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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舞累了,大将军还未赏赐。妾听闻大将军也擅弹琵琶,可否也来娱乐宾客?妾也甚是想亲耳聆听。”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高澄说过话。从来都是别人以技邀宠,何来他去娱乐宾客这一说?
秃突佳也不说话看着高澄。
崔季舒笑道,“天气寒冷,外面久坐不宜,世子和王妃进去可好?”
高澄看着月光道,“王妃倒是有雅兴。”他面上笑意淡得似有没有,好像刚才的所有兴致都随着康娜宁一舞的结束也全消失了。
月光盯着他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大将军都有雅兴,妾自然也有雅兴。”
秃突佳倒饶有兴致地看着高澄不说话。
只有康娜宁仍然立于庭中无人理会。
高澄没说话,示意那捧着琵琶的奴婢过来。他接了琵琶在手中。好像忽然又想起了康娜宁,难得声音温柔地吩咐道,“你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康娜宁盯着高澄,沉默了一个在自己心里足够长的瞬间,向高澄拜辞,“妾谢郎主之恩。”
等到了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听到了琵琶声,只是她再也没有回头。
这一次高澄弹的是龟兹曲。
月光并不懂音律。
秃突佳也不懂。
他们看到的只是这个抱着琵琶任意挥洒的男人。
崔季舒很少听高澄弹龟兹曲。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衬着漫天飞雪觉得曲中之意格外苍凉。
高澄横抱着琵琶信手续续拨弄,他自己倒完全沉浸其中了。
康娜宁走了,庭中空旷。廊下女乐也撤了。院子里的积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几个鸟雀不知道是因为见檐下有酒食,还是因为被高澄弹奏的琵琶曲所吸引,竟然有好几只就落在院子好奇地张望。
月光向自己的奴婢招了招手。那捧着弓的奴婢明白,立刻上来递上那张小弓。月光接过提锦袋的奴婢献上的金丸。她并没有极专注地去瞄准便将手里的几粒金丸连连射出。立刻便有三两只鸟雀应声被射落,掉在积雪里。
高澄的琵琶戛然而止。他将琵琶递给了奴婢。
柔然女婢将鸟雀拾回。月光看了一眼,向高澄道,“妾在大将军府中叨扰了许多日子,如今高王受伤染恙,妾也该回晋阳去了,就此向大将军辞行。身无长物,无以相赠,就以这几只亲手射落的鸟雀赠予大将军,大将军切勿见怪。”
月光说完起身就要离去。
那柔然奴婢竟还真的把死雀捧给了高澄。
崔季舒心头狂跳起来,几乎连气也不敢出了。
秃突佳也盯着高澄。
没想到高澄居然也真的拈起一只死雀,笑道,“公主要走,澄不敢强留,澄谢公主之馈赠。”
月光不再理他,真的走下石阶穿过庭院而去了。
秃突佳知道月光的脾气,他并没有阻拦。原本就想着等自己和高澄谈好了再安置月光,想必月光也不会现在立刻就走。此刻只剩下他和高澄,还有崔季舒,看样子是到了摊牌的时候。
“小郎君,我久不入大兄的书斋,想进去瞧瞧可好?”秃突佳随意找了个借口。
“贤弟请。”高澄已经站起身来。
崔季舒几乎快冻僵了。他也跟着高澄起身,然后跟在高澄和秃突佳后面进了书斋。
书斋里早就准备好了,乍然从外面进来觉得简直是温暖如春,格外的舒适,让人的整个身体都放松了。外面虽然景致好,明亮,但隆冬时不宜久坐,实在太冷。屋子里就算是麻布蒙窗,但温暖不透风,多点灯烛,又有火盆,比起寒气浸体来不知道要好多少。
“小郎君,此处再无别人。小郎君说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再无别人知道。”秃突佳实在按捺不住了,再次发问,“高王究竟如何?”他瞟一眼崔季舒。在他心里,崔季舒就是高澄。
屋子里的奴婢已经都出去了。高澄知道,刘桃枝必定在门外,他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崔季舒敏锐地觉察到,秃突佳说的是“再无别人知道”。他惊喜的发现,秃突佳或许已经知道真相,他只是想在大将军这儿求证,想成为高澄的自己人,想和他同气连枝。当然这些都是以为柔然谋求利益为前提的。崔季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得太乐观。不知道高澄有没有听出秃突佳的弦外之音。
高澄已经脱掉了狐裘,里面穿着一件白色袍子,再配着发髻上同色的逍遥巾,倒真像是江南士子的样子。他在大床上坐下,命秃突佳和崔季舒也上来坐。这种大床本来就是多人共坐的坐具,但只他们三人倒从未一处坐过。现在仿佛是行止亲密的挚友,秃突佳心里倒觉得他在这一瞬间仿佛是得到了高澄的首肯,和他成了同舟共济的人。
“世子以子惠为兄,子惠亦以世子为弟。世子知道了什么,又想知道什么?又有何所求,不妨直言。子惠必坦诚相待。”高澄没有躲闪,直视秃突佳。
真正紧张的时刻来了。高澄与秃突佳对坐,被两个人夹在中间的崔季舒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
“大将军以为我知道了什么?大将军又想让我知道什么?我只求大魏、柔然之盟不变。”秃突佳隔着大床上的小几不自觉地微微探了探身子,下意识地想尽量接近高澄。
“当日是子惠亲口和世子许了盟约。彼时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并无别人。世子愿以子惠为兄,子惠绝不欺瞒世子。只要子惠在一日,大魏和柔然便是兄弟邦国,永不负约。”高澄的语气没有一点犹豫不决,没有一点迟疑。秃突佳心里大热,不能不有所感慨。
“好好好,”他笑道,“大将军果然不似宇文黑獭奸诈。”在秃突佳心里,宇文泰早已经不是什么可交之人。“既然如此,高王病重,大将军想怎么安置我妹妹?”
这真把高澄给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