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目前对宝玉这个角色的争议,更多也就是集中在他对女性的态度上。
是以,效颦才要先说曹公对女性的认知。
效颦觉得,在看到这一点的认知后,才能更好的理解宝玉的为人。
《红楼梦》的“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绝并不仅仅是说大观园内一切娇俏女儿或死,或陷入泥淖的悲剧命运。
也是在说曾经的王夫人、曾经的赵姨娘,曾经的“可恶的嬷嬷们”,在嫁人之后,或出于自愿,或出于世道压迫,从珍珠变成了死鱼眼睛的悲剧。那是贾府未败,大观园中一切不曾死亡的娇俏女儿的未来情形。
为何黛玉和宝钗两个名列正钗一二?
因为黛玉代表前者,而宝钗代表后者。
黛玉宁死不愿改变,是悲剧。
宝钗压抑自我,积极为日后的改变做准备,也是悲剧。
宝玉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日益认识到这一点,是以,他对女性的态度,才正如鲁迅先生所说——
“昵而敬之,恐拂其意,爱博而心劳,而忧患亦日甚矣”。
看过诸多红楼评论,效颦觉得这个概括极好,不是自己的文笔能比的。
要用自己的话来解释的话,则是这样——
宝玉能够意识到,在闺阁的时间,正是女孩们一生中最难得能美好的年华,所以他对女性的态度,不过是“尽心尽力,纵其本性”八字。
这样的态度,效颦又觉得,他自己在“种菊”这首诗中,写得非常明白。
“携锄秋圃自移来,篱畔庭前故故栽。
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
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
泉溉泥封勤护惜,好知井径绝尘埃。”
“不期”、“犹喜”——宝玉并不想让女孩子按着他的心意怎样,而仅仅是欣赏她们自己展现的美好一面。
“好知井径绝尘埃”——宝玉打心底不愿意这些美好被污染,就此逝去。他也希望自己能做到这一点。
也就是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宝玉到底不是曹公的化身。曹公将自己的各种感想折射在宝玉身上,但宝玉到底是他笔下的角色。
宝玉并不可能一开始就具备曹公的所有感悟,而顶多就是因为“天性颖慧”而早早的察觉到了别人察觉不到的东西。
他不走仕途,逃避在后宅,喜欢女儿家的灵秀,但一开始时,只怕连“珍珠变鱼眼睛”的意识都不会有。
和他在“正道”上的见解比起来,因大量的笔墨都着于闺阁,在对女性的认知和态度上,宝玉的成长更为明显。
当然,这是撇开高鹗的狗尾来看的。
在高鹗的狗尾里,宝玉的成长近乎被一应抹杀了。而在“正道”上,也让宝玉变成了“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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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先生说的“恐拂其意”,效颦自己理解的“纵其本性”,可以说基本贯穿了前八十回的始终。
然而,除此之外,生于锦绣,受尽万千宠爱的宝玉,一开始有诸多错觉。
观其四周,他当所有女孩子也都会喜欢自己。
祖、母溺爱,他当自己在后宅会受尽纵容。
然而,金钏之死,让他明白,哪怕母亲溺爱,也不等于会纵容他所纵容的一切(第三十二回)。
龄官与贾蔷,让宝玉明白“个人情缘各有分定”(第三十六回)。
请注意,这两回发生在同一年,即元春省亲,住进大观园之后的第一年,这一年,宝玉应该只有十三岁。
在金钏儿之后,就再看不到宝玉讨吃丫鬟身上的胭脂了,也看不到他厮缠到其他丫鬟身上,和丫鬟们亲近一些的玩闹,都在自己院内,和自己的丫鬟如此。
而其实要说金钏儿一事,客观的说,不能说是宝玉强拉她做什么。第二十二回就有提到,宝玉去见父亲时,金钏儿拉宝玉调笑,问他吃不吃他嘴上的胭脂。而宝玉说要讨她时,她的回复也看得出她的心思——有心到宝玉身边,且行事不谨。
但宝玉固然保不住她,也不会记她有半点不好。
这也是宝玉“纵其本性”的态度所致。他只是女孩儿要如何,他就让她们如何。
如十九回时,在宁府里,宝玉的小厮茗烟和宁府的丫鬟一起“行警幻所训之事”,这样的事在那时候别人的眼里会觉得怎样?
但宝玉不同,他并不觉得女孩子过分、大胆、不守规矩,倒只是担心他们被人看见。当茗烟连丫鬟的年纪也说不清楚,他反说丫鬟可怜。
再看看晴雯能清白的走出怡红院,也可知道他这样的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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