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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郦南溪摇头轻叹了声。

    张姨娘高声喊道:“太太,六奶奶来了。”

    许久,门都没有动静。好半晌,从里头慢慢打开。郦南溪举步而入,迈入门的刹那,门吱嘎一声又给关紧了。

    屋里没有点灯,又门窗紧闭,只那透窗而入的一些光亮进入,所以昏暗得很。

    门闭紧后,郦南溪站了一下下,待到眼睛适应了屋里的状况后方才缓步前行。走了没两步,她见地上有人。是四肢张开趴伏着的。看那衣裳,依稀是四姑娘重芳柔。之所以说“依稀”,只因那衣裳是不完整的。凌乱且破碎。搭在身上,辨不分明。

    此人身上带着点点血迹,明明衣裳都不完整,明明天气那么凉地上那么冷,她却一动也不懂,不知是否昏过去了。旁边的地上脏乱一片。到处都是碎瓷片、碎花盆,还有丢在地上的花枝和草叶。

    郦南溪往旁边看了眼,便见博古架上的瓷器少了大半,花架上的花草也只剩了一两盆。她心中有了数,脚步并未有任何的停留,绕过地上的人,小心的不踏到那些碎片上,这便行到了梁氏的跟前。

    梁氏看到郦南溪后,愤怒发红的眼睛里神色稍微和缓了下,淡淡说道:“你来了。”声音因了刚才的愤怒呵斥而已经沙哑。

    郦南溪应了一声后寻了位置坐下,悄声问道:“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当时不敢自作主张,就让人请了太太来。”

    “做的好。做的好。”梁氏疲惫的闭了闭眼,头一次与郦南溪说话的时候没有夹杂着任何的敌对与抵触,“这事儿你管不了。你才刚嫁人几天,怎么管?!”

    想到重芳柔做的那龌龊腌臜事情,梁氏愤恨不已,侧身抄起花架上仅剩的那盆花又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重响,花盆落在了地上人影的腰侧,碎裂开来。

    梁氏低吼着与郦南溪道:“我去的时候,她就穿成这样在人屋子里。还有那沈家的三少爷。”

    “三少爷?”郦南溪心中一跳。她是已婚之人,听梁氏的只言片语和重芳柔的情形来看,自然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太太的意思是——”

    “沈三少爷说了,当时和她起了争执,她袖子里掉了一包药出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就塞进了她的嘴里。结果……”

    郑姨娘一直在旁边低低的哭,这时候忍不住辩解道:“太太明鉴,四姑娘说了,那药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当时是三少爷拦了她要和她说话,她不肯,这才争执了起来。哪知道那东西就从她身上掉出去了,还被沈三少爷塞进她的嘴里。”

    她辩解的时候,梁氏并未打断,只冷淡的听她说着,待她住了口,梁氏也根本没有搭理她,只问郦南溪:“六奶奶是个明白人。你说,凭着这柔姐儿的心机,旁人能在她不知道的情形下塞个药到她身上么?”

    梁氏这才望向了郑姨娘,讥讽道:“明明白白告诉你,欣姐儿傻,苓姐儿傻,六奶奶傻,柔姐儿却不傻。谁想要在四姑娘身上搁个东西还不让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欣姐儿便是重家大姑娘,已经出嫁了的重芳欣,乃是张姨娘所生。

    郦南溪没料到自己在梁氏的眼中也是个“傻”的。但依着梁氏此刻口中的语气,她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和梁氏计较这一回了。

    但是,转眸看向地上的重芳柔后,郦南溪却是半点的同情心都提不起来。

    ——不管她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形,单凭她要算计姐夫、想要毁了姐姐的幸福,郦南溪就不会同情她。

    看到郦南溪对重芳柔也厌恶不已,梁氏的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重芳柔这一闹,毁了她自己,也毁了重芳菲。女儿家的名声很重要。若被人晓得重芳柔弄了这一出,即便重芳菲是国公府嫡女,也断然寻不到如以往一般好的亲事了。

    梁氏心里疲惫,面上憔悴不已。

    这时候,这种事情她也没有谁好商量,就与郦南溪道:“这事儿,说实话,我是不愿管的。奈何苓姐儿还未说亲。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也是难受。”

    郦南溪道:“太太……”

    “你不用劝我。我就是没人说话。和老太太讲不行,和旁人又不能说。你听听就成。”梁氏倒是和向妈妈说过,但向妈妈与她意见不合,她说多了后反倒是心里难受,“我想着,将她好生安排进去。最好明面儿上也要过得去,免得让她丢了人,影响了苓姐儿的亲事。”

    梁氏极其看重脸面。偏偏自家庶女出了事丢了人。自己丢人也就罢了,又是这样关于声誉的大事。

    梁氏问郦南溪:“你看我那样安排如何?”

    向妈妈在旁恨声道:“太太何至于这般抬举她!”

    在向妈妈的心里,太太是她伺候了一辈子的人。若非这人不知羞耻,太太何至于受这样的难为!若说向妈妈现在的感觉,真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梁氏推了推向妈妈,问郦南溪:“你觉得如何?”

    说实话,郦南溪对重芳苓倒没什么感觉。重芳苓一直以来都和她关系不远不近,说不上好,却也不至于太坏。听闻梁氏感叹重芳菲的亲事,郦南溪的心里也有些怅然。

    她微微侧身,朝向了梁氏那边坐着,说道:“太太倒是不必忧心。八姑娘怎么样,大家还是都晓得的。”

    重芳苓再怎么样,也从来没有害人之心。单凭这一点,郦南溪就觉得她比重芳柔好了许多。

    “怎不忧心?亲事是关乎女孩儿一辈子的事情。我这心里头……”梁氏说着说着,话语里就带了些哽咽出来。她深吸几口气,将那股心酸压下去,摆摆手与郦南溪道:“你回去吧。等会儿老太太来了,你别过来。”

    郦南溪没料到梁氏会这么说。

    梁氏摇头道:“你别来。这事儿你别管。而且,你就算想管,老太太也不会让你插手。”

    这些年里她算是看明白了。老太太最看重的就两个人。皇后娘娘和重六。如果说现在要加上第三个人的话,那就是重六的媳妇儿,眼前这个小姑娘。

    老太太断然不会让这小姑娘搀和进来。一丁点儿恐怕都不行。

    其实梁氏自己也不愿郦南溪插手。只因这件事情发生的地点和时机都不对。正好是在郦家人去做客的时候,正好是在她让重芳柔去给范老先生送贺礼的时候。

    郦南溪本是没带着重芳柔的。不只是重家人知道,沈家人也都知道。谁都晓得重芳柔是她派了去。她若非要郦南溪搀和进来,沈家人更要瞧不起她了。

    “在沈家,你做的很好。这事儿你别沾。在那边你没管,在这里也别管了。我做主。”梁氏疲惫的朝郦南溪挥了挥手,“你走吧。心里有个底就成了。”

    郦南溪回去的路上,心里并不好过。想到重芳柔的所作所为,想到她趴在地上那一动不动的样子,好半晌都缓不过劲儿来。

    行至半途,于姨娘在旁悄声叫她。

    郦南溪转了方向过去。

    于姨娘便道:“今儿太太心情不好,出了点事,将人都叫去了。六奶奶刚从木棉苑过来?太太可曾为难你了?”

    “没有。”郦南溪摇摇头,“这事儿和我没关系。”

    于姨娘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颔首道:“这便好。这便好。”又道:“太太那边我留意着。太太脾气不好,六奶奶多压着点脾气不要吵起来。终归是没有大碍。”

    她说话絮絮叨叨的,东一句西一句,扯了很久。无非是让郦南溪不要和梁氏正面起冲突,不要和梁氏对着来,不然的话到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

    郦南溪原本是不习惯于姨娘这样唠叨的性子,家中的亲人没有一个是这样的。但,奇异的是,听着这琐碎的关怀的话语,之前她犯堵的心如今竟是慢慢平复下来了。

    于姨娘低眉顺目的站着,看着脚前的地面,“……天气凉了,六奶奶合该注意着些,平时不要只顾着好看就穿的少,往后伤了身子吃亏的是自己。还有六爷。他大冬天的也就穿一身,说他穿的少他又说不冷。您说,怎么就有那么死鸭子嘴硬的呢。明明冬天那么冷。现在天气转寒了,奶奶您……”

    她讷讷说了半晌,忽地想起来郦南溪一直没有开口,抬头去看,见郦南溪正盯着她看。

    于姨娘讪讪笑了笑,“我是不是太唠叨了些。”

    “没有。”郦南溪笑道:“我听着呢。六爷那边我和他去说。您放心。”

    “哎。”于姨娘看郦南溪是真没生气,且还愿意帮她劝重廷川,心里就高兴了。想想自己刚才说了不少的话,她忙道:“那我去做事。奶奶忙着。”这就请了郦南溪先走。她则在原地看着。

    郦南溪回到石竹苑后,刚进院门,就见院中的石桌前站着个高大的身影。

    “怎么样了?”重廷川大跨着步子而来,“那边的事情你无需多管。知道个事情大概就罢了。刚老太太还遣了人来说,那些事情你莫要搀和进去。”

    见到重廷川后,郦南溪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就将刚才的事情与他说了。

    而后,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在这静默这种,郦南溪第一反应就是和他说一声刚才看到于姨娘之事。但,在瞧见他的衣带和衣襟后,不知怎地,走之前的那些情绪就都冒了出来。

    郦南溪的心里终归还是有些不得劲儿的,就默默的朝屋里行去。

    重廷川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他在院子里等她许久,为的就是把刚才没有说过的话讲完。此刻他微笑着追了过去,“你且听我说一说。若我说的话让你有半点的不喜欢,你只管罚我就好。”

    男人说的太爽快了些,郦南溪狐疑问道:“当真?若我有半点不喜,都可以作数?”

    “那是自然。”

    郦南溪绞紧脑汁去想。可她刚才想要知道的都已经问过了。再多细节,她也不想去提。

    一想到那个文静的荷珠帮重廷川宽衣更衣过,她的心里就莫名的有些难受。可重廷川已经待她够好了,这话说出来太小家子气了些。

    重廷川看她又兀自纠结开了,知晓小丫头怕是钻了牛角尖没有想到最关键的地方。

    等了半晌还没听到她开口,他自己先忍不住了,问道:“你还没有问过我,荷珠伺候我是在哪一年。”

    郦南溪听闻后下意识的问道:“哪年?”

    重廷川紧紧盯着她,唇角含笑的道:“我九岁的时候。”

    “九岁?”郦南溪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他,“怎么会是九岁?”

    “就是九岁。”

    重廷川见她震惊且意外,甚是欢喜,轻捻着她小巧可爱的耳垂低笑道:“当时还未择出谁做世子合适,我和哥哥……”

    说到往事,他不由自主就用了这个幼时习惯的称呼。重廷川有瞬间的茫然,手中动作顿了顿。继而将此事撇过,又道:“我和五爷当时一起入宫住了段时间,好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瞧一瞧。当时荷珠便是派去伺候我的。”

    生怕小丫头再多想,他赶忙又加了句:“当时还有叶嬷嬷。”

    郦南溪听出他最后那几个字加的仓促。见他难得的急着辩解,她即便想端着,唇角也不由得微微弯了起来。

    “是么。还有叶嬷嬷啊。”

    “那是自然。不止叶嬷嬷,还有其他的公公、宫女。只不过他们年纪都比较大了。只荷珠与我差不多大。她那时候年纪尚小,不过是帮忙端茶递水罢了。偶尔帮忙穿衣布菜。很少。”

    重廷川笑着拉小娇妻入怀,“其实叶嬷嬷照顾我更多,和我感情也更好。荷珠她不爱说话,我也不爱说话,我不愿和她相处。”

    “那什么时候起你身边没人伺候的?”郦南溪一下下的戳着他胸膛上劲瘦的肌肉问。

    重廷川就爱看小丫头这吃味儿的模样,迟了好半晌,等她恼的扭过身子不理他了,放才笑着将人拉过来搂紧,“你若说丫鬟的话,十岁后就没有了。”而后声音不由自主就轻了些,“我信不过那些女人。”

    他这句话一出口,郦南溪登时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时候。

    ——就是他立为世子不久老侯爷去世后。

    那时候梁氏算计着他,让他举步维艰。不只是梁氏。梁氏身边的那些丫鬟仆妇,也都在帮忙算计着。

    郦南溪忽地心里发酸,想想他往日里受过的各种苦,就觉得自己刚才太过无理取闹了些。想要道歉,又觉在这个时候太过突兀,最终喃喃说道:“之前……”

    她想说的是,之前是我不对,不该没有彻底问清楚就闹脾气。

    谁知重廷川却轻抚着她的眉心说道:“之前的话还作数。你若是心里不爽快,就罚我好了。”

    郦南溪却舍不得罚他了。本就是她自己没有问个彻底,只弄清了“吃饭穿衣”却忘了问年龄。哪里还能再问难他?

    故而她当即拒绝道:“不要。你既是无错,我何苦要罚你?”

    “初时是我猜错了,不然你也不至于弄错那么久。我心甘情愿受罚。”重廷川轻吻着她的脸颊耳垂,低喃道:“你若不肯用酷刑,换个罚法也可以。”

    郦南溪被他不住轻抚游走的大手扰的心神微乱,轻喘着说道:“换个什么罚法?”

    “比如去桌子上,比如去窗台边。或者等天黑透了去外面藤椅上。你怎么喜欢怎么来。再不然……”

    郦南溪根本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下意识问道:“再不然什么?”

    重廷川在她颈边重重的吻了下,声音黯哑的道:“再不然,你在上我在下。无论怎样,我都定然让你尽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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