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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他向着方寒望去的眼神带着一种类似于解脱前的隐秘快乐,这种快乐充满了曾经那超脱于这个世界的冷漠。
似是受到了这种冷漠的鼓励,方寒接下来的命令下的异常顺利,当他带着齐眉离开不久,逐渐意识到自己反而吸引着真正的火力时,不知为何,即使身体陡然的异常情况使他落入了林肃游手上,他心中却突然有些轻松。
名门正派们剿灭寒衣教的真正目的是方寒被关入水牢后才知道的,他本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迎来死亡,但是却被每□□问秘籍的下落,不是曾经江湖上失窃的那些秘籍,而是他们自认为寒衣教掌握的邪功。
方寒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他像是感受不到自己的伤口在水中溃烂发炎,像是完全不知道对面那一排的刀具都是给自己预备的,他有些疯狂地想,在死之前也要彻底搅乱武林的一池湖水。
方寒煞有其事的保守着“魔教的秘密”,仅仅是短短几天,他就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样子,每次痛到极致的时候他笑的便愈加厉害,进去看过他的人出来时都会心有余悸,对上那双红色的眼睛,就好像看见了人世间的魔鬼。
只是当所有人都走后,地牢里只残留门口那一点颤颤巍巍的烛光陪伴着方寒,他的表情由疯狂慢慢转为平静,疼痛在此时像是毛毛虫爬上了他的身体,他低下头,望着自己身上的一道道裂口,被绑起来的双手微微颤动,好似又抚摸上了那片温热的背脊。
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脑海中那些记忆也慢慢远去,烛火颤动,最后彻底变成了石头上的一滩烛泪,在黑暗里,他想到的是那人陪伴自己的时光。
最开始他想到的是两人的缠绵,因为那种身体结合的感觉是无与伦比的美好,仅仅从感官上,就足以让人沉沦,但是后来,那些在记忆深处埋葬的一点一滴都冒了出来,每个细微的呼吸之间都藏着方寒没有发现过的讯息,等待着他一一拾起。
拾着拾着,方寒无声的笑了,一滴水从他的下巴滴落,跃进了身下浑浊的水中,大概是泪水带着盐,那盐溶解,然后爬上了方寒的身体,爬过他身上每道伤口,最后钻进了他的心里。
在黑暗里方寒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指轻轻抬起又落下,在空气中描绘那人,先是最大的轮廓,然后是五官,再接着是身体上的那些细节,只是描绘着描绘着,他的手指僵在半空中,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发现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对面那人笑着,他身量不到方寒的腰间,穿着洁白的衣服,衬得如同小仙童一般好看,唇角牵起,一副纯然的天真孩童模样,叫凡是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想要抱起他哄上一番,方寒都快不记得那人笑的样子了,现在看着,只觉得着迷。
小仙童开口,声音清脆好听:“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方寒像是突然变傻了一样,他望着对方,觉得此刻应该有很多问题需要解答,但是他满脑子都是那小仙童的眼睛,黑亮亮的,全是笑意,让他再也想不起其他东西。
“我在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你这人真是奇怪。”
虽是一副看不上方寒的语气,但是那小孩儿的眼里仍旧是笑意满满,他藏在衣袖下的手可爱的像是一个小包子,肉嘟嘟的就抓上了方寒的衣服。
“我饿了,你可有吃的?”
像是个讨食的小兽,但是丝毫不让人反感,只觉得恨不得将到手的山珍海味全部送到小仙童的面前来讨好他,方寒也不例外。
方寒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对方水灵灵的眼睛,心中一揪,刚想着从哪里弄些吃得来,低头就发现手上拿着两个白面馒头,如同找到了救星,方寒毫不犹豫地将馒头递到了那人的手上。
小仙童接过了那双黑手递来的馒头,虽然上面留下了几道黑色的指痕但是他并不在意,而是一口咬了下去。
方寒看着他咬下那口馒头心中像是松了口气,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却不想下一刻那人便将嘴里的馒头吐了出来,一边吐一边向后退去,看着他的眼睛饱含嫌弃。
“这么难吃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拿给我,难道你以为我会被这点东西所收买吗?”
方寒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巨大的恐慌充满了他的内心,他想要说话解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于是他向前走着,不断地摇着头摆着“不”的口型,想要留住对方,而那孩子的脸上却是更加厌恶,转身就跑。
别跑。
方寒追了上去,等他追上时,对方转过头来,依然是十几岁的样子,但是方寒知道这就是那个孩子。
十几岁的孩子看着方寒的眼神中带着冷漠,他像是完全忘记了两人之间的互动,方寒急了,比刚才更加难受,此时他倒宁愿孩子讨厌他也不要被对方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于是他直接用手钳住了对方的双臂。
十几岁男孩的双臂细嫩,方寒的手掌可以将其禁锢在自己怀里,但是当方寒的手一碰上去,两人接触的地方就冒起了白烟,男孩痛的大叫起来,泪水划过他的脸,让方寒触电一般的松开了手,只见刚刚方寒握上去的地方变成了一道丑陋的伤口,鲜血向下流淌,然后很快又愈合,变成了一条毛毛虫一样的疤痕凹凸不平永远地留在了男孩身体上。
方寒害怕极了,他摇着头摆着手,想道歉但是依然说不出口,想要抱住男孩安慰但是对方害怕地向后直退,男孩慢慢收起了眼泪,朝着方寒愤怒的大吼:“你伤害我,你让我痛苦!我恨你!离我远点!”
方寒不敢向前又不能说话,这时什么东西向他头狠狠扑来,方寒猛地躲避却依然被浇上了一桶水。
张着嘴喘息着惊醒,看着面前拿着鞭子的中年男人,方寒慢慢平复着呼吸,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多好,那只是个梦,梦醒来,他爱着我。
这么想着,带着盐巴的鞭子抽在身上没有了一丝疼痛,方寒垂着头笑着,笑着笑着眼睛里流出了泪来。
方寒的精神迅速的萎靡下去,他闭眼的时候比睁眼的时候更多,即使有时候醒着,站在他对面的人也觉得自己像是对着一具尸体说话,于是他们下手更狠,却更加的得不到回应。
方寒脑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影,他时而六七岁时而二十来岁,时而黑衣时而白袍,方寒不断地在这人影中徘徊,上一秒穿着黑衣的男人满眼爱意用双臂揽住了他的肩膀,下一秒白袍男子就掀开了衣服露出满身的伤痕,一脸厌恶,方寒也时而哭时而笑,无论是进来看他的人还是守在外面的人都道他疯了,没有人再企图从一个疯子口中知道什么消息,便请了林肃游决定如何处理掉这个疯子。
这是林肃游第一次见到被关起来的方寒,在进入魔教之前他就答应了其他几个大门派,若是抓住了方寒便交由他们处置,但同时他们也得保证不得杀死对方,所以当林肃游见到方寒时,实在无法将眼前之人和交手时即使没有还手之力但眼神中依旧透露着狂傲冷漠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林肃游最开始发现方寒的目标有齐眉时,也恨不得将对方刺于剑下,后来在得知齐眉自作主张跑到寒衣教后,他想过若是齐眉有个闪失他必要让对方千刀万剐,但是没想到齐眉毫发无损地回到了自己身边,而方寒,那个传闻中的大魔头,却在水牢里变成了这般模样,哪怕是见过不少世面的林肃游心下也泛起了一丝不忍。
“他如何?”
门口传来齐眉的声音,林肃游挡住了他,让他看不到里面是如何的模样,接着揽过齐眉的肩膀带着他转过身离开,临走时丢给了随从一句“让他痛快走吧”。
方寒透过缝隙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满是污秽的脸上带着血污,他听到了林肃游的那句嘱咐,但是嘴角的笑容却并非因为这个,而是那相携而去的两人身形慢慢模糊,变成了一对黑色身影。
不再是前后而行,那人就在他身侧,触手可及的地方,目视前方,在方寒伸出手环住他肩膀的时候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眼中透露着笑意,方寒不知道两人会去哪里,但是他们身侧都没有带着刀,大抵应该是去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在那里两人对坐饮茶,再不管江湖上谁领风骚,只做着简单但是从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封刀隐没共华发。
自己这些日子做了多少这样的梦,可怜是现在才意识自己要的是什么。
大约死后便可以再见到他吧。
方寒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手拿长剑的男人,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死局,只要自己不死这些人就不会放过他,但他早已经不怕了,反而有一件事,是他这些日子里一直在逃避的,就是那天被留下的沈白会怎样,其实无非两种可能,一种是死于乱剑之下,若是没死恐怕也是伤的奄奄一息,心中对自己也应该怨恨无比吧。
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方寒带着一种略微解脱的表情,他不知道,那表情像极了那天被自己留下的沈白。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落下的剑刺入自己身体的感觉,方寒睁开眼睛,却看到的自己朝思暮想的那抹身影,他的刀上满是鲜血的痕迹,红色的液体顺着刀锋滑落,留下一路红色的花朵,黑发黑袍风华无双,犹如从地狱走来的使者,带着让人不敢靠近的煞气。
看着他迎面走来,方寒只道现在自己还在梦里,接着就感受到对方的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脸庞,将杂乱的黑发拨到两边露出自己那双满是污垢的红眸。
“教主,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