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涩,一分寂寥,还有一分惋惜。他想他是知道詹仲琦为何苦涩的,也知道他为何寂寥,为何惋惜。詹仲琦这一生位份至尊,天下间再无能难倒他的事情,然而他登高造极,却仍有遗憾。
詹仲琦并没有传人。
从水大师身上,便能看出传人的重要,然而詹仲琦尽心尽力教导明溪,最终却成为了仇家,这如何叫他不难过。帝家之人多为阵师的可造之材,可惜如今帝家之人为数寥寥。明溪之外,只有自己和帝都那不知生死的皇弟以及宋王,或许还能加上越王的子嗣。
韩枫暗自唏嘘感叹,詹仲琦的心酸却已一晃而过。他深吸口气,续道:“不错,我的阵是破了,是我自己破去的。”
这次则轮到清秋惊讶:“为什么?”
詹仲琦道:“阵师创世,听来霸气嚣张,实则比起天地造物,却如一场笑话。我那时与智峰说,我的阵是在她的阵中,然而我们却同样都在这天地之中,唉……她忘了逐本求源,我此前这一百多年,又何尝不是呢?我们兜兜转转,以小聪明求大智慧,实在是缘木求鱼,不得其所。天地视万物为刍狗,不以我们为喜乐,不以造物而居功自傲,任由一切生死幻化,看尽沧桑。这才是天地之矩啊。”
詹仲琦说到此处,清了清嗓子,才又继续讲了下去:“我那时说‘打破规矩重再立,不见樊笼不见天’,那才实在是我一时胡吹大气,能吓过智峰,却终究骗不了我自己。那句话若要重新改过,须得改一个字。”语罢,他又陷入沉默,只伸手在韩枫肩头拍了拍。
清秋蹙眉看向韩枫,目露探询。
韩枫心知这又是詹仲琦出给自己的难题,他静心沉思,终于回道:“是将第二个‘不’,改为‘只’。”
“不错。”詹仲琦微笑点头,满脸皆是赞赏神色,“‘打破规矩重再立,不见樊笼只见天’!我要破的规矩,便是那时智峰的规矩,我要立的,则是这天地的规矩。我若立天地之矩,便身同天地,那区区樊笼如何能困住我?在此天地之间放任自由而不逾矩,是谓逍遥!”
韩枫听到此,不由得长舒口气,暗忖叔祖此境果真比之所谓立阵创世又更高了一步,他那时竟是和光同尘,造化同天地了。试想智峰的阵仍在天地之间,自然终究逃不出这天地之矩,若称樊笼,此才为真正的樊笼,天下再没有人躲得开的。然而若要破智峰之阵,首先必从己阵而出,这自然就是詹仲琦伤心劳力的原因。
话说明白,詹仲琦已再无后语。他从晓灼背上纵身落地,往前走了几步,脚下踩着的已是潮湿的泥土。
再往前便是大江江流,詹仲琦对着水面看去,只见水波晃动之中,显出一个白发老叟。
韩枫骑在马上看他背影,只见詹仲琦的白发重新有了淡淡光彩,但他手上裸露出的皮肤却白中透着青筋,叫人看着好不担忧。
江流镇上任并不多,这些镇上居民平常少见外人,如今见詹仲琦与韩枫一行人,都不由得侧目而视,见詹仲琦白发白眉“白须”却行动矫捷,只以为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有惧畏者,也有敬怕者,甚至有些无知村妇在离着几人远些的地方纳头便拜,口中念念有词,似乎祈福。
詹仲琦侧头看去,摇头微笑。随即他又看向了远处的江流山,道:“也不知离娿何时才来。”
几人在镇中一停便是十余日,韩枫暗算时间,心想离娿去象城处理事情,无论如何也不应超过三个月,但而今时限将至,却不知会出什么事情。
象城已是一座死城,城周又被夷族人层层封锁,消息到现在还没有传出来,以离娿的本事大抵不会有碍,然而离娿聪明的确聪明,伶俐也的确伶俐,论起狡猾乖张,只怕天下之人莫出其右,但偏是如此,离娿做事却如同手艺人在高山之间走钢丝绳,惊险状况层出不穷,总叫人提心吊胆。
这日天已立秋,眼见草木渐黄,韩枫几人终于无法再等离娿,几人商议之下,决议启程北去,先需找船过岸,再翻江流山。
因詹仲琦身体恢复,韩枫便与清秋又换过马来。一行十四人来到岸边渡口时,韩枫扶婉柔上了小舟后,忽地又转身下了船,踏在泥地之中,向南方看去。
他终究挂念离娿,希望能在临行前,见她赶来。
然而南方的路途上行人来往,却并无那娇俏女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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