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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太后的嘱咐,我料理完六宫琐事之余也开始留心挑选带去温府伺候的人。温府,便是我在宫外的府邸,因着我觉得“公主府”太过招摇庸俗,因而去了封号上的首字来命名。
如今晨曦宫里头伺候的,贴身的掌事宫女有嫣儿,近身的几个则是锦兰和菊兰二人,近身太监则是小桂子和小顺子。这几个在我身边伺候惯了的,左右脾性和习惯他们也清楚,向来伺候得也极为懂事妥当,自然是要带去温府的。而小顺子资历稳重都略逊色于小桂子,我便属意把温府管家之位给了小桂子,一时间宫里人都称他为桂总管。
另外便是府里粗使的奴役,晨曦宫中平日里有粗使宫人如芬兰、芝兰等十余人,左右我有时还是会回宫住上一阵,晨曦宫不能无人打理,便只着意挑了半数去。
这几日左右是空闲,秋意渐浓我也不愿出门扑一身风寒,便躲在宫中偷懒,又命了内务府挑些伶俐的宫人来与我看看。内务府做事倒也勤快,半日便挑了太监宫女各十余人来我宫里随我挑选。
嫣儿让他们每五人一组排好,轮着一组一组地到雪缘殿来与我瞧瞧。我只斜躺在贵妃榻上,身上裹着一席狐皮毛毯,细细地看着他们在我面前行礼,再稍微问些话。
一日挑下来,辰光也好打发得很,倒是秋困渐起,我看到日暮时分已疲乏得很。细瞧着已经挑下了宫人十人,便抬手打发其他人回去,留下的便在我宫里头当几天差,命小桂子小顺子仔细瞧着,若有毛手毛脚或者心怀鬼胎之人也好趁早打发走。
待宫人都撤下了,嫣儿便命小厨房传膳。晚膳是一盅蒜香茄子煲,四喜丸子,骆蹄羹,粉丝老鸭汤,又传了一碗鲑鱼粥。挑了一天的宫人我实在胃口腻得很,便随意吃了一点,便唤人来梳洗。
我宫里头梳洗用的汤水向来是以桃花为底,加之用水调配到温度恰好,再在西南角一侧熏上鹅梨帐中香,如此一番方才开始解衣梳洗。而我即将要更换的衣服也早有宫人为我拿到一旁悬挂在檀木衣架上熏香。我将整个人浸入水中,水漫过头顶,闭着眼睛感受水的波动抚摸着我脸庞的感觉。
连我自己都忘却了是憋了多久,直到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我才从水中探出头来,伸手示意宫人过来为我梳洗。
一番更衣之后,宫人在为我擦干头发,嫣儿便端了一碗血燕进来。
“主子晚膳进得不香,奴婢让小厨房熬了一碗血燕给主子填填肚子。”
我实在乏得很,感觉不知怎的身上有些使不上力气,然而看着嫣儿的一片心意,便还是强撑着精神用了一碗血燕。待起身时,忽然觉得头有些沉重,身子不争气地往扶着我的宫人身上倒下去,眩晕得整座屋子都在晃动。
嫣儿一见急忙将手上的空碗放到旁边宫人手上,亲自扶持我到一旁的贵妃榻上,嘴里头喊着让宫人去请太医来悬丝诊脉。
“回公主的话,是风寒侵体。待微臣开一个药方好生调养几日便无妨。”陆太医将悬丝诊脉用的小软枕和丝线收进药箱,跪在一旁垂手答话。
我强撑起精神,“陆太医向来是照料本宫的身子,如何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如此,便有劳陆太医费心了。”
“为公主诊脉是微臣的荣幸,莫敢言辛苦二字。那便有劳锦兰姑娘随微臣去取药。”
待陆源笙出去后,我便示意其他人出去,留下嫣儿在一侧照应,我便躺在贵妃榻上休息。
我这一病缠绵床榻便是半月,眼瞧着药是日日都熬煮好了灌下去,病也却是好受了些,但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加之我身子本就孱弱,故而总还剩些风寒的尾巴未能驱逐尽。为此,太后也是日日唤了素蓉姑姑来问安,陆源笙也是一日两次地来为我请脉。
如此又休养了四五日,眼瞧着中秋家宴将至,而我却并没有什么力气去料理。只能每日清醒之时便唤内务府来嘱托一些事情,到底还是身子不争气,往往询问上半个时辰便浑身冷汗,不得不休息。
皇兄见我如此,也着实心疼,便有意再挑出一人协助我。我本以为会是成琬心,宫中如今位份最高的也就是她了,按说让她来料理此事也属合情合理。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前两日素蓉姑姑来我宫里探望时告知我:“太后的意思是,左右韩姑娘日后也要独当一面的,总不能什么都不会便赶鸭子上架,是该好生历练一番的。”
彼时我半躺在床上,背后是一个攒金丝软枕,身上盖着一席绣桂花蜀锦薄被,复又添了一席冬被,又披了一身墨狐皮大裘,手上捂着一个汤婆子,如此才不觉得寒风侵体。“到底是母后想得周全,换作是本宫如今这病怏怏的身子是万万想不到这些的。韩姑娘端庄稳重,出身名门,在丞相府也曾协助主母料理一府琐事,有她相助想来本宫可以高枕无虞了。”
素蓉姑姑见我如此识大体,便脸上露出十分满意的姿态,又叙叙跟我说了些料理身子的事,唤了陆太医仔仔细细地将太后的嘱托一一说了一番后,方不好意思地向我福了一礼说:“老奴卖弄了。”
素蓉是太后身边的人,我纵然代掌后宫也要看在太后的面上敬她三分。我忙让嫣儿去库房取一支紫金镶琉璃玉枕赠与素蓉。“姑姑这般说便是跟华儿生分了。且不说姑姑是母后身边的人,光是这般事无巨细地过问一番,便是姑姑心疼华儿才肯如此费心,换作旁人哪有姑姑这样的心思。到底是本宫该好好谢过姑姑体恤。”
在这后宫中,太后唤我华儿,皇上也唤我华儿,皆是因为我的封号为温华。而太后有时也会唤我一声“颖熙”,除此之外,便只有纳兰默,会一声一声温柔地唤我“熙儿”。否则,我都快忘记了自己的闺名。
素蓉见我这般说,脸上心上全是心疼之意。她自幼是母后的家生奴才,一直都伺候在侧,我幼时多半是她抱在手上哄着睡的。我于她而言便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不过是碍于身份。而她于我亦如同第二个生身母亲,在翠竹山庄的三年,旁人皆来信催促我回复刺探的情况,唯有她偶尔来一封书信问候我是否安好,又零碎与我说起宫里的情况。
此时虽然我已被风寒劫去半身力气,到底还是愿意强打着精神与她多说几句话。
她也心知我病中不宜过多操劳,只再叙叙叮嘱上些休养上的事,再为我掖一掖被子便告辞了。
待她走后,我也觉得乏了,遣退众人后便沉沉地睡了。
许是因为病中的缘故,总是睡得不舒坦,独自在梦里乱走,四周都是混沌的模样,有些闪烁的零星回忆闪过,但是还未待我看清便已经消失不见。周遭似乎有很多声音,仿佛是翠竹山庄被屠杀当日喊打喊杀的声响,又仿佛是回宫后与皇兄闲聊的对话,又转而变成幼时与皇兄在未央宫嬉笑怒骂的模样,每一个片段都闪得飞快,快到我来不及听清,最后又都混在一起一同作响,吵得我脑仁疼。
如此在梦中挣扎了许久我终于挣脱了出来,猛地从床上惊起,浑身冷汗早已浸湿了被褥。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仿佛不是嫣儿的声音。
我闭着眼睛大喘气,身上的冷汗如同蠕动的小蛇从脖颈滋溜滑到臀部,心里像吹散了一屋子的棉花,絮絮地闹得心里憋闷。
我还未缓过神来,韩萱已经唤了外头守着的陆源笙进来把平安脉,又拿了手帕为我拭去额头上的虚汗,手在后背轻轻拍着为我顺气。
嫣儿从陆源笙手中接过金丝笑软枕压在我手下,又将丝线搭在我脉搏处,复盖上一层手绢,方将丝线递给陆源笙诊脉。罢了又走到香炉旁将里头烧尽的香灰悉数倒掉,重新舀了一勺鹅梨帐中香下去。
不过一会,屋里便弥漫着香甜的梨花香气,顺着我的鼻息流入咽喉,一直顺到经络各处,我瞬间觉得清醒了许多,身上的虚汗也少了些。
陆源笙为我诊脉完毕,垂首回话。“主子是病中体虚加之噩梦惊吓所致,方出现盗汗、睡眠不香之状,只需按照原先的药方加上熟地黄24克,山萸肉12克,干山药12克,泽泻9克,牡丹皮9克,茯苓9克去皮熬煮服下即可。另外,鹅梨帐中香有安神之效,公主养病期间可用之代替安息香。”
我无力回复,还是韩萱替我答了:“如此,烦请太医早些调配出来。牡丹快随陆太医去取药。”
牡丹福了一下便赶紧随着陆源笙出去。
我也逐渐缓了过来,从嫣儿手上接过温水缓缓饮了下去,方有些力气,此时我也才想起韩萱此刻竟在我宫中之事,便转头问道:“姐姐到晨曦宫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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