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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饶是如此,还是有人眼神动也不动地瞅着后宫这么大块肉。
“不可能,让德妃绝了这条心。”
行昭说得很轻,可是斩钉截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说我善妒也好,说我执拗也罢,吃糠咽菜无所谓,住茅屋草房也无妨,就这么一条,男人是我的,别的女人休想碰。”
“你的男人是皇帝。”
方皇后大叹一声,“这就是我今日火急火燎将你叫进宫的缘故,你自小便看似宽和却最是执拗,看准了绝不撒手,若老六是闲散宗室,你仗着自小情分与淑妃的偏袒,自然可以求仁得仁。可如今老六已然上位,他是皇帝!阿妩,你身在世家长在皇家,如何总看不透?女人算什么?不过是玩意儿,是男人制衡撒欢儿的东西,我初嫁入宫时,先皇身边已有王氏,我个性烈不烈?却也只能硬生生地忍下来…”
“有一就有二,姨母,当日您本就不该退让。”
这是行昭两世加在一块儿,头一回反驳方皇后,“制衡?身份?凭什么要用女人来制衡庙堂高楼?纳一个出身清流的女人为妃就能拉拢清流了吗?抬一个出身武家的女人当嫔就可能手握兵权了吗?或许会有影响,但是影响绝对不会是一锤定音的。先皇母族不显,出身懦弱,自然要依仗妻族外家势力,可老六手段硬,个性强,七手八脚往他内宅塞女人——先甭说我许不许,老六自己个儿都觉得憋屈!”
方皇后愣了一愣,一时语塞。
这是底线,同时也是挣扎。
行昭深知这一点。
老六的默许、行景的退让或许可以让这对共经生死的君臣选择平和的方式进行交接,这不是悲剧,是真实,可有时候却忘记,真实往往就是悲剧。
君臣相宜之后,夫妻之间又该如何?
这一点,行昭没想过,该如何便如何,以前如何就如何,何必更改?
如今方皇后却将这个刻不容缓的变化放在她的面前,逼她正视。
行昭扭过头去,她不,她不会正视这个问题,不是逃避亦不是心虚,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有这个必要吗?她全身心爱的是一个名叫周慎,偶尔叫他六子的那个男人,无论他是乡间耕农还是市井屠夫,还是账房先生,都不会改变她对他的态度——该骂的时候会吼,该自私的时候绝不大方,该敲大棒的时候绝不手软,该喂甜枣的时候也不会害羞。
这就是她的坚持。
端王妃的坚持,也是贺皇后的坚持。
行昭的态度摆在了台面上,方皇后深知多说无益,索性叹口气,将话头转向别处,说起平阳王,方皇后轻嗤了一声,“算他福命大,老子站错队,儿子却歪打正着,功过相抵,虽再无显赫,可到底保住一条命。”
是了。
论功行赏,行景居长,居次者定是阵前反水的平阳王次子周平宁。
老六要赏他,周平宁极其恳切地请老六收回成命,“祸不及出嫁女,谋逆造反虽诛九族,可陈家次女已冠以夫姓,我愿以爵位功禄以换得老父与内子的性命。”
拿前程富贵换两条人命。
老六想了想,终是点了头。
行昭颔首于前襟,眼眶有泪,却不知为何而哭,大约是在哭自己前生的无奈与可笑,又像是在哭这世上人性与情爱的反复与出人意料。
方皇后絮絮叨叨很长半天,无非是教导一个皇后应当如何行事,话到最后,语带哽咽,轻轻搂了搂行昭,终究泣不成声,泪眼朦胧中笑,“…当年那样小的小娘子…如今也要当皇后了…”
行昭反手回抱,心里酸酸软软的。
回到端王府,一五一十给六皇子讲了陈德妃行事,行昭本没在意,只习惯性扎了六皇子两针,“往前怎么过,往后还得怎么过,你仔细将我逼急了,抱着你儿子避到母妃宫里头去,什么也不问整日就看着你又和哪个死妖精好了,我也不同你生气也不同你闹,反正就不理你,看你难受不难受。”
六皇子朗声笑起来,亲了口儿子,再亲了口媳妇。
行昭本以为此事算是揭过,哪晓得第二日,莲玉笑得隐秘进来,小声告诉行昭,“王爷把陈德妃的幼弟放到了南疆边境,说是得居家搬迁…”
这都能算是流放了吧!
行昭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来。
以为日子会过得很慢,可过着过着,初九就到了。
马车从端王府出来,途经双福大街、东市集,再进皇城,长长一段路,头一辆马车进宫了,最后一辆还没出府,照欣荣的话儿来说,“这哪儿是搬家呀,跟迁城似的。”
六皇子抱着阿舒,一步一步走上印刻着九龙衔珠白玉石铸成的御道,至仪元殿前堂正殿,凭栏而立,面向暮光苍茫中的神州之地,金碧朱檐,暮色浮光之间陡显山川大河,自西向北绵延而去,骊山北构,葱郁苍翠之中若有若无间好似是绛河玉带,缠绵南流。
“阿舒,这便是你以后的江山天下,到那时,一定比如今更好,更强,更大。”
头一次听见六皇子宣之于口的雄心。
暖光倾洒在六皇子日渐坚毅的侧面,行昭轻敛裙裾与之并肩而立。
“我唯一遗憾的是,为什么上辈子错过了你。”
行昭轻声道。
六皇子弯眉垂首,亦轻声回之,“我唯一期望的只有,下辈子你我仍是夫妻。”
空气中有微风拂动,树叶簌簌作响。
恰似那乐章终止的新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