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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掷向她,正把她的头盖住了。

    闭目沉思,羽飘翎那两张迥异的面孔渐渐在脑海中融为一体,提笔在纸上勾勒点染,一幅美人冬卧图竟是一气呵成。

    “这是我吗?”

    虽然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可惊喜之色却霎时间布满了她的脸,“这……才是真正的我吧!”她喃喃自语,轻轻偎进常威怀里,目光再也离不开那张画了。

    丹青难写是精神,画中少女的容貌只与眼下的羽飘翎有着六七分的相似,可眉目之间那股自由的飞扬神态和小女儿心有所属的娇憨的完美结合,让画中人物的精神更符合她此刻的心情。

    “妖娆百种宜,总在春风面。含笑又含嗔,莫做丹青现。”半晌,她才看到了题画诗,低低吟了一回,回眸莞尔一笑:“人家真的那么好吗?”

    这一笑真是风情万种,常威忍不住心头大动,搂着她纤腰的手臂顿时紧了紧。

    “相公~”她察觉到常威身体的变化,抿嘴儿娇嗔了一句,提起笔来,就在题画诗下,又加了四句诗,自是情意绵绵。

    “腹中愁不乐,愿做郎马鞭。出入环郎臂,蹀坐郎膝边。”

    羽飘翎换上了一套官造金彩提花绒的对襟比甲从里屋走了出来,常威笑着问道:“你师傅有没有说为什么让你来?”

    羽飘翎摇摇头:“师尊只说叫奴来,听爷的安排,其它的一概没说。爷是不是跟师尊有了什么协议?”

    烟凌云当然不会说明,常威自然也不会说,他岔开话题道:“你们有烟千波和柳战云的消息没?你师傅是不是要不惜代价的找到她们?”

    羽飘翎道:“那倒没有,寻找战云师姐和千波师姐的事情是楼师叔、苗师叔她们负责的,不过,到现在都没消息呢。”

    没消息是一定的,常威笑笑,“到时候我帮你们找找吧。”

    第二天上午,常威带着易容的羽飘翎赶到燕子矶,武林庄园已是人去楼空,只有何冲和唐锦衣留下的两封书函。

    唐家父子随身携带的大批解药很快让那些中毒人的症状得以缓解,虽然群雄在得知需要服用七次解药之后才能完全恢复正常的消息之后有小小的骚动,但被坐镇的何冲弹压了下去,为了伤员的安全,江南江北两大集团不得不妥协,以配合唐门解毒。

    次日一早,两方都开始迅速撤离,江北伤员取道镇江奔扬州,而江南的则拟落脚于苏州。

    这些都是何冲在信中说的,洋洋洒洒的竟有千余言。而唐锦衣的信则潦草简单得多,只是说这两个月他父亲唐刑天拟驻扎在苏州,而他自己则在两地周旋。

    唐刑天果然行事周密,他虽然亲自替江南武林的人解毒,却没有住进任何一家门派的属地,分明示意他不偏不倚的行事态度,让两方都挑不出理儿来。

    “武林大会总算结束了,咱们该回家了。”

    一到镇江还没进门居然碰到了沈匡,这家伙却是满身污血淤泥瘫软在椅子上,衣服破烂得连叫化子都不如,彷佛是才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兵似的,只是面目尚算干净。

    “世卿,又出什么事儿了?!”常威大吃一惊。

    沈匡形容极其憔悴,若不是身后的沈从福搀扶着他的话,他早倒下了。

    “无畏,吃的,有吃的吗……”沈匡见了他,眼睛亮了一亮,话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半,就昏了过去。

    常威见状忙抢上前去,伸三指搭上了他的脉,沈从福沉声道:“大人,我家公子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他是饿昏的。”

    “快拿桂花粥来!”新来的小丫鬟见沈匡昏倒了,都慌了手脚,听他一声断喝,才似活了过来,急忙奔去厨房,兑了杯温水,沈从福接过去一点点喂进去。

    “老沈,莫非你们遇上了贼人?”

    沈从福说:大人还是等我家公子醒了之后问他吧,并不多话。心中暗赞了一声沈家果然家法森严,也不再多问。

    沈匡半昏半醒地把两碗桂花粥吃了进去,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那老者虽然也是饿极了,却能控制住自己,慢条斯理的把热汤热粥喝了下去。

    看他的模样,知道一时半时醒不过来,吩咐丫鬟细心照料,回头去见了二哥常同,皇帝改元昭武、提升官员俸禄、推行诸多新政的圣旨已经下来了,下面官员说什么的都有,但因为有了涨俸禄这一条,倒没那么多反对意见,议论了一番朝政中午回去,沈匡依然昏睡,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才从睡梦中醒来,刚一睁眼就喊饿,只是这回倒是自己动手,狼吞虎咽地足足吃下了两人份的饭菜,若不是常威挡着,或许给他头牛他也能吃了。

    “妈的,我这回总算知道饿是啥滋味了,回家我他妈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设他一个粥铺子,专门施舍给乞丐穷人!”

    “嚯,经这一难,倒造就出一位善人来,这贼也算有些功德!”

    “我呸!”

    沈匡顿时激动起来,跳起身来才发现自己那身破烂的衣服与华丽的客房极其不协调。

    “无畏,我和福伯先洗个澡,茯苓粥还有吗?能不能再给我做点?我真是饿疯了。”

    二人梳洗干净,沈匡才恢复了公子哥的模样。

    “无畏,我遇上了倭寇,又是他妈冲田这杂种!”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不瞒你说,这一次我急着用钱,进了上百万的红货,在东山被人洗劫一空,同行的八个人被杀了六个,若不是福伯拚死相救,我险些死在了东山!从东山逃出来,怕贼人追杀,又不敢报官,一路上昼伏夜出,又身无分文,险些又饿死在路上!”

    “东山?苏州东山县?你去了太湖?确定是冲田和也?”

    常威心中顿时燃起了一股怒火,奶奶的,上次黑石村、南京沈家的账还没算呢!冲田这倭寇竟然又来了,看样子是专门冲着沈匡来的?

    “绝对是!”

    沈匡咬牙切齿地道。

    “想不到冲田真的深入到苏州了,难道是以太湖为基地?世卿,事关重大,你弄清楚了吗?”

    “绝错不了!是柳生十兵卫带人动的手,他们不知道福伯的实力,以为定能杀死我,所以没太掩藏形迹。”

    沈从福点点头,却道:“大人,他们一共九个人,武功都相当出众,那个柳生的功夫甚至不在我之下,只是用的都是汉人的剑不顺手,才让我有机可乘。贼子中还有个汉人,我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便把当时的情景简单讲述了一遍。

    汉人与倭人的相貌相差无几,只要换个装束,任谁也分辨不出来,而要深入到苏州一线,势必要带上通晓语言的汉人,只是这汉人竟然颇会些功夫,就让整个事件耐人寻味起来。

    难道江湖败类跟倭寇牵扯到一起了?太湖东山岛那可是飘渺的老巢,这回说不一定要借他们的力量了。

    再次从常威手里借了点银子,沈匡立刻赶回周庄沈家去打点后面的事情。

    虽然常威不是苏州的官,可锦衣卫密谍系统几乎无孔不入,有了马远亲自过问,每日发生的案子抄报甚至案情重大的更是直接报到常家,可等了一天,也没见到东山县关于凶案的报告。

    事关六条人命的大案,县里若是知晓的话,绝不敢隐瞒不报,想来定是冲田手下焚尸灭迹了。

    “连年都不想让我好好过!”

    翻看着送来的简报,府衙的捕头在东山县城外十里拉网式搜捕,虽然抓了十几个小偷小摸的盗贼,可并没有冲田手下的消息。

    “离婚礼还有十天,你要担心的话就亲自去一趟东山如何?记得及时赶回来哟。”唐书雪善解人意的说道。

    中午,常威带着颜如玉、羽飘翎与东山县的几个捕快已经出现在了太湖岸边。

    接近年关,路上行人相当稀少,加上沈匡早把行程路线告诉了常威,而柳生那几个人当中只有一个人会说汉话,故而相当引人注目,从东山县城一路向西查来,就很容易发现他们的行踪,只是在沈匡描述的出事地点,只发现了血迹,却不见尸体,而柳生他们似乎也在这儿消失在了空气里。

    “再往东,可就是松江地界了。”

    常威和颜如玉都没有算到的是羽飘翎出人意料的执着,返回东山之后,她竟建议向东继续查下去,直到找到柳生的老巢为止。

    “就这么放过他们,日后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惨遭涂炭,除恶务尽,这可是我们习武人的理想和职责!”

    常威笑骂一句:“胡扯!都像你这般恣意妄为,还要朝廷作甚!”

    羽飘翎不好意思的笑笑,“就算是为了飘渺侠义道的名声也要追查下去嘛。何况,此番倭人的行动有迹可寻,轻易放过,殊为可惜。”她凝视着常威,目光清澈而又蕴含深意:“爷身为朝廷大员,更不可能置身事外吧!”

    难得啊,真是难得!如今这个乌烟瘴气的江湖里,坚持侠义道的人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那是,咱们这就往松江去,这个方向大概是金山卫!”

    有了沈匡提供的线路,三人南下的速度相当快,定更鼓刚响过,已经到了松江府境内。

    沈匡就是从这里出发的,这儿是沈家的老巢。据他说,进了腊月,官府对松江的检查明显松懈下来,不少人又重新回来进行走私的买卖,沈家这笔交易也是在这附近的海上完成的。

    柳生的行踪从这里开始会变得模糊难查起来,松江金山卫临海,极其容易潜入,柳生他们很可能与那些江湖亡命采用的是同一种方式,遇城而不入,逢哨卡则另择他路。

    “要去沈家看看吗?”

    常威摇摇头,虽说沈家在松江的势力极大,可眼下的事情沈匡不但帮不上忙,牵扯进来反而会害了他性命。

    第二天,总算幸运地找到了剿倭营的吴思远,二女为行事方便,都简单易了容。寒暄了半天,常威才把沈匡遭袭之事告诉了他。

    “柳生十兵卫??”吴思远颜色微微一变,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早料到冲田不会轻易对沈家死心,对他的行踪便颇为注意,他的旗舰‘三笠’几日前尚在舟山附近,所以我就没有提防他。”

    他顿了一下,皱着眉头道:“而且,原以为他会直接溜走的,没想到却是杀个回马枪,去截杀沈少爷!”

    “这怎么说?”

    “冲田此人心狠手辣不假,可他是个直性子,没有那么多鬼主意,一击不中转身就走这才是他的风格!再说他怎么知道沈少爷身上带着珠宝呢?”

    “冲田定是早有预谋,派人监视沈匡的一举一动,自然就知道这几日的交易,而沈匡一行八人,目标相当大,跟踪也很容易。至于大船,那只是冲田使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常威解释道,心中却不由暗生轻视,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还要考虑什么,这帮军官真是一点都靠不住啊!

    不过,他的话还是让人想起了冲田手下的那个汉人,这一切会不会都是他搞的鬼呢?

    颜如玉静静坐在常威的身后,听他给吴思远分析如何才能除去冲田这个心腹大患,并不插言,而摆放在她面前的那盏香茶她只是浅尝辄止,倒是一缕极淡的女儿幽香透过茶香缓缓飘来,清雅而持久。

    羽飘翎却是好奇得紧,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海,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把舱里的瓶瓶罐罐摆弄了一番之后,就趴在窗边望起海来。

    “大海好无聊耶,什么都看不见,水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就连渔火都没有……”看了一会儿,她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不由得流露出了小女儿神态。

    吴思远却微笑道:“姑娘在船上生活些日子,你就知道大海的好处了,大海给我们吃、给我们穿,就如同土地之于农夫一般。何况,守着大海,自己的心都觉得宽广起来了!”

    “是吗?可我怎么没觉出来呢?就像远处的那条船,它上面怎么连一点光亮都没有,鬼鬼祟祟的,人家看了心情怎么能好?!”

    就在常威微微一怔的时候,吴思远也皱起了眉头,几人齐齐往窗外望去的时候,猛见二里之外爆出一团耀眼的红光,红光映照出船的轮廓,竟然是一条与吴思远的座舰苍山铁更大的战舰!

    而且,是铁甲战舰!

    “不好!”

    常威刚刚喊了一声,一声接着一声的巨雷就猛然在头上炸响起来,船体顿时剧烈晃动起来,架子上的花瓶茶碗瓷器呼的一声飞舞出去,眨眼间遍地都是碎片水渍,可一点都听不到器物破碎的声音。

    四只烛台颓然倒下,蜡烛在地板上跳动了几下就倏地熄灭了,船舱里立刻漆黑一片。

    羽飘翎一下子撞在了窗棂上,又一下子仰面朝天地被甩了回来,常威双足一点,竟是一个踉跄,船身倾斜,让他差点没借到力,勉强跃起三尺接住羽飘翎,身子就已经下落,左手左手神兵剑扎进船板里,才堪堪稳住了身子,而一具娇躯此时也正狠狠砸在了他的后背上。

    “抓住我胳膊!”

    用内力吼出来的声音就连他自己都听不到,可颜如玉的手却真的抓住了他胳膊,那张动人的脸此刻正贴在他肩头。

    敌袭!

    常威根本来不及体会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一股炮弹引发的巨浪便铺天盖地一般卷了过来,从窗子涌进来的冰冷海水一下子把三人打了个精湿。

    常威被这连珠般的炮火惊呆了,与这铁甲战舰的炮火相比,内河和湖里的战舰倒像是小孩子玩扮家家酒的玩具似的。

    在这犀利的火器和茫茫大海面前,久不知恐惧滋味的常威竟隐隐生出了惧意,而这丝惧意和着透心的寒意让他牙关忍不住哆嗦起来,只是见到怀中羽飘翎那惊恐的眼神,才努力镇定自己,挤出副笑容来。

    “开炮!”

    “全力开炮!”

    就在常威生出极其危急的念头时,对方的炮火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一个落汤鸡似的中年士兵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叽哩哇呀地喊着什么。

    常威满耳轰鸣,只能隐约听到他的声音,转头正想找吴思远,只觉背后一轻,颜如玉已经轻盈地跃开去。

    吴思远倒在船舱的一角,一动不动,显然被撞昏过去了,颜如玉接连点了他几处穴道,竟没把他救醒。转头望向窗外,敌人那艘铁甲战船正长桨齐飞,迅速地靠近过来。

    “开炮!开……炮!砰!砰!”

    常威冲着那士兵又叫又比划着,那人也满脸焦急的喊叫着。

    常威颓然垂下了胳膊,与羽飘翎对望一眼,依偎在他身旁的她此刻却安静下来,黑暗中的那双眸子竟是异常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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