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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舍人一张白净的脸涨了个通红,只觉得自己犹如小人得志,一身光鲜在大长公主的眼中被剥了个干净。
濮阳是懒得与这些宵小多费口舌的,仍旧端坐着,看这一群人犹如看蝼蚁一般,冷冷道:“说罢,皇帝让你带了什么话来。”
中书舍人脸上的血色又退了个干净,陛下确实有话让他带来,却不是让他这时说,而是要待大长公主伏诛,再当着众人的面道来,以显示圣上宽厚。
他沉着张脸,犹豫了片刻,道:“与家人兵刃相见,非陛下真心所愿,奈何大长公主祸乱朝纲,不得不诛杀以正视听。殿下去后,不除封号,仍入皇陵。”
这么看来,还真是格外恩遇了。濮阳气得笑了起来。皇帝即位还不满一年,刚刚坐稳了皇位,就敢对她这位姑母下手,在外人看来,可真是有胆色得很。
但濮阳知道,她这侄儿,从小到大谨小慎微惯了,就算有这份心,没有人撺掇,也不敢如此果决。这人会是谁?濮阳脑海中浮现一道坐于轮椅上的瘦削身影。
可会是他?
中书舍人已急不可耐了,既是此处令他心寒得慌不敢多待,也怕再多说几句,就要节外生枝。匆忙摊开诏书来念了,便令人奉上一盏鸩酒。
濮阳接过酒盏,手端得稳稳的,盏中澄澈的酒液,倒映出她的面容,仍是端庄不屈的姿态,却已频临末路。琼浆玉液化作夺命□□。这盏酒下去,世上便没有濮阳大长公主这个人了。
她并没有想透,若给她一日时光,她必先下手为强,但凡有一线生机她也绝不会在此地受这等小人之辱。就是走到这一步,她也不曾认命。长史已带着她的亲笔,往赵地去了,二郎接到她的手书,必会反,他一反,三郎又哪肯落于后。那些年富力强的宗藩本就怀揣野心,现得知皇帝诛杀亲长,兔死狐悲之下,怎会无动于衷。
濮阳唇角显出一抹笑意,她抬头望向中书舍人,道:“说与萧德文,我在天上,看他死无葬身之地。”她是败了,可萧德文也只能笑一时!
中书舍人面色煞白,嘴唇都在颤抖,仿佛此时陷于死地的人不是大长公主而是他。庭院中的其他人,都深低着头,只盼什么都没有听到才好。
濮阳轻蔑一笑,双手端着酒盏,一饮而尽。
“不要!”一声绝望的嘶喊。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出现在庭院的那一端。
金制的酒盏从手中滑落,碰撞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腹中绞痛,犹如肝肠寸断,濮阳捂住腹部,视线渐渐的模糊,她看到那人在对四下大喊:“救她!我有诏书,快救她!”他慌乱地滑动轮椅,直直地朝她靠近。
腹中绞痛愈烈,鲜血的腥味布满了整个口腔,血液不断地溢出口角。
他近了,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惊痛。他手里还抓着那道诏书,喃喃地自语:“我来迟了……”
濮阳不支倒地,她睁着眼睛,意识一点点在抽离,就像流逝的体温。
卫秀在低头看她,他一贯无悲无喜的眼眸中聚积了黑沉沉的怒意。
濮阳想要说话,却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原来,想让她死的人,不是他。竟然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