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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极其缓慢地把目光从远处收回看着眼前这位体格精壮的道人,一字一字地无神念叨:“禄观主死了…二师弟死人…玉儿、小飞、千城他们也死了…全都死了…咱们观子,就死剩我们几个老东西了…全死了…死了…死了…”
老人的无神无绪,似悲鸣之白鹤,逐渐地把场间目光都吸引到了这一处。听着他逐个说出的名字,一股悲伤凄切随风传染去此间每一个人的心头。
都死了…
其实这个结果并不出人意料。
只是,昔日的同门今日阴阳相隔,昨日亲友如今相望于黄泉,总免不得让人唏嘘。作为当世第一道门的纯阳宫,曾几何时经历过这样的灭门惨事?纯阳宫没有,那些遭劫的江湖豪门也从来没有。可以说,这是自二十年前一战以后最骇人惊闻的江湖惨案。
壮实道人轻轻握起老道人颤抖的手掌,沉声安慰说道:“师兄请节哀,这两天咱们便令人去把禄观主他们的尸骨带回仙行安葬,以慰其在天之灵。”
“没了…都没了…”
老道人木楞地摇着脑袋,死鱼一般的眼神扫过身旁四周,无神地念叨道:“没了…全都没了…回不去仙行了…都回不去了…”
壮实道人愁眉深锁:“为什么?”
“人没了…他们骸骨也没了…”
“混账…”壮实道人沉目盛起些许怒火,两字由嘴角泄出。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即便往日江湖上再大的血海深仇,仇家复仇最多也不过是噬其血,斩其首,曝尸大街数日作罢,怎也不至于连尸首都不给人留下呀。壮实道人绷着两颗怒目,冷问:“尸首都去哪里了?”
“……”
不知何故,对于壮实道人的这个问题老道人没再作答。只是他那佝偻的身子,开始像着凉了似的不止微微颤抖了起来,紧接着两道着泛不起多少夜光的泪涟缓缓由他的眼角流落。
他哭了…
不梗咽,不抽搐。
无声无息,默默泪流两行。
“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比老道人的嗓音更虚弱无力的声音忽由侧旁传来。
“血放干以后,他们的尸首便被人蜡封运走,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壮实道人顺声看去,但见侧边地上一位被砍破了半条手臂,鲜血染红了整件囚服的男子正躺在地上。他虚弱地微张着嘴唇,昂起脑袋,同样无神地仰望着夜空。从他那被棘鞭抽得稀烂的胸膛来看,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种奇迹。
壮实道人皱眉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喳。”
重伤男子,躺地上艰难地侧过一边肩膀,似乎这个姿势能让他好受些。他说道:“当我们醒来时候,便到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山洞里,所以没人知道那是哪里。”
“那是地狱…地狱…地狱!”
男子话没说完,正在流泪中的老道人神情恍惚地插来一话。躺地上的男子同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没错,那就是地狱,而他们就是魔鬼。”
顿了顿,重伤男子用他那脏兮的手掌抹了一把脸庞,扯着干巴的喉咙再说道:“一百多个江湖门派,近数十万人…数十万人呐。他们就像宰生猪一样把我们分批吊在竹竿上,去衣净身,割腕放血。那几万人一起放出来的鲜血就好像下雨一样,不停地从天上滴落到下头的池子里。池子下烤着火,每隔半个时辰那些带着恶鬼面具的人便会往池子里头丢入草药,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是人还是鬼,为何要如此歹毒。只知道我们血一直流,他们就一直丢,底下的火一直烧,越烧越大…冒着热腾腾的血气…滚烫滚烫的…很烫很烫…”
重伤男子仿佛说入神了,话语间开始有些语无伦次。壮实道人忍不住开口插话问道:“他们这是在炼药吗?”
“炼药?”
被断话,重伤男子愣了一下。
他缓缓转头,无神地看向壮实道人,呆滞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是啊,他们就是在炼药。而我们的命,就是药引。那些被吊起来的人,血被放光以后命也就没了,到最后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或还有些用处的,还被他们给留了一口余气。”
男子艰难地抬起手掌,看着自己手掌上那一层厚厚的血污,沉思了片刻,默默再道:“而那一池子鲜血,被他们用旺火足足蒸了两日两夜。在那两个日夜里,我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血池里不停地冒着血泡,红彤彤的血雾不停蒸发,那些被吊起来的尸首从白肉被熏成了一根根血肠,还不停地滴着血油。一直到滴滴滴…一直滴到整池鲜血被蒸成了血痂那些恶魔才熄了火,像下腌肉一样把尸首从竹竿上一具具扒下来,把血痂一点点地刮出来,放到了旁边的大炉鼎里…继续烧啊…烧啊…”
说到这里,话突然停了。
男子无神的目光中隐隐冒起了一缕戾气,还有一抹让人看不出是悲伤还是怨毒的笑意,逐渐显露在他的脸上。过了一会儿,他话风一转问道:“你可知,在第三日我看见了什么?”
“……”
壮实道人微微眯眼,没有搭话。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或许已经猜到了,但是此刻他没有回答的必要。等了一会,见无人搭理,重伤男子的笑容咧得更高了一些。
“呵呵…”
他自嘲一笑说道:“我看见那些恶鬼从大炉鼎里取出了百枚不到的丹药…百枚不到!”
“…哈哈…”
“百枚丹药!”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