐晚风飘动,不时送来一阵紫檀香,幽静美好。
玄婴端坐在床畔的矮几藤凳之上,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铺其下,她端起薄胎青瓷碗,凝视着他那张苍白瘦尖的脸颊,舀着一勺汤药,十分耐心地喂着他。
当嫉妒在喝完第一口的时候,整个人一滞,接着眉头紧锁,失血淡色的嘴唇硬让他抿成紫红色,似有千千结难解。
掀桌!这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
可转眸看到玄婴披着一头柔顺乌黑长发,垂下馥密长睫,那浅浅一低臻首,认真而细致地匀出一勺,再抬眼,那凝墨的目光似飞莹坠入黑夜,一闪一闪地,轻柔地喂于他唇边……
他双拳于被缛下捏紧,抑住住想掀掉的冲动,就像他的满腹抱怨顺同这坑死人的苦药,咕嘟一声顺着喉间一同咽了下去。
这副染黄的画面,虽然有时它是非常普通,但是有时它却能美得让人陶醉其中。
他碧眸瞥了一眼窗外黄昏晚霞的景象,想起了一件很久远、很久远的往事,再转过眼,来看着这黄昏下的少女。
她的一张钟灵毓秀的绝美雪颜被一层怪诞不经的绷带全部掩藏了起来,即使不需要自视甚高,他也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他。
他的确讨厌她的那张脸,皮肤长那么多眼睛那么大鼻子那么挺翘嘴那么嫩……又不是要卖笑,长成这种德性的人活在这世上,通通都碍眼得很,通通下地狱去吧!
可这种厌恶、烦燥的情绪到如今,却不知道为何渐渐消失了,他想无论她长成什么样子,既然都死心踏地要跟着他了,他也就稍微忍耐几分,别太嫌弃她,可转眼一想,她的确长得有那么一点点,对,就是一、点、点、而已的祸水,为避免麻烦,那……还是暂时藏着吧,省得被贼人窥视惦记上。
特别是贼王孟素戔!
一阵凉爽的晚风拂过,少女一头乌黑柔亮的发丝在风中呼应着,夕阳落在一处角落暗香浮动,稀薄的空气被染上一层素淡的温煦,少女如一尊玉姿仙邈,无数飞舞的莹尘羽化成了天边几抹微红的霞光围绕着她。
嫉愣愣地看着,他的头脑里就出现了一片神奇的美景,渡了一层朦胧色泽而梦幻的视线内,少女一举一动娴雅喂药的动作,都被赋予了一种特别的感觉,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样子。
就像她的全世界,就只剩他一个一样。
这种专注而柔美的姿态,再加上这么一副唯美时刻衬托,足以软化任何一副铁石心肠,烫贴任何一份孤寂荒凉。
像是被她蛊惑,也像是被这一刻迷惑,嫉妒一把按住了她喂药的手,在她抬眸微诧地看着他时,手腕用力一扯。
少女那副稚嫩而柔软的娇小身躯,便“毫无防备”地倒入他的怀中。
玄婴面色一怔,嫉妒呼吸微促,注视着她那双在浓密的睫毛下面显得十分无辜,如一波幽潭静泠的眼睛,绯红的嘴唇紧张地抿了抿,慢慢地朝着她的脸靠近……
“嫉殿、玄婴姑娘~”
一道尖细拖长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阳气不足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嫉妒一震,像是被人从梦境中拽醒过来,瞳仁紧缩,盯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玄婴,顿时像受惊一般蓦地一把推开了她。
艹!他这一推可没就着力道,玄婴这才是真的猝不及防地被推一踉跄,端着碗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但见一脸揣着小心腆着笑意的安德才带着两名侍卫,竟然已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看嫉一扯被子,整个人侧身朝内,直接留剩下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给她,玄婴脸色刷地一下沉阴如水,若非有绷带遮掩着,指不定会吓着人呢。
虽然瞧不见玄婴那一脸“被毁了好事”的冰冷面孔,但他还是感受到一股令人寒毛竖起的恶意来自……床上、床下的两人。
他非愣头鹅,一瞧眼下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便知道刚才自己急忙入房内太过冒失,于是干笑一声,缩了缩龟脖子,连忙行了一个歉礼。
“那个、那个嫉殿,还有玄婴姑娘,刚才奴婢在外面可是喊了几声,亦敲了门,可能、可能您两位太专心,没听着,可不是奴婢不懂规矩啊,哦,还有,那个奴婢这趟除了替太子殿下来瞧瞧嫉殿您的伤势,另外则是宣玄婴姑娘您去一趟朝华宫……太子殿下有事跟您商议,是关于瑛皇国边境抓到的那几个犯人的事情,您该记得……”
“难道他忘记我得了失魂症不成?”玄婴每个字都跟裹着冰似的,朝着他砸去。
看得刚才他进来的时机确实不对,将人给得罪狠了。
安德才苦笑地哈了哈腰,道:“不、不是这样的,您误会了,那个太子殿下说了,只是让您去见一眼,看能不能恢复些记忆,如果真的是不认识,殿下便也好心无旁鹜地处置。”
嫉闻言,瞥了玄婴一眼,便背对着她,不耐烦地挥手:“赶紧滚!”
玄婴看了一眼手中的碗,迟疑道:“可这药……?”
一听她提起药,嫉妒倏地一道残影掠过,夺过碗,皱起一张脸,一口气就全部灌下了。
“赶、紧、滚!”
等玄婴跟安德才一块儿离开后,嫉妒才腾地一下翻转过来身子,他一张薄皮精瓷脸庞红得不得了,连耳根都似滴血般,他烦躁地扯了扯左眼的绷带,抓了抓海藻似的头发,最后一拳重重地捶在床板上。
“啊啊啊——个臭女人!”
她为什么一点都不害羞!?
凭什么只有本殿会心跳得这么厉害啊!
还有刚才……刚才他靠得她那么近,究竟想干什么啊!
——
朝华宫
安德才摒退了两名普通的侍卫,而是单独领着她入内,也不是带着玄婴去大厅或之前的寝宫,而是兜兜转转绕了好大一段路,最后将她带到了一座隐蔽的地牢之中。
地牢是修建在御花园的一间“长谢楼阁”旁边那一片波光粼粼的游观湖面之下,他们自然不可能直接从湖中走下去,而是从假山后的密道进入,通过一条狭窄漆黑的甬道。
地牢看起来朝地底挖掘得很深,通过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甬道后,便是斜下盘旋的石长阶,石梯沿着一根长柱而建,朝下后就如同螺旋,越朝下走空气便越湿闷,有一种快透不过来气的感觉,但同时却是慢慢走出黑暗,迎来光亮……
最后她被带到一间铁门落闸的审讯室。
“姑娘,到了。之前姑娘搭救的事情……奴婢还没有好好地跟姑娘道谢呢。”安德才在领她入内前,转身朝着玄婴深深一揖,充满真诚与感激。
“要谢就谢你自己吧,信与不信则全凭你自己把握。”
玄婴径直越过他,走到门口,那里如标杆似地站着两名黑衣守卫,他们目不直视,在玄婴走近的时候,便替她开了门。
审讯室内灯火通明,甚至连一些细小的角落都没有遗留,她一进去,便看到披着一件华美蓝染锦斓长袍的牧骊歌,安稳地坐在一张穿金紫檀座椅上,他此刻背对着她,一头映光如华绸般顺直的长发披散于背。
他身边无人,实该说整间不过七十坪的审讯室,除了她跟他,便是用镣铐锁在墙壁上的两名女子。
安德才没有进来,看来是牧骊歌早有吩咐。
“玄婴,过来坐。”
开门的时候,他想必就知道她来了,可偏偏要等到她入内后,他才转过头来。
他旁边放着一个座位,他弯唇浅笑一下,一张玉容似打磨过一般生辉熠熠,伸手像哄劝般地轻柔拍了拍。
“不需要,不认识。”
说完,玄婴很干脆利落地转身,便准备要走人。
“诶?玄婴。”牧骊歌无奈地喊住她,他起身几步走至她身侧,也不避嫌地伸出手牵着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带至两名犯人跟前:“这人你都还没有看仔细呢,怎么就说不认识呢?来,别怕,我叫你将他们的头抬起来,让你好好辨认一番。”
玄婴抽回手,一言不发,却并没有再言离开。
牧骊歌不恼,看着她好脾气地笑笑,喊道:“来人。”
“卑职在。”
“将人弄醒。”
从门外进来一名高大的黑衣侍卫,他听从牧骊歌的命令,将昏迷不醒的两名女子用冰水泼醒了。
她们两人身上并无外伤,一身衣衫还算完整干净,只是被冰冷的水这么一泼二泼,浑身湿嗒嗒地冷得两人一哆嗦,便挣扎着就要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了。
玄婴直立如碑,空洞的黑瞳定定地盯着他们。
而牧骊歌则擒着温雅浅笑,深邃的墨眸一瞬不瞬地凝注在她身上。
看着这两名女子,一人面覆薄纱,身形高佻,湿着一身,气息孱弱,下身离地几寸无力垂着,明显下身患有残疾,另一名虽长着一张鹅蛋脸,但五官英气眉飞,穿着一身劲装倒像是一名英雌侠女,她呼吸倒为稳缓,率先一步抬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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