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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一栋又一栋农宅被她甩在了身后。屋子里面时常走出来人,看到她之后都是微微一愕,随后苦大仇深地追了上来。
她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些人了,一个个见了她和见了鬼似的?秋娘只好加快了脚步,只觉得此生从未奔跑得这样迅速过。
先逃出去,再想办法营救官人!外头风雪虽大,但只要丈夫能寻到一个避风之所,还是有希望活下来的。
她带着这样的希望跑着跑着,直到过去了小半刻钟……
她的喘息声越发响亮了,心脏跳得快要从胸腔里头蹦出来。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嘈杂。
这不对劲啊。村子一共就百来户人家,她笔直地跑了这么久,无论如何也该跑出村子的范围才对啊,为什么眼前看起来似乎还有无穷无尽的房屋?
她眼角的余光,突然望见一抹艳红。那是一户人家窗户上贴着的送福童子年画。画中的娃娃白白净净,骑在一尾翻浪而出的鲤鱼身上,喜庆可爱。
然而看在她眼中,却是一股子寒气溢了上来,说不出的可惧可怖。因为她记得很清楚,这幅瞎了一只眼的送福童子年画,她五十个呼吸前才刚刚路过!
莫非这小半刻钟内,她都在这村子里不停地绕圈子?
秋娘突然觉得腿软,忍不住站定。她原本发力狂奔,这一停下来,双腿顿时如灌铁铅,几乎连迈也迈不动了。
身后的追逐之声,立刻大了起来,似乎要催她继续上路。可是秋娘跑不动了。
难道,今日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她这辈子与人无怨,但邬家囤人眼里的情绪,她却绝不会错认的。
那是赤果果的、毫不遮掩的仇恨!她毫不怀疑自己落入这群人手里,下场不知要如何凄惨。
她甚至都没能和官人死在一起!
秋娘眼中酸楚,心里却泛起了强烈的不甘。她最后一次打量四周,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前方低矮的房屋中,有一杆迎风烈烈作响的小旗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靛蓝色的小旗子上头只写着一个字:“酒”。
这邬家囤里,居然有个小酒馆。最重要的是,这酒馆里始终没人走出来,扑向她!
秋娘毫不迟疑地冲了过去,掀开酒馆的棉布帘子,闪身而入。
对比外头的天寒地冻,这小酒馆里头实在称得上是温暖如春。最重要的是,这酒馆里面只有两个人,并且见到她之后,并未展露出恶意。
秋娘喘息未定,打量着眼前的人:坐在柜台前的女子外裹纯白色的狐皮轻裘,用的最上等的狐皮料子,纯白可爱,没有半根杂毛,这一袭轻裘至少也价值两千银子。她眉目如画,姿容清丽,发上未着珠翠,只用一只赤色珊瑚红玉簪将满头青丝挽起,却是周身说不出的贵气雍容。此刻这女子正瞪大了杏眼,好奇地望着秋娘。
至于站在她身后的黑袍男子,秋娘敢发誓,这绝对是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鼻若悬胆,菱唇微薄,五官每一样都恰当到了极点,精致到了极点,既深邃得难以探究,又无限张扬,仿佛是年画里面走下来的谪仙。不对,比谪仙还要好看。
只可惜这人金色凤眼里当中的冷酷,胜过了家乡高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摆明了生人勿近。他又周身威严气度,天生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皱了一下眉,面色顿时变得很严厉,秋娘只敢看他一眼,就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因此她没看到这面色淡然的男子抬起手,也不知道他只要轻轻一弹指,她就会灰飞烟灭。
她只觉得这两位看起来贵不可言,心底有个声音一直怂恿她,说不定这两人能救她逃离这深沉又真实的噩梦,因此膝上一软,已经跪了下来,泣声道:“两位贵人,请救救小妇人!”
此话一出,白裘少女惊得樱口微开,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随后一把抓住了身边男子的手道:“慢!”声音脆生生若黄莺出谷。
得她这一阻止,那双修长如玉的手掌重新舒展,将女伴的小手顺势拢住,酒馆中的气氛也突然为之一松。秋娘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却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眼前这两人也在打量秋娘。她不过十八、九岁左右的年纪,厚重的棉袄掩不住苗条的身材,虽然一看就是山里的姑娘,但下巴尖尖,面皮白净,让人易生好感。
“哎,真是可惜。”白裘少女怜惜地看了秋娘一眼,“你有何事,需要我们来救?”
秋娘自雪地里苏醒大半天以来,头一次听到有人对她这般正常地说话,顿时如闻天籁,转向她苦求道:“少奶奶,小妇人刚进村子,外头村人就苦苦相追,实在不明所以。请少奶奶为我主持公道可否?”
“少奶奶”这称呼才说出口,白裘少女的面庞顿时红若云霞,眼中七分羞意,三分喜色,仿若有水波流转,端方秀丽的大家闺秀一转眼就变作了容光潋滟的玉观音。秋娘虽然满腹心事,却只瞧了一眼心里就怦怦直跳:这姑娘面上表情生动起来,居然这般好看勾|人。
她身畔那个俊美得不像人类的男子倒是嘴角微微勾起,脸上的冰寒稍有解冻,显然对秋娘这称呼很是满意。
白裘少女咬唇,面色仍然绯红道:“别唤我……嗯,算啦,你怎会与外面这群……人有仇怨?”
说话间,村民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聚拢,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沉重,显然已经追了过来,将这小酒馆围了个水泄不通。秋娘吓得面无人色,只恐惧地盯着门口,颤颤道:“救我,救我!”
她这时才想起,酒馆大门都未关闭,这么一条棉布帘子,能挡得了谁?!
白裘少女安慰她道:“莫慌,你既进来了,就说明我们有缘,合该帮你一帮的。”
有缘?男子忍不住轻轻一扯她的秀发,又不是凡人,这臭丫头也信什么缘?
棉布帘子一动,已经有人要钻进来了!
在秋娘的惊呼声中,白裘少女转头怒目瞪了身边人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符,笑吟吟道:“今日就试试天师的符咒好不好用!”手里捏了个诀,轻轻喝道,“去!”
秋娘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对儿来历不明的男女是她能抓牢的最后一根稻草了。说来也怪,这符纸看质地和如厕用的茅纸简直是一般粗糙,上面又用红艳艳的颜料涂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线条,怎么看都和她隔壁邻居家孩子的涂鸦可以一较高下,可是这符纸离了白裘少女的手,居然平平飞了出去,啪地一声自动贴在酒馆的棉布帘子上。
帘子外头原本正有人钻进来,秋娘都能看到这人粗眉横目,身材高大,正是她刚进村时那一对儿男女童子的父亲。这人瞬都不瞬地盯着她,眼里闪动着仇恨的光,下一大步就要跨进来了。
就在此时,沾着了帘布的黄纸符上,那一团乱七八糟的线条突然发出了淡淡的红光,紧接着整张黄纸符都亮了起来。
帘后这男子突然发出一声负痛的呼嚎,似乎是这门帘突然会咬人一般,急速地退了出去。
秋娘紧紧盯着晃动个不停的门帘惊魂未定,这才想起,原本她的村子里偶尔也会有走方的天师经过,他们手里画出来的,似乎就是这样的符咒。这对男女,也是身负这种本事的人么?她立刻精神为之一振。
屋外的脚步声嘈杂,有人高声喝骂道:“小娘皮,快出来领死!”随后就是一连串的污言秽语。秋娘哪里听过这般污秽之语,被激得脸都红了,眼睛潸潸而下。
白裘少女也皱了皱眉,打了个响指,外头的声音一下子消失,像是被无形的屏障给隔离开来。她这才好奇道:“你到底怎么得罪人家的,快说!”
秋娘委屈道:“小妇人不过是进村求救来了,却不知哪里招惹了他们。”随后,将自己从雪原上醒来,一直到入村被追这段经历说了一遍。
她说得详细,对方也听得仔细。直到最后一字述完,这对儿男女才互换了一个眼色。白裘少女沉吟了一小会儿,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秋娘,我叫秋娘!”秋娘赶紧伏地道,“我家官人姓言,单名一个明字!他是个好人,求二位也顺手救他一救。”
她话音刚落,就听白裘少女秀眉一挑,恍然道:“哦,你便是秋娘么?”
秋娘一呆。什么叫做“我便是秋娘”?莫非这位少奶奶也听过她的名字,可是她原本只是山中的村姑子,此生甚至都未踏出村子方圆二十里之外,这些人到底从哪里听到她的名字?外面邬家囤的村民,又为什么和她有深仇大恨一般?
“带你离开这里,自然没有问题。白裘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温声道。秋娘大喜,赶紧磕了两个响头,结果对方摇手道:“你先听我说完,你想过没有,就算离开了邬家囤,你此后何去何从?”
秋娘愣了愣道:“自是,自是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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