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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乔钺神色蓦然怔住,脸上沉的难看,半晌没有言语,阁里突然又静寂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有的时候静起来,比暴风雨袭来却还要可怕,俨然如此刻。

    容妆目光呆滞的扫了一眼众人,“你们都怎么了?”

    乔钺挥挥手,姚姑姑带着众人都下去了,乔钺再将目光凝向容妆,那目光充满了心疼与恐惧。

    是什么让一个帝王竟然会恐惧起来,是爱人难受吧,帝王也是人,也有想护的人。

    他没护住,没护住啊……

    容妆一动也不曾动,就这么目泛着空洞的看着乔钺,乔钺的眼里竟缓缓落下了眼泪,容妆依旧一言不发,怔怔的看着他,没有哭,也没有神色,只是心里一隅如针刺一般的疼了起来,大抵是觉得,这样脆弱的像孩子一样的神情,不该是傲然如乔钺该有的,容妆明白啊,乔钺的疼不比他少一分,也许更深,她似乎没有办法去测量,但她可以用心去感受,就在此刻。

    容妆微微抬了胳膊,有些颤抖在半空中,缓缓伸向乔钺,直到触碰到乔钺的脸颊,容妆的手还带着颤抖无力,缓缓的为乔钺拭去了泪痕,乔钺没有说话,而容妆却开了口,“别哭。”

    乔钺攥住了容妆的手,不让她离开他的脸颊,乔钺的眼眶很红,容妆看着很是难受,整个心都像要被撕裂了。

    容妆问乔钺,“是不是这些都是真的,我没有做梦……”

    乔钺知道容妆心里很清楚,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乔钺低声,因为哽咽声音有些闷,“妆儿,孩子本就可能保不住,不属于你我的,留不下,你莫要为此太伤心。”

    容妆又问,“那么,我的父亲呢?”

    乔钺身子一颤,隔了一会儿才应声,“容策,殉国了。”

    “哦……”一声儿拉的长长的,容妆竟哭不出来,只是看着乔钺的泪,容妆疼,所以容妆说,“将军殉国,天经地义。”

    乔钺沉沉的叹一声,无尽的情绪此刻都化为了一声长叹,里头有许许多多的悲恸。

    容妆不是不想哭,容妆抬手摸摸眼睛,她哭不出来,她竟哭不出来,怎会哭不出来,是悲伤太大了,连眼泪都承载不住了吗……

    大概吧。

    ***

    乔钺的担忧自然不必言说,而容妆呢,事情来的这样突然,这样迅疾,容妆觉得好像一场梦境,可是梦醒了,一切也真正的都失了。

    为何,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保住这孩子,却还是失去了,也许真的如乔钺所说,大抵就不属于她,强求不得。

    再后来,不知过了多久。

    有个宫人送来了一个物件,容妆目光触及到那一刹那,心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呈上来的是一个项坠,那坠子平凡无奇,可那串着坠子的绳儿,是金丝与黑发混合成一股的,容妆的眼睛看的疼了,拿在手里,手狠狠的颤抖着,停不下来。

    容妆还是哭了出来,这一刻眼泪决堤,她将掌心紧紧的阖上,将那项坠紧紧的攥在手心里,指节已经泛了白,可她还是不肯松手一分,乔钺看的心疼,赶紧坐在床边把她颤抖无助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他的掌心抚着她的背,安慰是厚实而用心的。

    容妆手扯着被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大叫着,那绸缎的被面儿被她撕扯的不成形,褶皱的难看。

    容妆哭的不遗余力,也让乔钺心里乍然破开了光明,乔钺深知她憋闷着更是没有好处,如今发泄了,未尝不是好的,任由她哭,只是陪着,并不拦着。

    到最后容妆已经没有了力气,她浑身瘫软的倒在乔钺怀里,乔钺很心疼,容妆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又如此悲恸,着实害怕她出什么事。

    容妆睁着眼睛一直空洞的看着前面,落目是床边儿的柔红帷幔,静静的过着。

    乔钺叹息一声,劝慰道:“妆儿,你哭也苦过,痛也痛过,你眼下该心疼心疼你自己的身子,你不心疼,我心疼。”

    容妆的嗓音沙哑到了极致,勉强能听出她说什么,她说,“乔钺,你看。”

    容妆的胳膊垂在腿上,摊开了掌心,那里面是项坠,容妆用手指摩挲着那绳儿,眼里有化不开的浓重悲伤,她缓缓说,“你知道吗,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头发拧成的绳子。”

    乔钺没有动,抱着她,静静的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这个啊,是小的时候母亲所做的,因为父亲时常外出,抑或是征战,母亲担心他,又不能阻拦,于是就将我和哥哥还有衿儿,父亲母亲,我们五个人的一绺头发混合了金丝做成了这个绳子,这个坠子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容妆摸到了坠子,指尖点着,“是当年我在母亲的妆奁里随手挑的罢了,只是这绳啊,母亲说,这样就算父亲在外征战,就像是她和我们三个子女,都陪伴着父亲一样,都和他在一起……一直是父亲随身携带的……”

    乔钺叹息一声,应道:“难怪军营回来的人独独把这东西呈上来,说是容策……最后的时候交待下来,一定要带回阑廷交给你和容徵。”

    容妆微微的阖上双眸,眼角有泪水溢了出来。

    午后的天虽然还算暖和,但依然驱散不了寒意与红妆阁的阴霾,气氛沉闷闷的,连带着宫人们都不敢多说一句话,都很心疼容妆,一看她这般模样,一个个也都恹恹的都提不起精神了。

    阿萦来了宫里看容妆,甫一来便被乔钺吩咐去小厨房给容妆做了点心。

    待一盘盘点心端上来以后,容妆的反应却出乎乔钺和阿萦的意料,容妆大口大口的吃着,只是她边吃边流眼泪。

    乔钺甚至都已经看不下去,可容妆却不停,阿萦连声唤着,“姐姐,姐姐你慢着些吃……”

    容妆的神色很是刚毅,咽下了口中的点心,望向道:“我为什么要亲者痛仇者快,我只知道我难受你心疼,那些乌合之众害我父亲,早晚会被阑廷大军踏平,我的夫君不会放过他们,会给我父亲报仇。”

    容妆的目光垂了下来,声儿也平稳了些,“痛苦归痛苦,可我会振作。”

    她会振作,她是阑廷承衍帝的皇后,乔钺的女人,经历这么多,此刻这样危机的时刻,她不能给乔钺添愁,不能让他分心。

    而让她更坚定她这个想法是对的,原因则是——乔钺为她而哭。

    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从未哭过,是多深的爱,才能让他落了泪,容妆又怎能辜负他,不能,当然不能!

    她不可以一蹶不振,她要为乔钺撑起这阑廷后宫,为他斩断一些不该的牵扯,让他安心,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

    夜晚时,容妆靠在乔钺怀里询问道:“父亲征战多年,缘何栽在赫钦手里?”

    “之前容策用计谋夺取赫钦那方的粮草,赫钦大怒,派人偷袭了容策的营帐,恰是容策感染冬疫风寒,对方人死,容策受伤,边关环境恶劣,药草不足,风寒与伤口加重迅疾,所以……”

    乔钺借着微弱的灯火小心的看向容妆,而容妆并没有太大涟漪,只是低着头,脸上一片暗影,看不甚清楚。

    容妆的声儿恢复了一些,也清晰了,她问道:“那你之前一直心事重重,就是此事?”

    “是,咱们从容府回来,就是因为此事,我已派了多个御医赶去,却不料随后便又有人来报,容策伤重已经逝世。”

    容妆叹一声,不再言语,夜月高悬,万千里,照不到旧颜归,自是古来征战,几人回……

    容妆只道一句,“容家丹心一片,天地可鉴。”

    ***

    乔钺下了令,容策将军灵柩运回永焕建塔厚葬,御笔亲提挽诗,百官出城届时十里跪迎,这是最高荣誉,自古百官只跪上者,乔钺是真正将容策视为重者,自然其中不乏容妆之故,那也是他的岳父。

    宫里的人都自发的去沉香塔诵经,来为容妆那未出世的孩子祈福,这并不是乔钺下令的,只是众人都待容妆有心,因为容妆从来不曾亏待任何人,对宫人更是能照顾则照顾,深得各宫人心。

    曲玉戈带头此事,说起来,自从上次得知元旖死讯后,曲玉戈人就淡薄了许多,许是想通了命运无常吧,素日里常待在自己宫里亦或是佛塔里诵经祈福。

    容妆听闻姚姑姑说起来大家为未出世的孩子祈福此事,也并无太大情绪,只是让姚姑姑谢过众人。

    而她自己,亦是早在红妆阁里设了香案等,可她不能下地动弹,唯有亲自誊写经文,一则静心,二则尽心。

    她眼下能做的,也唯有如此了。

    容妆知道,早朝必定商议边关之事,那是必然的,眼下众将无首,才是最急的事,乔钺早下达圣旨,令容策手下副将为将,统领全局,然而这也是暂定罢了。

    此事关系甚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倘若此人有一丝异心,都是对阑廷极大的不利,可眼下局势紧迫,也唯有如此。

    朝中将才者并不少,只是能和容策相提并论者,却无几个。

    容妆有些担心,乔钺想必为此事很是忧心,他下朝后一直皱着眉,容妆看的心疼,便赶紧让人传膳,让他用了,阿萦没有离宫,一直在红妆阁陪着乔钺,此刻便替代了姚姑姑给容妆跑腿做些琐碎的事。

    乔钺的脸色很肃穆,像是有什么重大决策一般,他看着容妆,容妆有些心惊,隐隐也觉得不安,便问道:“事情有了定论?”

    乔钺点了点头,容妆结果阿萦手里的茶杯,闻听乔钺接下来说的话,手一顿,茶水险些洒了。

    乔钺说:“我决定亲征。”

    “……”容妆看着乔钺,眉头不由便皱了起来,半晌张着略有些苍白的唇,不言也不语。

    阿萦也有些震惊,直到乔钺看她一眼,这才慌忙端走容妆手里的杯盏,乔钺让阿萦下去,而后唤道,“妆儿。”

    他也不忍心说,所以神色很是迟疑,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今日早朝已经定下。”

    容妆问他,“御驾亲征?”

    乔钺不敢看她的目光,点了点头,垂目道:“我阑廷并非无将才可用,无需御驾亲征,但阑廷历来尚武,马上平天下,刀剑定乾坤,我亦不外如此,我要四海捭阖,天下臣服,让天下尽知,阑廷承衍帝,非守成弱者,犯我国威者,虽远必诛。”

    容妆凝视着乔钺的双眸,看了半晌,乍然而笑,“好,我服从你的决定,我的夫君乔钺,并非只是一个帝王,他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值得天下赞颂的大英雄!”

    容妆说的很是轻松,可乔钺看的出来她眼里的不安与不舍,是的,容妆怕了,她的父亲容策已经死在战场了,她真的很害怕,如今事情尚未过去,父亲尸骨未寒,她的夫君乔钺竟然也要投身战场,以身躯御敌。

    她怎能不怕,她可以失去任何人,也许都能承受,唯有乔钺,若是失去他,等于要了容妆的命,她怕,她一丝一毫也不想尝试,甚至不敢去想,可眼下事实已经有了结论,他是帝王,他担负的不只是一个家,一个女人,他担负的是天下,是阑廷朝的兴衰荣辱。

    她不能阻拦,也不可阻拦。

    乔钺牵起容妆的手,轻声道:“朝中重臣异口同声,全数反对此事,他们怕我置身危险中,可是容妆,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明白我。”

    容妆缓缓的笑着,温柔而沉静,“乔钺,我不会反对你,你要纵横捭阖,你要天下臣服,我不会拖你后腿,我只会为你尽可能的清除一些障碍,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容妆叹息一声,“其实我很想追随你去,我有功夫,足够保护自己,然而,我现在这幅样子,床都下不了,何况是上战场御敌,其实啊。”

    容妆强自隐下心里的酸涩与难受,只是弯唇自嘲的笑笑,恢复了些神采的眸子看向乔钺,“但我,支持你。”

    容妆的一句支持,胜过万千人,乔钺没有后顾之忧,自然心悦。

    二人对视笑笑,那是夫妻间,爱人间的默契。

    午后的阳光微暖,映照进了殿里,仿佛是一个新的开始,仿佛是一个新的轮回。

    容妆靠在乔钺怀里,微微眯起了眼睛,此刻甘愿收敛起了一切不安与情绪,只静静的和他待一会儿,靠一会儿,就是最好的,于容妆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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