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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去!”扶瑄却是沉下面孔,一把将蓖芷拉住,那广袖盈风悬垂,环绕身子腾空舞出一道弧线。
蓖芷却是被他沉肃的语调惊了一跳,他是最善了然他人情窦心思的,从前扶瑄若是与初梦拌嘴相讧了,即便他嘴上说着不理不睬,可心里却是巴巴儿地希望着他从中调和才好,蓖芷也是知情识趣之人,自然乐意帮他调和,可此次却不同了,扶瑄竟动气了。
“怎了?”蓖芷换作小心翼翼,心谙着此次相讧事态严重。
“不提她了,只说说苏之罢。”扶瑄收了那股凛冽之气,缓身坐下,“若我二人可想出什么好而巧的点子,呈与父亲与王伯父,大抵他们也应同意。”
蓖芷轻轻颔首,一道重重坐在软塌上:“那还是那句话,想法子罢。”
扶瑄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又何尝不想想出好法子,可大抵是初梦相讧一事如鲠在喉的缘故,他如何也无法集中精神,想着想着,可却是愈心急便愈乱,愈乱又愈急,夏曙又闷热,只听耳畔蝉鸣喧喧,丝竹乱拨,簌簌哗哗,心中如一团盛火似得不得清凉。
蓖芷见扶瑄如此急躁,心中亦有些郁闷,便起身去古青玉香炉旁,启了香炉盖,伸指轻轻碾平规整余烬香灰,那一股广藿香的气息在夏日闻来尤为古朴清雅,蓖芷是知晓前时焚过初梦所爱的依兰香的,如今换了熏香,大抵又有缘故在当中。
“若想不出法子也无需硬想了,或随我一道去花园中走走,或用些糕点,或小寐片刻,上回你想不出法子全因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为初梦……”蓖芷说及此处自觉失语,戛然而止,观望着扶瑄反应。不过扶瑄却未有愠色,但添了些惆怅,只道:“不寐了,说那正事,你将你打听来的苏之负伤前后事项再从头到尾连贯着说一遍,我们只寻觅其中有无遗漏的机遇。”
蓖芷便又将苏之如何中暗箭,他如何潜入鲜卑军中打听中箭前后过程又说了一遍,他自然知,以扶瑄的智慧,加之苏之与他的关系而言,此些事项早已在扶瑄心中温习地滚瓜烂熟,扶瑄又是缜密的性子,细枝末节必也未忘记,不过眼下他心乱了,再滚瓜烂熟也无济于事。蓖芷见他额上薄薄那层汗珠正在慢慢变厚变密,又静候了片刻,陡然站起身来,道:“索性将那小娘子寻来得了,我算是瞧出来了,她在此,若说那出谋划策她能否帮得上忙暂且不论,可她人在此,你心便定了!”说罢正迈步要走,又被扶瑄一把拉了回来,道:“我有主意了。”
蓖芷一愣,转过身来见着扶瑄神情专注,便知他应是真有主意了,这才又坐下侧耳恭闻。
“蓖芷,我问你,你觉着孙利放此暗箭,是他自己的行为亦或是司马锡与鲜卑族人指使的行为?”
蓖芷思忖了片刻,郑重答:“应是司马锡亦或司马锡勾结的那鲜卑统领指使的。自你在摆花街受刺后,孙利那狐狸尾巴便藏不住,大摇大摆地竖起来迎风当旌旗使,可即便他再狂妄再对王谢不满,这一路向北行军,他从来也只嘴上占些便宜,亦或小偷小摸地作弄挤兑着苏之,便得了,若叫他下杀手暗害,应不至于。”
“正是。孙利是孙渊的义子,孙渊又依附司马锡,以他的行事做派,绝不会擅自脱离司马锡而行动,又况且,暗害苏之背后牵连之广,一旦下手,其中的利弊纠葛并非孙利一人可担,应是司马锡经过缜密计算才做得决定。”
“是……可……那又如何?”
“若是如此,我们便有机可乘了。”扶瑄抬眸,那星眸萃华如深不见底的黑洞将蓖芷目光牢牢吸纳其中,“孙利在北境动手行事,若是司马锡在建邺遥控指派,那当中必有信笺传递往来。但司马锡其人审慎,想必苏之中箭后,为避免把柄落在旁人手中,他二人应是断绝了书信来往,可我们,偏是要给他们创造个机遇叫他们自露马脚。”
“如何?”蓖芷忙问,虽仍是一头雾水,可颇是激动兴奋。
扶瑄定神,缓缓而坚定地道出四字:“苏之诈伤。”
蓖芷显然始料未及这法子,先是一惊,旋即又展露喜色,一拍大髀道:“是呢!故技重施,绝妙啊!扶瑄,当真有你的!如此一来司马锡这边收着消息便会自乱阵脚,忙去怀疑孙利为何不听指示擅自行动,亦或是去联络相关利益之人,而孙利那处亦是自乱阵脚,想着除了他之外是否是司马锡又派遣了亲信去刺杀苏之,或许还会心存疑惑,是否是上回他暗害失败,倒是他在司马锡那处失了宠信,司马锡才会越过他又加派他人去暗害,便会去书给他义父孙渊,如此一箭双雕,而我们只需在建邺截取他们书信做证便好……”
蓖芷说着说着只渐渐不那么热络了,末了更有些迟疑惆怅起来:“可如此,即便他们有书信往来,能如此轻易为我们所截获?”
扶瑄颔首:“此便是此计的难处,而且我想来,即便我们截获了,司马锡必有防备,书信应是加了密的,你想,连我们互传通信也用那《汉林广记》做加密,更何况是久经官场的司马锡。”
蓖芷面上的喜色渐渐湮灭,只留凝重道:“既需截书信,又需偷加密,这难度不亚于深夜潜入皇帝寝殿……”
“并且,这书信不可明截,只可暗截,或说白了,便是去偷,若是明截,而书信内容又加了密无法破译,也便无法一击制胜呈于陛下面前,那便是打草惊蛇了。”
“若要说偷……”蓖芷未说下去,他知扶瑄此刻应是与他心照不宣地想及上回初梦去青楼灌桓皆酒,扶瑄为此大恼了一场,更无下例,如此之事,不提也罢。
扶瑄只作未想及,岔开话题道:“此计莫不如先与父亲与王伯父一道商议,再行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