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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笙坐在园中,石桌上是一套精致茶具,冷掉的雨前龙井依旧散发出淡淡茶香。
行宫地势高,坐在院中,安笙刚好可以看到雪峰山全景。
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峰,在雾气环绕之中,如梦如幻。
从谷底离开,她昏睡了整整三日三夜才清醒,而君修冥直到现在还没有醒来,伤口恶化,高烧不退,又身中剧毒。
张太医说,若再晚个把时辰,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娘娘,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常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与此同时,一件厚重的披风搭上了肩头。
安笙回眸,淡然而笑,道了声:“谢谢。我已经不是贤妃了。”
常德叹息的说道:“今日见你还没吃过东西,老奴特意让御厨煮了些粥给你,多少去喝一点吧。”
“我还不饿。”安笙轻摇了下头,又问:“皇上如何了?”
常德俊容淡漠,眸色忽而沉了几分,安笙心口一惊,手掌下意识的蜷起,生怕从他口中听到噩耗。
他的语气并不轻松:“皇上的伤势已经稳住,刚醒了一次,喝下了解毒的汤药。”
安笙点了点头,却也并没急着要去看他,目光一直停留在远方。
常德不语,顺着她的视线,遥遥看向远处雪峰山脉,许久后,才再次开口:“今后有何打算?”
安笙凄苦一笑,是去是留,根本没什么分别,因为她终究还是要回去顶替公孙淑媛的位置。
默了半晌,她才说道:“还没想过。”
常德思虑了会,又道:“贤妃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皇上喝了药,一个时辰之后,才会醒来。若他醒来,你就再也走不了了。”
出于私心,他是不希望安若离留下来的,一来皇宫并不适合她,二来她会永远成为帝王的软肋,敌人拿来威胁的筹码。
安笙点点头,起身道:“我去看看他。”
行宫虽没有皇宫的奢华,亭台楼阁,红墙绿瓦却也极是精致。
偌大的中殿内,三鼎铜质香炉中燃烧着极品龙涎香,烟雾袅袅弥散。
君修冥安静的平躺在明黄龙床之上,刺目的明黄显得他脸色尤为苍白,剑眉锁紧了一抹愁绪。
安笙在他榻边坐了下来,青葱的指尖轻轻抚平他紧锁的眉心。
眉宇间逐渐舒展,他薄唇轻动,似嘤咛着什么,长睫轻颤几下后,并没睁开,而是继续沉沉睡下去。
她淡然一笑,从被褥下抽出他的手臂,将他微凉的手掌轻贴在自己面颊,她歪着个小脑袋,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这个俯瞰天下的男人,胸膛内同样跳动着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
她也想走进他心里,但她没有勇气,因为她不可能拥有他完整的心,若无法拥有完整,一切都不再重要。
“对不起,我不能留下。”向来缘浅,奈何情深。这世上总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倘若今日她真以贤妃的身份留下了,那么往后北盛的皇宫就是她的一生。
安笙眼角滑落的泪珠顺着面颊打落在君修冥手背之上,带着伤人的冰凉。
她突然发现,一个时辰,竟是如此的短暂,是时候离开了。
安笙俯身在他唇角落下一吻,她的吻很轻,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疼痛。
“皇上,你要好好活着,要做个好皇帝。”她起身想要抽离他的手,却突然被他反手握住了手腕。
安笙毫无防备,被他轻松一扯,便跌在他身上。下一瞬,腰肢已缠上了一只坚实的手臂枳。
“你,你醒了?”安笙在他身上挣扎,却听他突然呼了一声痛,而锁在她腰间的手臂却丝毫不曾放手。
“哪里痛?你先放开我,让我看看你的伤。”安笙僵硬的倒在他身上,柔软的胸口紧贴在他胸膛。
君修冥长睫轻颤几下,缓缓睁开眼帘,一双墨眸深邃清亮。
他浅挽起唇角,强势的握着安笙手腕,将她柔软的小手按在心口:“朕心痛,只有你能医。”
安笙紧抿着唇,苍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又是怒,又是想笑,又有些说不出的心疼。
也不知是何时起,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她变得如此脆弱。
“皇上先放开我。”她扭捏的侧开脸。
“你答应朕不逃,朕就放开你。”他有些孩子气的嘀咕道。
“嗯。”安笙闷声点头,而后,环在腰间的手臂松懈下来。
她也终于从他身上爬起,而手腕依旧被他紧握着。看来,他还是不放心她的。
“你,你怎么会……”安笙轻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心里却将常德骂了个遍,不是说一个时辰才醒吗?现在连半个时辰还不到,这下要走可就难了。
君修冥凤眸微眯含笑,似乎早已洞穿她心事,无奈温笑道:“是不是想问张太医的药为何没起效?”
安笙不语,安静的等着他的解释,明眸之中尽是不解的神色。
“那碗药朕只喝了一半,所以,也只睡了半个时辰。”君修冥有些无奈的叹,伸出微凉的指尖抹掉她脸颊残存的泪痕:
“朕知道常德留不住你,或者说,他根本不会留你,所以,朕不敢多睡。”
他心里并不敢保证她会不会留下,所以他必须亲眼看着她与他一起回到北盛帝都,至那时,或许他还可以知道公孙淑媛被她关在了何处。
他有预感,她不会就这样杀了公孙淑媛,所以料定是被关了起来。
而她一定不知道,他有多怕醒来之后,会再也见不到她。
安笙一惊,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君修冥只喝了一半的药,只睡了半个时辰,那便意味着,他身上的毒也只解了一半而已。
她不顾一切的起身,想要去找张太医,而手腕间的力道再次收紧。
“别走。”他惊慌失措的起身,难免扯痛伤口。冷峻的眉头紧蹙起,额头已是一层冷汗。
君修冥单手按在肩头,掌心沾了一层湿漉的血水。
安笙坐回他身旁,眉心间尽是担忧之色:“你小心些。”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解他胸口的衣衫,却被他宽厚的大掌反握住。
君修冥的目光缠绵看着她,唇边一丝笑靥邪魅,“怎么?被朕感化了,想和朕洞房了吗?”
安笙明显怒了:“君修冥,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他握起她的小手贴在左侧心房之上:“朕眼里心里脑子里想的都是你,朕的世界不能没有你。”
安笙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一如既往的让她安心。
她面颊一红,扭捏的将手从他掌心间抽离:“好听的情话我不需要,皇上还是去说给你的心上人听吧!我只是想找张太医来给你诊脉。”
君修冥唇边挑起一抹淡笑:“没想到朕的贤妃还是一个醋坛子。”
安笙想了想他身边环绕的女人,冷声说道:“吃尽天下所有男人的醋,我也不会吃你的醋,我怕自己被酸死。”
君修冥含笑回应:“女人都爱口是心非,你明明就很在乎朕。”
安笙心虚的垂了垂眼帘,一口反驳:“我没有。”
似乎被人拆穿心里的想法,安笙忙的起了身:“我去请张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君修冥点了点头,眸中依旧跳动着温润的光亮:“那你快些回来。”
安笙匆匆离开,在药房中找到了张太医,大致和他说了君修冥的情况。
张太医起初是一脸的惊愕,而后是无奈,最后重重的摇头叹息。
重新煎药,让安笙送去给他。
当她端着药回到殿前,透过半虚掩的殿门,看到殿内已经多了一个人。
彼时,君修冥已经起身坐在了桌案旁。
杨尧恭敬的跪在他脚下,拱手回道:“微臣无能,护驾不周,请皇上恕罪。”
君修冥凤眸清冷,并为让他起身,却也没有责备,只是轻描淡写的问道:“那些人都清理掉了吗?”
杨尧小心翼翼的回道:“回禀皇上,在攻入城门时,赵国的国君带着妻儿跳下了城墙,皆已丧命,而陈楚翔一类人在林中返回时已被就地正法。”
君修冥依旧神情不变,将放下手中茶盏,一双深邃墨眸席卷过幽深漩涡:“恩。”
如今他这一剑也不算白挨,至少这一场战争终于到此结束。
殿内安静了会,他又道:“吩咐三军将士,三日后辰时启程回北盛。”
杨尧担忧道:“可是,您身上的伤?”
“无碍。”更大的痛,他都承受过,这区区一剑,他还没放在眼中。
后来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安笙已经听不真切,因为她已经端着药转身坐在了长廊之中。
她披着厚重的狐裘坐在廊中,倒也不觉得冷,身子懒懒的依着廊柱,轻合起眼帘。
院中空旷无人,死一般的沉寂,耳边徒留风声扫过落叶的沙沙声响。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浑浑噩噩间,身体突然被人凌空抱起,安笙微惊,再次睁开眼帘时,人已被君修冥抱在膝上。
他轻拥着她,眉宇间有几分忧心之色:“怎么睡在这里?也不怕感染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