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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上过药的汾王此刻眼睛更显得肿,眯成了两条缝,跪在最前头,扑上前去,拉了宁熙帝的袍摆子,呜咽:“父皇,云锦重打孩儿,好疼啊。”说罢,呼哧呼哧地捂住眼睛,卯劲呵冷气。
丽嫔忙蹲下身,拽住他手腕:“刚上了药的,太医说了,这会儿摸不得,会感染的,烂了眼睛可怎么得了啊。”
若平日看到汾王这个场景,宁熙帝早就宛如割肉一般,今日虽然脸色难看,却出乎众人意料,声音压抑着心火,却并未动怒:“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在内书馆读书会打起来,谁先动手的。”
“启禀皇上,是那云锦重先动手,二话不说就扑在汾王身上,压得不放,左右开弓地暴揍汾王。”涂世子义愤填膺,说得声情并茂。
其他几个世家子弟亦是匍匐着附和:“是,咱们都亲眼看到了,可以作证。”
“可怜汾王顾忌内书馆的清严教规,宁可被云锦重往死里打都不还手。”
妙儿目光飘到汾王身边的云锦重身上,袍子半干不湿,发冠松散,额头有血印,却并没流一滴泪,也没哭吵喊冤枉,只是身子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因为湿身而发冷,还是忍着心气,一双拳头在宽袖下面也攥得紧紧。
丽嫔一听几个伴读的话,更是哭得汹涌:“皇上您听听,还不将那尚书家的儿子拖出去惩治!”
宁熙帝腮一动,凝视住云锦重:“真是你先动手殴打汾王?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小少年面庞仍是倔强,牙齿咬得蹦蹦响,面色涨红,继而又泛了白,一双拳头越捏越紧,似是想说,却又不愿意将汾王的侮辱话语重复一遍,反正就算解释了,还是脱不了殴打皇子的罚,皇上又怎么会不护着他自己亲儿子?还有这么多人上赶着巴结那汾王,自己辩解有用吗?何必自取其辱。
“云少爷自己都默认了,还有什么好说?汾王的伤势可是明摆着的事实啊,今天打皇子,明天难保忤逆圣上了。”丽嫔哭着催促。
殿内一片僵持,却听女声低缓响起,正是天子身边的贵人:“皇上,妾身看云少爷的头上也有伤,而且膝盖上还有泥土和凹印,看上去,倒像是被人强行摁下去磕头所致。”
宁熙帝明白妙儿的意思,望向汾王:“是不是你逼云少爷下跪磕头,才让云少爷跟你打架?”
“才不是!”汾王受不了冤枉,急着解释,“是他打了我以后,我叫他下跪磕头道歉,他死活不愿意,我才叫太监摁他下去!”
此话一出,丽嫔脸色一白,赶紧将儿子暗中拉了一拉。
殿中的宫人私下一阵轻微哗然,这汾王,算是自己承认在宫里有多霸道了。
宁熙帝冷道:“他挑衅你,殴打你,最后连道歉都不愿意,朕看他的怒气,比你更大吧。”说罢,手击几案:“你们是下定决心要袒护汾王,欺瞒朕吗?”
这话自然是对一群伴读子弟说的。几个人惊骇不已,趴伏下来。
涂世子柬皇上厉眸盯住自己,只得哭丧着说:“皇上恕罪!汾王散了学后,本来说请云锦重后院聚聚,云锦重自从进了内书馆,素来不怎么合群,十分狂傲,三催四请才过去,汾王有些不高兴,说了几句玩笑话,云锦重听了当真,一语不合就上前动手打人。”
“胡说!”宁熙帝震怒,指着云锦重的袍子下摆:“衣裳还在滴水,今儿天清气朗,又没下雨,怎么会淋湿?汾王只是说了几句玩笑话吗?还敢狡辩砌词!”
涂世子吓得险些失禁,吞吐:“……汾王是叫小太监泼过水,可那也是开玩笑……”
丽嫔再忍不住:“便是皇儿捉弄,也是孩子之间嬉戏打闹而已,不至于被打成这样,云少爷的反应也太过分了。”
宁熙帝并不看丽嫔一眼,望着云锦重:“朕许你亲口说,是不是因为汾王开玩笑,你才动手打人。”
云锦重听到这里,已有些讶异,皇上竟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偏私,再见他目光柔和,参杂着满满的信任,终是开了口,语气仍是微抖:“汾王……侮辱学生的家母和姐姐,从课室一直说到后院,一口一个家母死得早死得好,又埋汰家姊……学生实在听不下去……”眼圈一红,哽了喉咙,垂下头去。
妙儿转过头,偏过颈:“云少爷幼年失恃,同胞姐姐是最亲的人,这两人都是他提不得的软肋疮疤,被人糟践,自然听不得,还望皇上念他年少意气,孝敬母姐,免了这次的责罚。”说着,却见宁熙帝面色怔忪,似乎有些恍惚,半天没做声。
俄顷,宁熙帝牙关一咬:“原来在课室里就开始闹起来了。来人,将厉王和景王带上来。”
两名皇子进了养心殿。
厉王和景王怎么会帮着那十五弟作伪证,既然父皇召了,严厉质问,巴不得呢,一五一十将教课室里发生的事,从汾王课前扮师长,又跟云锦重起了争端,还有旁边有哪些人帮腔点火,全都说了一遍。
“儿臣见着云家少爷几次都忍吞住,倒是个好涵养,”景王末了,补一枪,“只是没想到十五弟到了最后,还是将云少爷逼得发急了。”
丽嫔脸一变,只见皇帝越听越是面色阴沉,陡然下旨,叫人措手不及:“来人,将汾王拎到思罚殿,抽十鞭!”
姚福寿得令,挥挥手,两名孔武有力的太监上前。
汾王不敢相信父皇要打自己,可别是病糊涂了吧,哭喊:“父皇——”
丽嫔慌了,拦住太监提汾王:“皇上,明明是皇儿被人打了,怎么不罚打人的人,反倒罚皇儿,这是什么道理啊!”
“道理?!”宁熙帝孱弱了很久的身子一瞬精神暴涨,盯住汾王:“小小年纪,尖酸刻薄,说话不留情面,侮辱活着的人就罢了,连亡者也要拖出来鞭尸辱骂,再过几年,如何服众?是叫臣民取笑皇室出了个嘴巴似市井泼妇的皇子?此乃丢皇室脸,丧仪忘矩!内书馆乃高祖皇帝修筑钦题,是招揽皇族子弟读书的地方,庄严清肃,却被他为了满足一己好玩,纳为己用,当做游戏地方,此乃玩物丧志,不敬先人!这就是罚他的道理!今天不罚,明日就是下一个魏王!”
丽嫔听得连连倒退两步,花容失色,血色尽无,眼睁睁看着皇儿被太监架去了思罚殿,眼前一黑,犯了厥,被侍女搀回去了。
一群伴读学生见汾王都自身难保,跪在地上,一个个筛糠似的抖着,一个胆子小的,甚至裤管一热,尿了裤子,只听皇帝的声音传来:“你们几个,赐内书馆读书,不勤恪钻研,只钻研奉承,纵是你们日后为官,也不过是朝廷的蛀虫!这次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罪不可恕!汾王就是被你们带坏了!来人,将几个人带下去,在正阳门前,各赐刑棍三十,通知内书馆的学子全部过去观刑,叫他们看看,今后内书馆内,还敢不敢结党营私,搞歪风邪气!刑毕了以后,通报各府,叫他们的爷爹叔伯,将这群好儿孙领回去!”
涂世子、尹少爷和其他几个世家公子瘫软在地,这分明是让家中长辈过来丢面子啊,气怒之下,回去了还不继续又是一顿打?
接二连三的,惊恐的几人被大内宫人架出了养心殿。
景王和厉王告退了下去。
殿内嘈杂过后,荡然一静。
宁熙帝体力不支,仰在圈椅上,轻微喘息。
妙儿知道他今天出来见人已经是强撑身体,上前低声:“皇上,妾身搀您进去休息……”
却见宁熙帝眼光瞟向云锦重,方才凌厉暴躁的目色转瞬全消,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片柔和:“这事怪不得你,你没有错,不要害怕。”
妙儿眉一动,皇上对着许氏夫人之子,当真是呵护。
小少年身子因为衣服湿湿嗒嗒,仍然瑟瑟发抖,这个天气乍暖还寒,被人活生生淋了一身的水,也不是什么好滋味。这孩子,前不久才刚刚病愈。
忍住想要将他牵过来嘘寒问暖的心念,宁熙帝平静道:“姚福寿,将这孩子领去包扎一下头上的伤,再去拿一套衣裳,给他里外都换上。”
妙儿更暗中有些讶异,却见姚公公并不算太意外,躬身:“是。”说着,将云锦重牵着朝殿外走去。
宁熙帝起身,正要进内殿休息,却听宫人传:“太后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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