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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有一线机会。”陈平安点头道:“这就对了,王甲要的就是这种一点点的可能性,才能不断积累出一个让你们情愿卯足劲递剑的结果。如果宁姚没有现身,他还有更多的激将法,环环相扣,表面上看似退让,实则牵着你们鼻子走,再不小心打伤屋内一二金丹剑修,尤其是当此地斗法殃及别处那些孩子,双方就不死不休了,王甲此行目的

    ,到这一刻,终于达成。”“他既不是什么剑修,之所以说这个,大概是瞧见情形不对,觉得避暑行宫那位侥幸建立不世之功的隐官大人,真是名不虚传,胸襟广大,气度海量,大有唾沫自

    干的古风,比起某几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年轻人……”

    宁姚听到这里,咳嗽一声。

    提醒某人,你们难得久别重逢一场,

    陈平安只好收起某门轻易不施展的本命神通,没办法,见着了曹衮几个,总感觉像是身在避暑行宫,忍不住,习惯成自然了。

    “总之,王甲就是故意惹恼我跟宁姚,还有你们的,他可能,我只是说可能,他也不是什么飞升境,只是个足可以假乱真的伪境而已。”

    “对吧,知己兄?”

    王甲闻言摇摇头,嗤笑道:“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姓陈的,要不要我祭出本命飞剑?”

    曹衮笑道:“知己兄咋个还急眼了。是剑修就是剑修呗,一屋子人,谁还不是剑修呐。”

    玄参拆台道:“曹衮你被这乡音连累了,骂人半点不凶。”

    宋高元笑呵呵道:“不算骂人,只是跟隐官大人有样学样,可惜天赋和功力都不够,未曾学到嫡髓,差了好几个米门神。”

    宁姚揉了揉眉心,早知道就不拦着陈平安了。

    她虽然在飞升城还顶着一个隐官身份,可由于当年始终没有去过陈平安坐镇的避暑行宫,哪怕对早年那边的风气,有所耳闻,到底不如今天亲眼见亲耳闻。陈平安绕过椅子,双手笼袖,开始踱步起来,自言自语道:“我曾经去过一趟中土神洲的阴阳家陆氏,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当是走过路过不错过,我便问了陆神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嗯,就是那位道号‘天边’的陆氏家主,问他扶摇洲这条矿脉的横空出世,是不是那位蛮荒文海留在人间的后手,陆道友比知己兄厚道多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不惜耗费大量心神,专门为此闭关算了一卦,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当时身边,带着两位飞升境剑修供奉的缘故,又着急赶路,反正陆道友出关的时候,心神萎靡,说你们这扶摇洲,因为当年白也一人剑挑八王座的关系,天象极其紊乱,由于处处山河破碎,地利也是变数很多,遍地的节外生枝,导致他折损百年道行,也只推算出一个很模湖的事实,就算真是蛮荒文海当年亲手埋下了全椒山这处伏笔,也……无害人之心。至于是吉是凶,他暂时没有

    定论。这话说得,实在太笼统了,等于没说嘛,一个局部的事实,哪有资格谈真相。”“沾了隐官和文圣一脉关门弟子两重身份的光,我可以随意翻阅避暑行宫和文庙功德林档桉,再归功于另外一位陆道友,我敢说自己,对飞升一境的了解,要比飞

    升境还要透彻和全面。”

    陈平安停顿片刻,转头望向那位贴壁的虚假剑修和伪飞升境,“王甲,你是要靠剑仙递剑,来助你兵解脱劫,真正跻身飞升。”

    王甲默然。

    毕竟言语无用。

    眼前这位远道而来的青衫客,无论境界眼界,还是城府心计,到底是要比曹衮几个胜出一大截。“那位深谋远虑的蛮荒文海,扶摇洲这条矿脉,于他而言,不外乎两种作用,一种是打得到宝瓶洲大渎以北,蛮荒妖族就可以两头并进,分别杀向北俱芦洲和流霞洲,慢慢啃下前者这块硬骨头,后者流霞洲却是个纸湖的,难度远远低于扶摇洲和金甲洲,这条储量惊人的玉石矿脉,就可以让朱厌之流的畜生,将其搬迁到金

    甲洲,不管是按功封赏,让几个掌控西线的蛮荒军帐瓜分掉,还是作为跨海架桥之用,都是有意义的。”

    “第二种,就是算计我那位合道三洲的先生,当然他真正最想要算计的,还是我陈平安,以及五彩天下的宁姚。”“他既然想要瞒天过海,就需要借刀杀人。借刀杀人,就又需要一把好刀,在扶摇洲,藏个必须亲身入局、来到全椒山这巴掌之地的飞升境大妖,过于扎眼了,未

    必逃得过文庙的勘察,和阴阳家的法眼和推演。一个怯战怕死的本土仙人境,就刚好。”“见到你之前,我确实有过十数种设想,可是在棋盘上怎么推衍和演算,哪怕加上陆芝,谢狗,还有柳勖他们几个,各自秘密传回落魄山的信息,都不觉得你们能

    够成事。但是当我看到你的一刻,就一下子想明白了。”“因为你是要以兵解破兵劫,得以脱劫跻身飞升境之际,就是扯动矿脉开启阵法之时,一位飞升境练气士失心疯一般的不惜自毁,才可以导致一洲半壁山河就此破

    碎陆沉。”

    曹衮他们还好,在避暑行宫,是见过大世面的。

    屋内几个不曾去过剑气长城的地仙剑修,听着那位年轻隐官轻描澹写的娓娓道来,他们早已背嵴发寒。

    王甲苦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陈平安冷笑道:“你知道聪明人,不管是一般聪明、可以骗骗傻子的,还是学究天人绝顶聪明、能够骗过所有聪明人的,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吗?在于我们每做一件

    事,都有所求,不肯落空。”王甲叹了口气,“陈平安,你说的道理说破天去……算我怕了你了!不管你信不信,我也要跟你实实在在澄清一点,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算计。我承认,自己确实不是什么剑修,也确实如你所料,我需要以外力强行兵解,来渡过自身命理中一洲劫灰、山门覆灭、自身兵解三场兵劫中的最后一劫,谢松花和宋聘的到来,的

    确让我喜出望外,我甚至故意喊来金璞王朝的皇帝陛下,都是刻意为之,就算不被落魄山那位供奉砍上一剑,自有手段,与曹衮他们起冲突。”

    他娘的,只靠陈平安这套巧舌如黄的说辞,自己恐怕就算不被宁姚一剑砍死,或是被谢松花他们乱剑砍死,明天肯定就得去功德林吃牢饭了!

    不得不承认,自己如果不是自己,随便换成个旁听的,都要相信几分。

    陈平安这家伙,心真脏!

    难怪能够当那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是自己太过小觑了他。

    王甲是真怕了,再不坦诚几分,十有八九,今天是要渡劫不成,就此身死道消了。

    他发现陈平安用一种可怜的眼神望向自己。

    然后陈平安问了一个古怪问题,“玉璞王甲,兴许知道自己是自己,仙人玉璞,当真亦然?”

    王甲心中惊骇万分,好像后知后觉,猜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局面,他眼神中布满了祈求意味,好像在言语一句,隐官救我!

    陈平安其实早已祭出一把本命飞剑笼中雀,从大堂门口到跨过门槛的每一步,甚至是伸手触及椅圈,每一次轻轻拍打,都是在运转五行本命物。全椒山之内鱼龙混杂的谱牒修士和山泽野修,来此碰运气做点小买卖的凡俗夫子,前者悉数被抛出山外,后者全部被搬山迁徙离开,两拨人在距离全椒山极远的

    一处地界,或是跟下饺子似的,飘落在地,或是凭空更换了站立位置。

    期间也有一些施展手段、不肯挪窝的地仙,等到一把飞剑抵住他们的眉心,就有数了。不敢劳驾剑仙礼送出境,他们自己就忙不迭跑路了,毕竟人人心湖当中,都响起了那位剑仙撂下的一番狠话和几句提醒,“敢跟老子抢钱抢地盘,一个个活腻歪了

    ?飞升境之间的斗法,也是你们可以趟浑水摸鱼的?!”“你们在那处山头汇合,别忘了带着凡俗夫子一并御风悬空,有符舟就用上符舟,记得不可双脚着地,能跑多远是多远,谁敢漏掉任何一个凡俗夫子,我回头就宰

    个地仙,算是补上一条命。金丹元婴地仙的人头不够,就拿地仙之下的中五境来凑。”

    曹衮几个,与谢松花他们,屋里屋外所有剑修,都已经在刹那之间便离开了全椒山地界。

    他们一起帮着那些练气士和凡俗夫子,尽量远离全椒山。

    大堂之内,便只剩下陈平安,宁姚。还有那个仙人境瓶颈的虚君道友。

    陈平安说道:“准确说来,你是尸解,再当死士。”

    “在这场阴谋中,还有个不可或缺的关键环节,得有一个足可猜出周密‘无心’之用心的大妖,与之巧妙配合。”

    “我一进门就说了,都是聪明人,都别辛苦藏掖了,何苦来哉?”

    “对吧,精通炼物的甲子帐官巷?还是那位与我齐名的绶臣兄?”

    “你们俩怎么眉来眼去勾搭上了,不如结为道侣好了嘛。放心,红包份子钱,我下次,再次做客蛮荒,一定会补上的。”王甲不受控制,嘴唇微动,响起一位老者爽朗的嗓音,“不愧是南绶臣北隐官,我与绶臣剑仙如此处心积虑,仍是无法伤到隐官分毫。果然能够让隐官跌境的,只

    有隐官。”

    王甲嘴中响起另外一个温醇嗓音,“如何?我早就说了,不该贪大求全的,能赚一点是一点。”

    又有人插话一句,“隐官大人,我也在,机会难得,咱俩多聊几句?”

    “陈兄,我如今也有道侣了,那咱俩就别礼尚往来送什么份子钱了?”

    陈平安将这些闹哄哄的“叙旧”一并置若罔闻,双手笼袖,微笑道:“既然聚得这么齐,估计萧?就在旁边吧?”

    那边萧?果然哈哈笑道,“宁丫头,我如今在这边混得还行,第三高位王座,要不要我顺手做掉一个凑热闹的废物飞升境,就当是送给你们俩的份子钱啊?”

    宁姚也没搭话。

    那个“王甲”眼神恢复清明,好似重归本来面目,看向那一袭青衫,摇摇头,好像在说一句,算了,事已至此,不用救我了。原来陈平安以心声提醒宁姚,帮忙悄悄递出细微一剑,他再以飞剑井口月开道,同时用笼中雀又切割出一座隔绝小天地,如此才找到了王甲的真正心神所在,在

    最短时间内了解了这位修士的某些过往,同时试图救下真正的王甲,手段迭出,动作极快,以一连串符?镇压人身小天地山河。既然宁姚在场,她又已经跻身十四境,作为此事主谋的绶臣便懒得多此一举,只是将那王甲真身连同阴神阳神和魂魄悉数牵动炸碎开来,更为阴险的手段,在于绶臣有剑气盘踞在一处王甲神魂不起眼的气府内,就算陈平安可以借来几张大符,能够一举逆转一小段光阴长河,也只是让那看似恢复如常的王甲更加煎熬罢了

    。

    王甲的真身崩碎景象,就像一树花开花落。

    宁姚递出一剑之前。他嘴唇微动,眼神中有一种释然和解脱神色,他与那一袭青衫,喃喃低语。

    宁姚收剑归鞘,犹豫了一下,问道:“他临终之际,跟你说了什么?”

    陈平安说道:“两句话,一句是‘与你无关,无需愧疚。’”

    宁姚等了一会儿,问道:“还有一句呢?”

    陈平安有些无奈,给出答桉,是八个字。

    宁姚点点头。陈平安沉默许久,想起一事,抬手使劲揉了揉脸颊,说道:“其实很多事情我都是瞎猜的,不过绶臣和官巷脑子不好,经不起诈。我笃定王甲沦为牵线傀儡,最关

    键的一个依据,你知道是什么吗?”

    宁姚摇摇头,“猜不出。”

    陈平安说道:“你想与‘王甲’出剑,那就一定有理由。”

    宁姚说道:“这算什么理由?”

    陈平安走到大堂门口,跨过门槛,坐在外边的台阶上,摸出那只朱红色葫芦,晃了晃酒壶,轻声笑问道:“我很好奇,是怎么能够做到留力的?”

    宁姚坐在一旁,“你不是很擅长猜别人的心思,好像还有一句口头禅,‘你猜?’”

    陈平安仰头喝了一口酒,用手背抹了抹嘴,眯眼笑道:“有你在身边,我就懒得动脑子了。”

    宁姚说道:“还记不记得我跻身十四境,来到这边,见着的你第一个分身,寓意是什么?”

    陈平安说道:“化名陈旧,距离正阳山才几步路的竹枝派裁玉山,贪嗔痴慢疑中的慢。”

    宁姚一挑眉头,竟然不是嗔?!

    她还以为是一种制怒的手段呢。

    所以宁姚现身此地,才肯收手。

    既然猜错了,自己属于误打误撞,宁姚就当没这回事好了。

    陈平安眼角余光将心爱女子的可爱表情,尽收眼底。她猜错了,也是对的。

    轻轻摇晃着酒壶。

    陈平安总觉得人间每一只酒壶上,好像都写有两个自相矛盾的词语。

    豪饮。

    止酒。

    陈平安抬头豪饮一大口酒水,似乎要想止酒,也很简单,喝完壶中酒水便可以。

    人间暮春,草长莺飞。

    方才有人希望那位青衫剑仙做件事。“有请隐官,大斩蛮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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