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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看见被秋姐带来的小丫头,满身脏兮兮的,一双眼眸惊慌地四处转着。那个时候就觉得这个丫头让人无端觉得心疼,不明白为何有人能狠下心来伤害她?
“瑶瑶别哭,很快就会好了,相信姐姐。”
她感觉瑶瑶抱着自己的手臂越来越紧,紧紧抱着自己,小孩子的力气竟会那么大,一瞬间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瑶瑶?”
“姐姐……。”瑶瑶低声哽咽,“是我害死皇后,是我,所以,他今天就应该一剑杀死我的!”
“傻丫头,你才是个孩子呀!虽然你是相爷的女儿,但……相爷所做的事情和你无关。你们是父女,但是不一样啊!”
“不!”瑶瑶在雅雅怀里使劲儿摇头,“是我!是我!”
谁也不会明白。
那天,她落水昏迷醒来之后,她明明知道哥哥没有走,她知道哥哥就在窗外,所以她故意说那种话让哥哥听到。
因为那样,爹和哥哥一定会报复端木玉!
那个时候,对端木玉,已经彻底绝望,但是她怎么也不知道,爹走的第一步,就这样狠毒。
竟然用毒药将皇后慢慢折磨死。
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她才是这件事的导火线,没有她,爹下手不会这么毒辣,或许,这件事也不会这么早发生。
马车走在颠簸的大道上,轱辘转动的声音淹没了马车里瑶瑶压抑的哭声。
这一年的春天很快便过去了。
盛夏来临的时候,宫里传出了喜讯。
久病多日,一直神智不轻,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皇帝终于醒了。
听说皇上亲临朝政,虽然略显老态,但看起来精神大好。
******************
“端木瑾皇子怎么带回了北齐王送给皇上的佳丽呢?”
“是啊,据说这个瑶瑶公主,其母是因为淫乱后宫被处死的。”
“真的吗?淫乱后宫,真是可耻的罪名……。”
“谁让你们在这里胡说的!?”门口的断喝让几个宫娥吓得跪下去磕头求饶。
端木瑾面色阴沉地走进来:“都滚出去,再让我听到这些话,一个不饶!”
宫娥们慌乱地跑出去。
端木瑾走进床边,发现肖瑶瑶已经醒了,睁着大眼睛望着他。端木瑾迟疑了一下,刚才的话,她听见了吗?
“这是什么地方?”她好奇地滴溜着眼睛。陌生的帷幔流水一般,端木瑾掀开帷幔,看着她笑:“这是我的铜雀宫。”
肖瑶瑶望着窗外,果然,触目所见的宫阙,飞反的檐角上,竖立着铜雀,她站在卿罗阁的屋顶上俯视看过寝宫的面貌,也见过这座铜雀宫,当时觉得很漂亮,想不到是端木瑾的宫殿。
“好漂亮。”她说,眼睛望着他段在手里的托盘,淡淡的米粥清香飘过来,“你给我带吃的吗?”
“是啊。”端木瑾扶着她坐起来,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喂到她嘴巴里,“知道我在里面放了什么吗?”
肖瑶瑶含着粥,嘴里之感觉到热乎乎的气息,粥的恬淡清香她无从感知,“加了什么?”
“你喜欢的杏干啊。”端木瑾说,“好吃吗?”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杏干的?”肖瑶瑶一口一口吃得香甜极了。
“本公子自然有办法。”
肖瑶瑶说:“小红被你勾引了吧,太可耻了。”
端木瑾扑哧一声笑出来:“本公子勾引天下人,而你勾引我,你岂不是天下最可耻之人?”
肖瑶瑶不说话,黑漆漆的眸子直直望着他。
“快吃。”端木瑾微微避开她望向自己的目光,继续喂她吃粥。
在铜雀宫住了一晚上的肖瑶瑶,鬼鬼祟祟回到卿罗阁。
她会不会被当做不守妇道的女人?
走进院子,就见小红抱着手看着她,不冷不热地说:“公主是迷路了吧?”
“是啊,我走来走去,就是找不到回来的路,在外面风餐露宿过了一夜,现在可能要生病了。”肖瑶瑶边说边往里走。
小红伸手拦住她:“公主难道不知道我和小羽担心了一晚上吗?”
肖瑶瑶低着头走到小红面前,还是做个认错的乖宝宝:“对不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小红忽然搂住她:“我以为……公主出事了,我又不敢召赤焰出来,一晚上都胆战心惊的。”
“小红,肖瑶瑶低低地叹息,“我好好的回来了,只是昨天大雨,我生病了,在端木瑾皇子的铜雀宫住了一晚而已。”
两个女孩深情地拥抱着,刚刚领了衣物回来的小羽看见了,顿时傻在门口。
公主和小红姐……
小红一抬头看见他,没好气地说:“你一大早跑去哪里了?”
小羽吓了一跳,忙说:“我去领公主的新衣服……。”说着,把一叠衣服举过头顶。
小红走过去接了过来,带肖瑶瑶进屋去换衣服,留下呆呆的小羽。
“若雅公主派了人来说,太后会在端午节的时候回来。”小红把肖瑶瑶的头发梳起来,在后面用丝带束起。
肖瑶瑶慢慢走到窗边,看着一夜之间被雨水打落的杏树,花落了满地,白色的一片,很漂亮。
“师父也会一起来吧。”肖瑶瑶慢慢地说,伸出手,接住屋檐下滴落的一颗水珠。
那个人……会变的怎么样呢?肖瑶瑶悄悄握紧拳头。
太皇太后
在若雅的坚持下,肖瑶瑶还是‘举家’搬进迎春宫。她搬走的那一天,掖庭宫里的佳丽们涌出来看了,风言风语传了几天。
都说她借着若雅公主的力终于把皇上给迷惑住了。
“贱人生的就是贱人生的!”高丽公主蓝乔乔愤愤不平地望着肖瑶瑶被若雅牵着手走出掖庭宫。
雅雅只是淡淡一笑:“我看瑶瑶公主倒不像那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她不像?这种人,心眼儿可坏着呢!”蓝乔乔犹自不解气,便说:“说不定她和她娘一样,是个荡妇!”
这一句说的特别大声,远处的肖瑶瑶侧着脸,琉璃的瞳孔中,忽然闪过一抹诡异的红光。她转过头对若雅说:“渺儿姐,和你在一起之后是不是没有人会欺负我了?”
若雅笑道:“平时有谁欺负你吗?”
“没有。”肖瑶瑶摇摇头,“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瑶瑶公主,谁会欺负?我还是勇救雅贵人的大英雄呢!她们崇拜我都来不及!”
若雅轻轻掩着嘴巴笑起来:“是啊,我的大英雄。”
迎春宫的西殿,和主殿相连,中间一条长廊,可以相互往来。
住进比卿罗阁大了数倍的宫殿,肖瑶瑶很兴奋,拉着若雅坐下来,就开始说东说西,瑶瑶公主水牛的功夫天下第一,若雅笑得前仰后合,淑女风范尽失。
小红看见她家公主又在残害美女,忍不住在旁边和小羽大眼瞪小眼。
“前几日看到你和端木瑾皇子在一起,怎么最近不见他来了?”若雅问。
肖瑶瑶也觉得奇怪,习惯了大兔子在她身边,突然他不见了还真不习惯。
“那个……。”小羽欲言又止,被小红眼睛一瞪,他又说:“奴才听铜雀宫的人说,端木瑾皇子最近生病了,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这会儿子恐怕起不来床呢。”
闻言,肖瑶瑶愣了好一会儿,大兔子,是因为那天在雨中淋了雨吧……
端木玉驾临迎春宫,若雅便回去了,肖瑶瑶趴在窗子边看着铜雀宫的方向,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端木瑾躺在床上,白玉一样的人,隐在柔柔的帷幔之中,发丝如墨泼洒在玉枕上,他似乎睡过去了,沉沉的,呼吸均匀。
宫娥在外面守夜,肖瑶瑶蹑手蹑脚翻进去,扒开帷幔,轻轻笑了两声,然后伸出手去,捏住端木瑾的鼻子。
端木瑾秀气的眉峰微微蹙起,眼眸睁开,一双墨色琉璃眼,恍若浸过水似的,氤氲地,弥漫着雾气。
肖瑶瑶眨眨眼,他也眨眨眼,朦胧恍若一摇就碎。
“大兔子!”肖瑶瑶笑嘻嘻地,终于决定放开他的鼻子了。谁知她一放手,端木瑾一伸手,就把她捞进怀里,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肖瑶瑶吓了一跳,瞪大眼睛。
“小兔子,半夜三更吵醒本公子可是有代价的哦。”端木瑾邪邪地笑着,看着肖瑶瑶还茫然不知的神色,端木瑾心中情念一动,低下头喊住她微张的唇。
她触电似的颤抖了一下,不知哪里来的大力气,一下子就把他推开。
“别碰我。”她偏过头,身体控制不住颤抖,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端木瑾偏倚在床上,手指轻轻地,挑起她披在背后的青丝,细细地把玩着,“小兔子,我想我……喜欢你。”
肖瑶瑶愣了一下,冲下床想逃走。
而这时,殿外的宫女却齐声道:“参见皇上!”
端木玉来了!肖瑶瑶一时又缩回来,不知所措地看着端木瑾:“怎么办?”那个超级恐怖的周王会不会以为她是半夜图谋不轨来勾引端木瑾皇子的?她只是好心来探病啊……
端木瑾一时也慌了,听见脚步声渐渐近了,便掀开被子道:“躲进去。”
肖瑶瑶想也没想一头就扎进去。黑漆漆的被子里充斥着端木瑾的味道,淡淡的香味。
端木玉也在那一瞬走进来,冷峻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多余的表情。
“王兄这么晚前来,有事吗?”端木瑾一脸风情万种的笑,眼角轻挑,竟是比女人还妩媚。
端木玉淡淡扫一眼他的脸,挥挥手把随从都屏退,然后随意地坐在床上,“朕来看看你,病好些了吗?”
“多谢王兄关心,臣弟已经好了。”端木瑾笑容不变,手却悄悄在被子底下肆意流连肖瑶瑶细腻的皮肤。
肖瑶瑶一动不敢动,她好痛苦,因为端木玉坐下来的时候,居然,居然压住她的衣服了……
“朕听说你是为了照顾瑶瑶公主,淋了雨还彻夜守着她,才生病的是吗?”端木玉的话让肖瑶瑶愣了一愣。
是端木瑾吗?淋了雨却不顾自己而守着她?
端木瑾,端木瑾……
在心里无数遍念着这个名字,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我不懂,真的不懂……
端木瑾只是淡淡笑了笑:“臣弟说过会保护她,臣弟决不食言。”
“难道她是杀人食肉的妖怪你也不在乎吗?”端木玉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帝王的气势让人无措。
端木瑾望着他,略微垂下眸,他的声音素来是清贵如玉的:“不在乎。”
肖瑶瑶慢慢地,慢慢地移动手臂,抓住他放在自己脸颊边,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这个时候的自己,忽然变得好笨。
可是端木瑾……听到你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恨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你期待的那样?你心目中的肖瑶瑶,和真实的我,隔着好远好远的距离…..千山万水?不,那是天与地,云与泥。
“王兄的意思,岳冷林已经向臣弟转达过了,今夜晚了,王兄还是回迎春宫,若雅公主,等着你呢。”
端木玉站起来,森冷的眸光在床上轻轻一扫,目光定在露出被子的一小片青色的衣角上,“端木瑾,即便你喜欢她,只要朕不同意,你也得不到她。”
端木瑾脸色白了白,眸中却真实地晕染着深重的怒气。
端木玉玩味似的欣赏着他的怒气,慢慢说道:“如果她做了朕的女人,你会怎么办?”
一瞬间,端木瑾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某种痛切炽热的感情汹涌出来:“王兄真要逼我吗?”
“我是为你好。”端木玉强忍着一股怒气,一个女人,在他和端木瑾之间造成多大的裂痕。他不是无力除去那个女人,只是,他不忍看小姑娘和端木瑾同时伤心。
小时候,他欠了小姑娘太多,可是他欠端木瑾的更多!
王位,天下,母亲,父亲,太多太多,都是他无力偿还的。
“夜深了,王兄请回吧。”端木瑾说,语气已经变得轻柔一些,不复方才的犀利。
端木玉的眼光落在被子外那青色的衣角上:“瑶瑶公主,是否要朕亲自请你出来?”
被子动了一下,肖瑶瑶很不情愿地从里面挪出来,抓着头上凌乱的发,她尴尬地笑着:“那个……参见皇上。”
不经意地,端木玉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晚,肖瑶瑶在月色下轻轻旋转着青色的衣袂,如花盛放的苍白容颜,她抬起头,用忧伤的眼睛看着他,声音里压抑着颤抖:
“请不要说我是妖怪……。”
心里又像上次一样被什么揪了一下。
端木瑾看着肖瑶瑶的样子,有些想笑,还是极力忍住了:“小兔子,回去吧,明天带你去吃草好不好。”
“好。”她悄悄对着端木瑾眨眼,跳下床,跟在端木玉身后走出去。
端木瑾看着她小心翼翼生怕踩到端木玉尾巴一样的模样,忍不住宠溺地望着她的背影笑起来。
从铜雀宫到迎春宫,一路上静静的,夜风轻轻吹着,有些凉意。只有她和端木玉两个人走着,可是肖瑶瑶知道,在那些暗影里,藏着很多人,他们手里的兵器,散发着冷冽的杀气。
他为什么要和周王一起回去?肖瑶瑶在心里叫苦不迭,两个人之间压抑的那种安静真叫人窒息啊。
而她不敢开口,说多错多,她在周王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坏到无法修补了,她还是不要再去自讨苦吃了。
她望着天……
端木玉在前面忽然停下来,猝不及防的肖瑶瑶砰地撞上去。
她以为撞到墙了,捂着脑袋哀号……
“痛!呜呜呜……”
“走路的时候你看哪里去了?”端木玉抱着手臂看她。
肖瑶瑶有苦难言,只能自认倒霉,谁让她撞了周王呢?要是撞了别人,早被她一拳打飞了!
“肖瑶瑶失礼了,请皇上恕罪。”最后她还要低声下气地这么说,真是被压迫的奴隶阶级难以翻身啊……
“朕只问你一个问题,”背着月色,端木玉的脸若隐若现,看不清晰,可是那眼中犀利的光,却让任何人都忽视不了,肖瑶瑶不由自主凝神。
“你杀那么多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肖瑶瑶失神:“不是,不是我杀的……。”
“真的不是?”端木玉眯起眼。
“皇上,”肖瑶瑶抬起眼,声音空灵飘渺,“挖掘别人的痛处,会很高兴吗?”
他一怔,一时之间难以理解她话里的含义。
而肖瑶瑶却强忍着心底涌上的悲伤,喃喃地说:“我也不想这样……你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吗?”肖瑶瑶伸出手,十根纤细的手指在月光下流动着荧光,很美很美,“我……。”她忽然停住了,眼神空茫地望着某一点。
端木玉冷冷看着她的表情,他从未见过人的眼神可以如此绝望,深不见底都是黑色的渊薮。可是留在他体内的却是更加冰冷的血液,他不曾被触动,或者说,他根本在本能地排斥眼前这个可怕的妖怪。
肖瑶瑶收起手,青衣泻下,遮住那十指纤纤,“皇上不会明白的,可是请皇上放心,对渺儿姐,对端木瑾,我都没有恶意,一点儿都没有。”
“朕如何信你?”
肖瑶瑶愣了愣,没有人相信她?周王不会相信她,他凭什么相信她?端木玉不是端木瑾,不会那么单纯,这个男人深藏着一颗勃勃的野心,那颗心冷血,孤傲,残酷,恐怕在他最深最深的心底,连他自己,都是一个被诅咒的禁忌。
肖瑶瑶同情这样的人,因为和她一样,都是被逼到绝境只有用满身凌厉的刺保护自己的人,周王和她不同的是:周王还有可以柔软的心,就像他对若雅那样,唯一的,挚爱……
端木玉眸光犀利如刀,看着她会有什么动作。
肖瑶瑶低下头,衣袖一动,她握住一把匕首,冰冷的刀身和她冰冷的双手相贴,她慢慢举起来,望着端木玉嫣然一笑。
端木玉一怔,肖瑶瑶已经把匕首指向自己的心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住手!”他蓦地出手,抓住她,鲜血溅在他手上,他猛然缩手,眼神怪异地看着她。
血……她的血……很冷,几乎让他的手都刺痛了,像冰雪一样的冷,毫无温度。
肖瑶瑶咬着嘴唇呻吟,颓然跪倒在地上,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这颗心,原来受了伤也是会痛的。
她笑起来,双手用力,拔出匕首,鲜血溅在草地上,惨白的月下,那鲜红怵目惊心,同时又诡异非常。
端木玉蹲下去,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支撑着她的身体。
肖瑶瑶一边急促地喘息,强忍痛柔然,一边拉起自己的衣服,去擦他手上的血。
“是不是……有些刺痛……。”她咬着牙,却笑起来,低头很细心地帮他擦拭手上的血,“这血有毒的,幸好你皮厚……。”她咬了咬牙,又一笑,“对不起,我失言了。”
“我带你去找大夫。”他低声说,要扶起她。
肖瑶瑶摇摇头:“不用找大夫,大夫治不好我。”她低着头继续手中的工作,柔软的青色布料,在他手上来来回回擦拭。
他低头看她低垂的眉眼,浓浓的睫毛,掩映着一对清澈的剪水秋瞳,那双眼在他初次见的时候就很美,而在映着鲜血闪现红光的时候,更是如宝石一般的璀璨,美得令人睁不开眼。
眼睑下方一小片青灰色的淡影,在白如月色的脸上如同水墨晕染开来。
端木玉心中一动,这样的眉眼,低眸垂首的样子,是不是很像记忆中的某个人呢?
…………
“哥哥,这可是滚水哦,幸好你皮厚,只被烫红了。”眉目清澈的女孩笑嘻嘻低着头,轻轻地吹出凉凉的气,拂在他被烫的通红的手背上。
眼睑下的青灰色阴影如同水墨晕染的山水,她睫毛下的眼睛很大很亮。
…………
眼前的女孩仿佛模糊了,一瞬间身体缩小了,变成那个浅笑盈盈的小姑娘,端木玉抓住她的肩膀,逼得她抬起头来。
是你吗?
肖瑶瑶隐着血光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皇上?”
又是那个皮肤苍白的女孩,端木玉松开手,有些失魂,他是怎么了?小姑娘好端端的在迎春宫等着他,他为何会把眼前这个杀人食肉的妖怪和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小姑娘不会是这样的人,她心地善良,就算跑到荒郊野外肚子饿了也舍不得吃掉他抓来的鱼,她把鱼放生在溪水里,然后自己饿得吃草根。
肖瑶瑶低着头擦着自己手上的血,慢慢地说:“皇上看到了吧。这就是肖瑶瑶发的誓。”
脑海中思绪翻涌,杂乱不堪,他甚至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便转身快步离开。
心口好疼,血不断地流着,她跪坐在草地上,忽然间没有爬起来的力量。
好累……
哥哥,如果你看到现在的我,还会不会认出我来?我好怕,好怕当你认出我时,会讨厌我……我真的好脏,好可怕……
没有泪水,她只是捂着胸口失声痛哭,血水从指尖流出,就像她的泪水一样。
再不是当年的她,再不是可以坦然发出笑声的小姑娘了……
岳冷林悄悄从暗影中走出来,扶起在地上痛哭的肖瑶瑶:“公主。”修长的影子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片。
“岳大人?”肖瑶瑶呆呆望着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时候,救他的人,竟会是他……
“末将送公主回去吧。”岳冷林低着头,躲避那双太过清澈,会让人不知不觉沉迷其中的眼睛,然后把他抱起来,朝迎春宫跑去。
丞相府
肖汉成从进了相府之后便大笑不止,高兴得直往后院走。
“瑶瑶呢?瑶瑶!”
侍女连忙奔着进去通报。
肖汉成走到别院中,看见瑶瑶坐在院子中的树荫下,跟着雅雅学习刺绣,便走过去,哈哈笑道:“瑶瑶,爹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瑶瑶放下手中的女红,站起来,拉着爹坐在石凳上,亲自端来茶水:“这是早上和姐姐一起收的露水泡的茶,特地给爹准备的。”
肖汉成接过来,不说话,先喝了一口,眉头缓缓舒开,笑道:“嗯,好,瑶瑶也学会这些手艺了,真好!”
瑶瑶受了夸奖,脸上喜滋滋地,坐在雅雅身边,靠着她的肩膀:“是姐姐教我的!”
雅雅温婉地微笑。
看着爱女和养女相处如此融洽,胜过亲姐妹,肖汉成深深感慰,自己一把年纪了,手握着大周天下,膝下儿女又如此孝顺懂事,实在享尽齐人之福。
要找到比他更幸福的人,恐怕也不容易。
但是。
不够,这一切都不够!
人的贪欲永远无法满足,拥有的越多,想要的就更多!
他无法满足于现有的一切,多年精心布置,铺开的网正一点一点收起,世间一切都要被他笼罩起来!
“爹,你刚才说有什么好消息?”瑶瑶想起父亲的来意,直起身子来问。
肖汉成嘴角含笑,放下茶杯,望向瑶瑶:“我的女儿,就要成为皇后了!”
瑶瑶脸上笑容未变,只是眼睛稍稍睁大一点儿:“皇后?”
“是啊,瑶瑶不是说过,要成为大周朝最厉害的皇后吗?”肖汉成扬起的脸上,充满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一步走下去,肖家真正的登入顶峰,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雅雅对此事并不知情,只是看到瑶瑶的笑容并不如平常一样灿烂,有些僵硬地停在美丽的脸上。便抬头对肖汉成笑道:“父亲可是说真的?瑶瑶才十岁。”
“十岁已经不小了,太祖的凤仪皇后不也是十岁就受的册封吗?”
雅雅噤声,凤仪皇后乃是大周朝历史上有名的德才皆备的睿智皇后,太祖驾崩之后,皇帝年幼,凤仪皇后以女子之身摄政,把刚刚打下的天下治理得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深受百姓称赞。
凤仪皇后也是十岁被封为皇后,和瑶瑶一样的年纪。
对于相府的事,雅雅从来不敢多做过问,她很明白自己的身份,虽然名为相爷的义女,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实际上,她不过是个陪伴瑶瑶解闷的高级侍女。
因为瑶瑶喜欢她,她才能享受这种优渥的生活,若是有一天,瑶瑶不喜欢她了,可能会沦落为相府里一名普通的丫头吧。
“皇上亲自同意的吗?”瑶瑶略微失神之后,问道。
“那是自然。”肖汉成眼中精光一闪,复又笑呵呵地,“就算皇上不同意又如何?爹要瑶瑶做皇后,瑶瑶就一定是皇后!”
瑶瑶扬起唇角笑起来,轻浅的笑容,让人略微失神:“爹真厉害。瑶瑶做了皇后,一定很有趣。那些比我大的皇子公主们,都要改口叫我‘母后’了。”
雅雅的身子微微一震,偏过头看着瑶瑶带笑的面孔,心里闪过异样的感觉。
瑶瑶……是想报复什么吗?报复六皇子的绝情?或者是什么?
初夏的院子中,肖丞相爽朗的笑声张扬的响起,意气风发。
回想今日朝堂上,他联络好的几位大臣联名上书皇上册封瑶瑶为皇后时,那些个老臣子和太子党脸上的神色,真让人心里爽快!
不过,敢出声大胆反对的也只有太子一人,朝堂上义正言辞一番话进谏,却不想皇上刚刚清醒,受不了那么多烦乱,只看见太监呈上来的瑶瑶的画像,便点头应允。
当即便下旨,册立丞相肖汉成之女肖瑶瑶为皇后!
一向冷静温雅的太子在朝堂上也冷下脸来,激动地向皇上进言。
皇上哪里肯听?皇后的去世对他打击已经够大了,他虽然清醒,脑子却有一半是糊涂的,胡乱挥挥手,便让下朝,根本没有打算把太子严正的进言听进去。
“太子殿下,陛下年纪大了,朝政的事情已经管不了多少啦,将来还要靠殿下啊!现在皇上想册立个年轻的皇后,殿下何必要拂逆陛下的意思呢?”兵部尚书上官云一向和肖汉成同出一气,此时看见太子受皇上冷落,不免上来假装安慰地讥讽两句。
端木瑾面容少有的严肃,眸光一扫,立刻让上官云的气势矮了两分。
“那本太子倒要多谢丞相大人,送了一个年轻可人的皇后来安慰父皇。”冷笑一声,端木瑾微微眯起眼睛,却是看向准备走出大殿的肖汉成:“顾相,原来连唯一的女儿你也可以舍弃,此种精神,令本太子佩服不已!”
肖汉成迈出去的脚步顿了一顿,回头笑道:“老夫为皇上分忧解老,是分内之事。在此谢过太子殿下抬举了。”说完,脸上依旧是高兴的笑容。
端木瑾的脸色很不好看,这个谁都能看出来。
肖汉成老谋深算,他敢把唯一的爱女送进宫来,就必定有十足的把握,他已经在幕后布下无数罗网,送瑶瑶入宫,不过是收紧这张网的一个细微的动作而已。
接下来,还有更大的风浪要承受,要对抗。
端木瑾微微闭了闭眼睛,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风浪还未开始,他已经觉得疲倦了。
父皇,这样的父皇,被肖汉成捏在手心里的父皇,其实才是最好的工具啊!
至高无上的皇权,就算是濒死的帝王,依旧代表一切。
肖汉成这个老贼!因为父皇的昏昧才让他有恃无恐!
而现在,他已经开始收网了!
等那张网收起来,大周朝的一切,就落入顾氏一族的手里了。
慢慢走到翔鸾宫,见端木玉一个人对着木人练剑,专心致志,狠戾厮杀,像把木人当成某个真人一样砍杀泄愤。
不愿让端木玉看见自己颓丧的样子,端木瑾立刻调整好情绪,走进去,挥挥手,让侍立一旁的宫人都退出去。
“端木玉。”在是桌旁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端木瑾轻声喊道:“累了就来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的少年依旧倔强地抿着唇,挥剑砍杀。
端木瑾不再说话,静静地喝着茶,等着端木玉累得动不了的时候。
可是少年的意志异于常人的坚强,再累,也坚持着不让自己停下来,手中的动作也不曾慢半拍。
用力!
对准木人!
砍杀!
夏日的天气,燥热,沉闷,蝉在树上鸣叫,整个空间显得又空寂又广阔,头顶上的阳光能把人的皮肤灼痛。
树荫下的端木瑾皮肤白皙,烈日下的端木玉皮肤已经晒成微微的小麦色。
太阳慢慢当空,额头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身上薄薄的衣料已经湿透了,端木玉整个人躺倒在地上,四肢张开,面对着天空。
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要破裂开来,剧烈运动过后的代价就是快要死过去的剧痛。
快要不能呼吸了。
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眼睛周围湿淋淋的,视线模糊不清。
阳光闪烁的光线模模糊糊,像是整个世界都破灭了,进入一种虚幻诡异的境界。
端木瑾走过去,把一条浸了冰水的毛巾扔在他脸上,微微抬起头,刺眼的阳光落进漆黑的眼眸中,瞳孔微微缩小。
“父皇下旨,册封肖瑶瑶为皇后。”
淡淡的声音,被夏日狂热的空气无限膨胀,放大,传到耳朵里,嗡嗡一片。
端木玉闭着的眼睛缓慢地睁开,顿时,聚集在眼眶周围的汗水顺着眼睛两旁,流了下来,像是泪水。
“谁?”他喉咙嘶哑,发出的声音如同被锯齿碾过。
端木瑾淡淡道:“肖瑶瑶。”
一丝尖锐的痛楚顺着身体某个部位闯进来,细细地痛感,像无数极细极细的铜线拉扯着皮肤,绷得紧紧的,血丝一滴一滴渗出来。
长久的,端木玉不发一语,在酷烈的阳光下躺着,身上的汗水晶莹剔透。
蝉鸣声空寂地,传向很远的地方。
“皇兄,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一边。”躺在地上的少年伸出一只手,挡住头顶的光线,睁开的双眼中,残留着模糊的光晕,“母后的仇,我永远不会忘。他们姓顾的,永远是我们姓白的仇人。”
端木瑾低下头,有些悲伤地看着他:“端木玉,你可以离开这个地方,选择一个安静的地方生活,这是母后的心愿。”
“不!”端木玉倔强地说,嘴角微微一瘪,“我姓白,我不会逃的,无论命运给我什么,我都接受。”
光晕炫目,头脑微微发昏。
无论命运给我什么,我都接受。
多年以后他再想到自己说过的这句话时,才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有多么无知和单纯。
********
灯影摇曳,若雅看着燃了一半的烛火,有些失神。
端木玉来迎春宫之后又突然离开,她心里空落落的,已经习惯了他在夜晚陪着她渡过在异乡的孤独日子,现在他不在,她有些害怕。
“贵人,皇上回来了。”宫娥欣喜地跑进来传话。
若雅站起来,迎到殿外,端木玉踏着月光走来,那身影,自信而英武,宛如天神。她有些骄傲,毕竟这样的人,是爱着自己的。
“皇上。”若雅看见他脸色阴沉,不禁担心地问,“皇上怎么了?”
端木玉在殿外便拥住她,仿佛重拾了什么珍宝,用力抱着不肯松手。
“渺儿,永远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他是那么害怕再次失去她的日子,那种害怕几乎变成一种疾病,时时都在折磨着他。
少年时期的邂逅,点点滴滴都在脑子里,抹不去,成了一种医不好的病。
小姑娘,她就是他的病,时时刻刻不停绞痛他的心,即便是把她拥在怀里了,仍旧不停地痛着。
西殿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小羽一边哭叫一边跑出来打水,窗户里的影子来来去去,似乎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肖瑶瑶?”若雅强烈地不安着,“皇上,让我去看看。”
端木玉略微偏过头,眸色很深,黑漆漆的,看不见眼底的光:“你陪在我身边,哪儿都不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