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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价格难以销售,但如果降价的话,这部分库存能够彻底解决大生纱厂的资金危机,还清所有的债务。加上先期投入的300万,只要原料足够,纱厂就能继续开工。”
“降价?是质量上的问题?”王学谦最怕的就是民族品牌没有竞争力,尤其是在质量上。感情牌打多了,也不见得好用。
做生意,尤其是工业品,最后选择的还是老百姓。如果因为质量太差,而没人买,不管管理多么先进,资本多么雄厚,最后还是会被市场淘汰。
张謇投身实业近三十年,自然明白王学谦的担心,笑道:“质量上问题不是太大,毕竟纱厂的纺纱机,织布机都是仿造的日本丰田的机器,织出来的布匹的效果在原料同等的情况下,足矣和英日洋布媲美。唯一的问题是染料和原料。棉花用的差一点,不如东洋布耐久,染料的话就不是大生纱厂一家的问题了。”
张謇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差不了多少,我这身长衫就是大生纱厂的布,穿了快一年了,还是挺耐穿的。可惜,眼下的国人宁愿相信价格同等的洋布,却不愿意相信国货。其实东洋布的质量也分等级,但只有内行人知道,丰田纺织的最好,技术最先进;东洋的次一等;东亚纺织的布匹从质量上来说,已经和国货同一水准了;可价格比国货略高一点,却销售状况良好。”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王学谦很想告诉张謇一个残酷的问题,就算是一百年后,这样的人还是大有人在。
“既然质量差距不大,就没必要降价。就算是降价也是促销式的降价,大量棉布进入市场之后的反应。关键问题还是销售环节,销路不畅,无法将产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利润……”王学谦想了想,随口问道:“有没有想过将这批质量尚可的库存贴牌销售。”
“贴牌?”
张謇经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感觉很新奇,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王学谦接下来说的话讲有违君子之道。
王学谦解释道:“没错,就是贴牌。市面上什么牌子的洋布销售最好,东洋布,还是英国布?”
“应该是日本东亚纺织株式会社的洋布,销量大,价格实惠。”虽说张謇这些年对大生纱厂关注不够,长期在燕京当官,但是说起面纱市场,还是张口就来的熟悉。
“那么干脆将大生纱厂的库存全部换成东亚的牌子,然后往农村销售。也别这样了,今后纱厂生产的次品都用人家的牌子销售,反正出了问题找日本人,和大生纱厂无关。”王学谦觉得这是一条很不错的道路,民族工业想要崛起,硬打硬拼是死路一条。
就和他脑子里****似的,抗战的时候,打的几次硬仗都是鸡蛋碰石头般的惨烈,战术上的僵化绝对是****最大的软肋。
实业也是如此,日本想要本土完全工业化,就不得不考虑市场的问题。而日本企业获得国家的支持,其背后撑腰的是整个日本政府。而民国的工厂就算是王学谦站在后面撑腰,也是单薄的弱不禁风。
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想要胜利,就要无所不用其极。
走自己的山寨之路,让别人无处可走,才是战胜强大帝国主义的一条捷径。
张謇豁开一张吃惊的大嘴,掉了几颗牙齿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滑稽可笑,可内心却非常不理解王学谦的作法,甚至反感,他本能的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别人都要捅刀子了,还将什么仁义,不仁义。再说了,面对日本的工业品倾销,不仅仅是纺织业,还有其他行业。要是硬碰硬的去比质量,比价格优势,本国资本就没有活路可走了。再说,银行给予的支持也是有限的,能和一个国家相比吗?听说日本的纺织业已经全部获得了日本政府的补贴,这样下去,民族资本就只能被挤出市场,最后全部倒闭,大生纱厂不是第一家,后面还有北洋纱厂、裕元纱厂、宝成纱厂……等到市面上都是东洋布的时候,就该日本人涨价了,最后吃亏的还是民国的老百姓。”就算是坑人,王学谦也说出了一个让张謇无法反驳的到来:“总之,我们现在让老百姓吃亏一点,将来等到纱厂的情况好了,环境对民族资本有利的时候,就会反哺同胞。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挣钱,而是利用有限的手段,将洋货驱逐出民国,振兴民国的实业。”
“这样也行?”张謇脑子嗡嗡的,一下子接收了太多的信息,明知道王学谦说的绝对是错的,都是胡说八道,可内心却暖洋洋的,难道自己一开始错了?越想越不对劲:“子高,那面你为什么说将纱厂的存货卖给农村呢?”
“首先,农村人口基数大,可是对布料的需求是一样的,只是销售环节比较零散,但是市场巨大,潜力巨大;其次,城市的人多鸡贼啊!要是真发现了质量和洋布之间的区别,一准要换货,甚至退货。可在乡风质朴的农村就不一样了,很多地方赶集一个月只有两次,想要退货也没出去……”王学谦的一脸奸商相,让张謇大为惊骇,眼前这家伙绝对是一祸害。
卖假布?虽然质量上相差不大,但明明是自己工厂生产的产品,却要用日本纱厂的品牌,这种做法简直就是‘投敌卖国’,感情上有点接受不了。最关键的是,张謇自己不想这么做,也做不出来:“老夫恐怕有点难度!”
王学谦摆摆手道:“张前辈,我要先申明,大生纱厂生产的是民族品牌,大生纱厂是良心工厂,在有限的条件下,生产最优质的棉布。大生纱厂做的是生产,至于其他环节是经销商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铁匠生产刀剑,但杀人的不见得是铁匠。这世界上,坏人有很多,很不幸的是,被我们遇到了。再说了,等到东洋的牌子做坏掉了,我们也积累了经验和资金,拓展了销售渠道,技术上的提高就不是问题,民族品牌的春天就要来临了。”
这个理由太强大,强大到让张謇竟然无法反驳。可他肯定知道,那个王学谦口中的‘坏人’,一定是他物色很久的专业人才。
张謇有种晚节不保的无助,掉坑里了啊!
而在燕京的东交民巷边上的一条胡同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盘坐在罗汉床上,盯着眼前一个壮年人,两人似乎都有种痕迹,笔直的后背和举止干练的动作,让人不免联系到一个职业,军人。不过稍年轻的男人刻意的学习着老人的一举一动,有种有样学样的孩子气。
良久,老人爽朗的笑了起来:“松井君,你却是让人惊喜。”
“谢谢将军阁下的赞誉!”中年轻男人躬身敬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