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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感觉,他身边有人。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能感受到有人从自己身边经过时那种带过的微风。而且从他身边经过的人还不止一个,像是整齐有序、雁次而来。听不到步履声声,却能在意识里清晰地感觉到步伐的节奏。那节奏不急不慢,又沉稳有力,让他想起大典入宫时百官的进行。
不知道这段路有多长。因为什么都看不到,总感觉很长很长。但意外总是在一瞬间就发生了。当眼前再次赫然一亮时高澄闭目蹙眉把头侧向一边,这样都会让他觉得光亮太刺目了。其实不是因为光源有多明亮,是因为在黑暗里的时间太长太长了。
“高王……”一个略有尖细的声音传入高澄耳中。这声音像是从幽深冰冷的地穴里传来的,不带一点温度,但这声音又近得就好像是在对着他耳语。
高澄听到这声音立刻强忍着刺目的光线睁开眼睛,他四面环顾,但并未见他父亲渤海王、大丞相高欢的影子。那么这声音又是叫谁。他又定下心来再仔细瞧了瞧现在的所在。
这是一座高大幽深的殿宇,有门无窗,没有一点阳光,照亮这大殿的光源也不知道在哪里,并没有点灯。这光是绿色的,怪异而冰冷。大殿的入口、出口都不知道在哪里,只看到两边有侧门,但那两个或许不应该叫做“门”,像是洞穴的通道。往里面看,重重白纱帘幕遮着后殿的情景,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大殿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但是高澄四处打量时才发现,这殿里有不少的宦官模样的人。而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几乎就站在他两步之外,那个宦官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幽绿的光照着那宦官面色惨白。他身后的那些宦官们也都和他一样面无人色。他们全都穿着黑衣,戴着黑色的漆纱笼冠。
“尔等何人?此是何处?”高澄已经觉得不对,但还能勉强镇定着问道。他的手往腰间摸索的时候扑了个空,才想起来剑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高王殿下出入禁宫如入自家,连主上都要看殿下脸色行事,怎么反倒问起吾等内侍来?按照殿下吩咐,主上全都照做了,此刻主上就在里面等高王殿下进去。等到了日子,吾等便要改称殿下为陛下,如侍奉旧主一样服侍陛下。”那个宦官说着又往前来,高澄竟看不出来他有走路的痕迹,像是飘到他面前的。而这宦官说话的时候口中冷气阵阵直呼于他面前。
高澄猛然才明白过来,这宦官是在叫他“高王殿下”,顿时心里大惊,厉声喝问道,“我父王呢?!”他扑上来提那宦官的衣领,谁知道却扑了个空。那个宦官却好似就立于原地并未动过。
“殿下太心急了,等进去见了主上自然就明白了。”说着那些宦官便退了下去。
高澄一是急怒,再还是身不由己,竟也跟着往那重重白纱帘幕后去了。
宇文泰被高澄一脚狠狠踢来,顿时身上巨痛,觉得是被他踢中了要害,想不到今日命休矣。他身不由己倒地便觉得自己顺着邙山的缓坡滚落下去,口中想唤于谨、李弼等人,但却怎么用力也喊不出声音来。还没等一刻又突然觉得像是从悬崖坠落下来,立刻又是天眩地转,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麦积崖遭遇地动山摇的那次,心头突生惧意,脱口呼道,“贤妻!”
话音未落,又是身上巨痛。这一次是因为重重着陆,感觉自己就像是某一物件,被抛落在地了。头晕之际眼前却是金光一片,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耳朵里听到的似乎有声声将出口而未出口的惊叹,能感觉到有许多的人在。这里究竟是何处?
宇文泰慢慢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身来。他顿时眼前一亮,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古朴庄重,再仔细看果然是有许多人,都是着朝服的官员,正齐集一处全都奇怪地盯着他。而上面的御座上一人头戴通天冠,穿着皂色袍,腰下七尺斩蛇剑也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宇文泰猛然想起来,这些人都是前代衣冠,这里又是何处?
“汝是何人?竟敢擅闯宣室?”不知是谁的声音向着宇文泰一声大喝。
“住口!”那戴通天冠,佩斩蛇剑的人站起身来,向座下诸臣喝道。又满面笑意地向着宇文泰走来,“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此代公之谓也。代公不必多礼,若论后世之长远,吾不如代公也。汝与朕皆是一样的人,朕不敢受代公之礼也。”
宇文泰听到他说的这些话完全如在云雾中,不知所以,也笑问道,“宇文黑獭不敢失礼,陛下何人也?”他已经看出来这殿内的古怪,索性大胆一问。
那戴通天冠、佩斩蛇剑的人却笑而不答。宇文泰看着他笑着从御座走下来,却看不到他走到他面前。他与那前代天子和前朝官员之间隔着空旷的大殿怎么都接近不了。
高澄转过白纱幕,后面还是种幽绿的冷光,但比刚才更暗了。突然看到这同样空空如也的后殿在深处的阴影里坐着一个人。刚刚先他进来的那些宦官却都不见了。不是让他来见主上吗?那坐着的人白袍、散发,微微低着头,发披其面。他似乎也是听到有人进来了,便抬起头来。
那人长发拂面,面容半遮半露,面上凄惨,怨气重重。惨白的面颊上深红色的血迹非常明显。眼窝、口鼻处都有鲜血不停地渗出,直滴落在雪白的衣袍上,这情景血腥可怖。而更让高澄大大惊异的是,那个人居然就是皇帝元善见!
“高王,汝也来了?最终还是逃不脱。”元善见的声音阴冷,听起来像是有气无力,如同快气绝之人。
“你……”高澄大惊失色,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元善见。他又怎么会变成这样?这究竟是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