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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房子的木盒一脸惊奇地道。
秦若蕖扫了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忽见柜台后的帘子被人掀起,下一刻,一名年约三十来岁,身着蓝衣的女子便走了出来,朝她恭敬地行了礼,道:“这位夫人,我家老夫人有请!”
“不知贵府老夫人是……”秦若蕖蛾眉微蹙。
她自来少与人往来,如今回到这郦阳也是十数年来头一回,更不可能认识城中什么夫人。若是说对方知晓自己的身份主动前来结交,也不可能只着个下人来请。
“我家老夫人夫家姓唐。”
“王妃,她便是那位与岚姨长相颇似的老夫人身边侍候之人。”青玉定睛打量了那女子片刻,这才凑到秦若蕖身边压低声音回道。
秦若蕖微怔,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女子,见她虽生得平平无奇,只身上穿戴却非寻常人家下人所有,那通身的气派,瞧来是个大户人家府上极为得脸的。
再者,与岚姨容貌相似的夫人……她也是想见识一下。
“请带路。”心中既有了打算,她微微一扬手,颔首道。
那女子又朝她福了福身,这才领着她往店里后堂而去。
虽是心中早有准备,只当秦若蕖看到那唐老夫人的容貌时仍是止不住吃了一惊。
世间上果真有如此相似之人!若非年龄不对,她都险些怀疑眼前这位锦衣华服的女子是素岚。
“你……是唐老夫人?”
“老身夫家确是姓唐,这位夫人请坐。”那唐老夫人朝她点了点头。
秦若蕖心中对她与素岚的关系到底存疑,也不在意她的态度,遂在下首的太师椅上落了座。
“老身请夫人来,是为了一事。”唐老夫人开门见山。
秦若蕖心中微动,脸上却不显分毫:“老夫人请讲。”
“老身要为夫人身边的素岚赎身。”
赎身?秦若蕖双眉蹙得更紧了,却只是轻抚着腕上的玉镯,并不接对方的话。
见她如此,那唐老夫人又道:“价钱任夫人提,老身无有不允,只素岚老身必是要带走的!”语气竟是相当的强硬。
秦若蕖缓缓对上她的视线,不紧不慢地道:“只怕是要让老夫人失望了。”
“你不答应?”唐老夫人脸色一变,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青玉见状,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牢牢地将秦若蕖护在身侧,就怕对方会对自家王妃不利。
“滚开!”秦若蕖还想再说,忽听身后传来素岚的怒斥,她当下便怔住了,循声回头一看,便见素岚用力推开了守在门外的两名身材高壮的仆妇,大步走了进来。
“我说过,我的事不用你管,更不容许你打扰王……夫人。”素岚如同护崽的母鸡一般将她与青玉护在身后,满脸怒容地瞪着唐老夫人,相当不客气地道。
唐老夫人被她噎了噎,蓦地大怒,用力一掌拍在案上:“放肆,有你这般忤逆生母的女儿么?!”
秦若蕖心口一跳,下意识地望向素岚,却见素岚脸色一白,冷冷地道:“有其母自有其女,我以为夫人您二十年前便已经明白了。”
“您!”唐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
“小姐,你少说两句吧,夫人这些年日日挂念着你,生怕你在外头受了委屈。”那蓝衣女子连忙扶着唐老夫人,体贴地为对方顺着气,而后冲着素岚不赞同地道。
素岚轻咬着唇瓣,猛地抓着秦若蕖的手转身往外头走。
青玉见状连忙迈步欲跟上,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深深地望了唐老夫人主仆一眼,道:“岚姨从来便不是下人,她一直是自由之身,来去全凭她心意。”
一言既了,也不再看那对主仆的脸色,快步离开。
闹了这么一出,秦若蕖也没有心情再逛了,遂决定回府。
一路上,她也没有问素岚关于那唐老夫人之事,只任她一人静静地坐着。
只是,方才的素岚与那唐老夫人主仆之话仍不时在她耳畔回响,她不自禁地陷入了沉思。
岚姨果然出身不凡,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只不知为何会流落到了娘亲身边。只瞧她方才的表现,似是与那唐老夫人有些不妥,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缘故,才让她们母女如此……
“我本姓唐,先父乃金洲韩唐商行前任家主。”忽然,素岚饱含苦涩的轻语在她身侧响起,她讶然抬眸。
韩唐商行前任家主之女?难怪……
“方才那位确是我的生身之母,如今金洲唐府的……”素岚喉咙一哽,神色更是有几分凄苦。
秦若蕖下意识地握着她的双手,轻声道:“你不必再说,不管你出身何处,永远是我的岚姨,其他的都不重要。”
素岚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冲她扬了个笑容。片刻,低低地又道:“我母亲本是官宦之女,素持身份,原应配官宦名门之后,只是当年先父对她一见倾心,使了些不光彩的手段毁、毁了她的清誉,亦断了她高嫁之路。先父以唐府三分之一的家财求聘她为原配夫人,婚后更是千般宠爱万般迁就,及至后来便有了我。”
出身官宦之家的大家闺秀,本一心高嫁,哪想到最后竟嫁给了商户人家。士农工商,哪怕夫君腰藏万贯,可到底不过末流,让心高气傲的她怎会甘心。所幸夫君一直温柔待她,又一向作低伏小,娇宠如珠如宝,或多或少消去她心中的不平。
可有那么一日,她突然发现,原来当年自己的被迫下嫁竟全是夫君的暗地谋算,看着原本出身不如她、容貌才学不如她的闺中姐妹一个一个成了诰命夫人,夫婿前程似锦,人前人后备受尊崇,对比自己……温柔体贴的夫婿原是毁她锦绣前程的罪魁祸首,不甘与怨恨如同毒瘤一般在她心中愈长愈大,最终,吞蚀了她的心,蒙蔽了她的眼……
两行清泪缓缓滑落,想到生父的枉死,素岚心如刀绞。
亲生母亲杀害了亲生父亲,那一刻,她只觉天都塌了。她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再狠一些,恨自己为什么流着那个女人的血,否则,她一定会亲手了结她,为最疼爱自己的父亲报仇!
她从未如此痛恨自己,没有父亲的那个家再不是她的家,终于,在生父下葬后的次日,她抛下一切,孤身一人离开了那座让她窒息的府邸。
“……我身无分文晕倒在庙前,是你娘亲救了我,那时我已无去处,便恳求你娘收下我,我愿为奴为婢侍候她一生,你娘拗我不过,又怜我孤苦无依,遂将我留在了府中,只始终不同意我卖身。素岚此名,是我自己取的,只因你娘身边侍候的丫头名字中均含‘素’字。而‘岚’,则是我父亲为我取的小名。”素岚轻拭了拭颊上泪水,哑声道。
秦若蕖只觉整颗心被人拧着一般,喉咙亦是堵得厉害。她不敢想像,当年才十来岁的岚姨,亲眼目睹生母犯下的那等罪孽,是如何熬过来的。
唐父为了一已之私无顾他人意愿,以不光彩的手段得了唐夫人的下嫁,诚然,这是相当令人不耻的。哪怕他待唐母确是一片真心,婚后更是以行动证明了他的深情,但也不能抹去他的错。
至于唐老夫人那等目下无尘的高门之女,秦若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她本就自持出身,又怎可能瞧得上身为商户的唐父,可最终她却又不得不委身下嫁,心里总是觉得委屈不平。及至后来猛然得知自己的下嫁竟是枕边人的设计,又恰逢曾经唯她马首是瞻的闺中姐妹耀威在前,一时仇恨遮眼,这才犯下了大错。
这段孽债,到底是谁欠了谁?
此时此刻,再多的安慰都是苍白的,她唯有紧紧地搂着素岚的腰埋入她的怀中,希望以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的身心。
素岚任由她抱着自己,无声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