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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张梓铭,“你和你外公起意的,梓铭,小舒他只是个孩子……”
张梓铭紧抿薄唇,把身躯背过去,攥紧拳头,“我已经派人北上,按着原来商定的地址找,可是外公把你的位置变了,自然你儿子的也变。你跟我说没用。”
阿雅颓唐空洞地扶在床头,心脏扯成两半,一时绝望小舒,一时又想起他一个人,那么远的路途,去救儿子……
张敬伟让他选,他毫不犹豫。
他都知道,知道她的心意。
席子琳从外面进来,阿雅与她相望,她一脸疲惫,阿雅嘶哑地说:“子琳,对不起。”
“说什么呢,别担心我哥,秦穆之在暗处跟着,虽然两个人面对不知多少敌人,危险是危险,可他们都不是常人。你保住自己,别到时候老公儿子回来了,你这身体垮在路上。”
这安慰太无力,阿雅瞧着子琳的眼圈里泛起微红,相比她,子琳既要担心秦先生,又要担心自己的哥哥,侄子,心力交瘁的何止是自己?
阿雅苦笑,上前支撑住她:“我没事,我们立刻回程!”
“你的脸白成了什么样子,很高的烧……”席子琳将信将疑。
阿雅坚持。
当夜就上了直升飞机。
她在上面吐得死去活来,面白如纸,只剩下一口气。
脑子眩晕,浑浑噩噩,子琳和对方联系了什么,阿雅都听不清楚。
直升飞机飞了不知道多久,夜幕变成白天,日头高照,阿雅稍微醒来,发现一干人的脸色不对。
她去握子琳的手,子琳垂头蹲在仓板上,毫无动静。
阿雅心里一沉,看向简轩仪!
简轩仪脸色十分凝重,蹙眉叫医生过来检查阿雅的心率,他有些犹豫,但阿雅紧紧揪住他的衣领不放。
他终是低声开口:“香港那边传来的消息,在乌克兰……席叔他们追到嘉舒,成功救下来,才刚返程,被俄罗斯下来的黑手党杀了个措手不及,那是席叔早年的老对头,张敬伟放出去的消息,都等着席叔势单力薄的这一次……秦四爷暗中带去的精锐全灭,现在那边断了联系,生死不知,正在运返的途中,谁生谁死……不知……”
阿雅的骨头沉浸入冰封中,一口气没上来,眼前黑渊重重。
她强撑着一喉头的甜腥,强抵住那一口微弱之气,没晕过去,她眼珠四处乱转,然后,她一下一下地摇头,甚至发出轻笑。
她的状态简轩仪有些怕,但她又过分安静,没有晕眩。
接下来的八个小时里,除了飞机的轰鸣,全程死寂。
阿雅蹲到席子琳身边,自己作何想她都忍住,用尽所有力气抱住子琳。
八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香港,医院的顶层。
有人在接应着,是简轩仪的爸爸,上前就说,“嘉舒小少爷安全到家,在老爷子那里。”
阿雅那颗割开的心,缝合了一半。
简霆云还要说什么,席子琳抿唇打断,简霆云神色复杂地和儿子对望,简轩仪搀着两个女人下了天台,直接进电梯。
一路上都有人在领路。
领到了重症监护区的那层楼。
席子琳牵着阿雅的手,一间一间病房地推开门。
终于在第四间,席子琳见到了病床上沉睡的秦穆之,军人的脸廓,伤痕累累,整个侧脸及露骨被包扎得紧紧的。
阿雅沉沉泄一口气,轻轻拥住席子琳,推她进去,“还在,子琳,没事了。”
“我哥……”
“我去找。”阿雅微笑,抹掉眼角的泪,“肯定就在前面哪个病房,找到了回头喊你。”
席子琳狠狠攥了一下她的手。
阿雅感觉双手和双腿都在空中摇晃一样,失去了重力,那原来是发软的感觉。
她走到对门,打开第五间,又走回来这侧,打开第六间,第七间……
那个时间很安静,那个时间也漫长,她恍惚的想起多年前,爹地出事的那一年,她也是被叫到医院,也是这样一间一间仔细地找。
好像捉迷藏。
镜头都一样,天旋地转,眼泪迷蒙,心脏渐渐地承受不住,因为那越来越快到走廊尽头的距离……
他与她玩什么捉迷藏呢?
席城,你在哪间病房?
别玩了。
我好累。
我没告诉过你,你的怀抱有多安实迷人,有多宽阔温暖。
好想趴在你怀里,一动不动,被你抱着,睡一觉。
假如你主动站出来,噙着一丝促狭的笑容,那双深浅蛊惑的眼睛看着我,对我说,怎么样,找不到了吧。
我会屏住一口气,我会走过去,靠在你怀里,我闭着眼睛,轻轻地,斩断前生地,我告诉你,我不恨你了。
只要你活着。
只要你活着……
最后那间的病房门,原木色的门板离开了阿雅的手指,房门吱呀敞开,宽阔的视角呈现在她眼底。
空的床,洁白的床单,空无一人。
简轩仪就在她身后。
张梓铭也在。
不知什么时候,左龙也来了。
阿雅反过身去,看到了左龙,她甚至笑了笑。
她开始固执的循着走来的顺序,一个一个地返回去,再度打开那些病房的门。
她的手一下一下克制不住力气,其实她还剩几两力气。
她腿脚打颤,摇摇欲坠。
她眼角,渐渐地,被雾深深地困住。
是冗长的走廊,头顶的灯格外的白,照着这个森冷的地方,这个没有丝毫人情味的地方。
天旋地转。
她手指甲抠着白色的墙,扣下来一些石灰,努力站稳。
身后左龙眼圈沁红,步伐沉重地走过来,深深抹了把脸:“何小姐,何小姐……城哥他……”
“我再找一遍,我眼睛刚才瞟得太快了。”
“阿雅。”简轩仪上前,攥着的拳头一松,慢慢擒住她的手臂。
那么细,这十多天她已不成人形。
“城哥他没能……”
“你闭嘴……闭嘴!”阿雅反身,睁着漆黑的瞳孔,血色弥漫,逐渐浸红了的瞳孔,她需要慢慢地呼吸,才能讲出接下来的话,她微微一笑,“我自己找,自己找……我自己慢慢找,这么大个人,怎么会找不到,不就在这里吗?就在这哪间房里……”
她说给自己听,呼吸一下一下缓慢的进入窒息,也许是眼睛被水蒙的看不清楚路了,也不知道到底哪里那么痛,好痛,好痛啊……
好像千刀万刀齐齐割来,她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她脸抵着地面,她望着地面,好像下雨一样越来越多的深色水花,冰冷地覆盖了她的视界。
这么冷,你的怀抱在哪里?席城,席城……我要那副灼热坚实的躯体,我要那双坚毅沉邃的眸,藏着无言深爱,我要那望着我时,满世界只有我的迷人微笑。
如果我说我爱你,从十年前打定主意在监牢外面等你,至死不变。
你不要再跟我玩捉迷藏了,好不好。
阿城。
……**……
三天后,秦穆之第二次手术,术后麻醉,成功在预计时间内醒来。
整层楼静如永昼。
两个守在病房外面的女人,形如枯槁。
当护/士出来通知,最先反应过来是简轩仪。
席子琳一动不动,还是阿雅推她,“秦先生醒来了,你快进去看看。”
席子琳空沉地与她对望,阿雅从那天到现在,都是安静的,处在一种诡异的安静镇定中。
席子琳忍不住摇晃她的肩:“阿雅,你别这样子,我哥他……左龙说了,左龙都说了。”
阿雅站起来,走向病房,“怎么会呢,我要听秦先生说,左哥不在现场的,那人九条命,他自己说的,从前那是他口头禅,你们谁又相信他死了?没有他搞不定的事,你们都知道的!”
她回头,嘴角带着不信的讥笑,眼角掉着透白的液体。
那副样子,叫谁看了都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