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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门外回廊里的脚步声也已停在了门口。
这位雪夜来客并未敲门,而是直接出声问道:“敢问,屋内可是林先生?”
林杉轻轻将刚才岑迟用过的那只空杯挪到陈酒面前,然后温言说道:“溢阳来的朋友,请进。”
他是不是溢阳人不能确定,但他在探门时用的确是带了些溢阳口音。
“打搅了。”
门开,率先涌进来的,是一阵风雪气息,夹杂着丝缕蓑衣稻草的气味。
这位递信人头戴斗笠,肩披蓑衣,皆是覆了一层厚雪。一路走来,随着身体的起伏,笠帽的宽沿和蓑衣的边角都还在往地上落下些许雪沫。显然,他在雪地里走了很久。
正是因此,当陈酒注意到他脚上踏的是一双草鞋时,禁不住颤了颤眉睫。
林杉亦是惊讶于这一幕,不过,他在意的显然与陈酒不同。在风雪天里,穿草鞋行走,无异于赤脚踩雪。但林杉可不认为北篱学派的旁系弟子会穷困落魄到这种地步,旁系弟子中能做到开山立派的人都不在少数,生存问题几可忽略。这个雪夜蓑衣人,极有可能是在练某种武功,并且为之痴迷,以至于不惜如此招摇,也不愿放松磨练。
他强大到了什么程度呢?会否达到岑迟所顾虑的那种境界……
林杉在观察这个蓑衣人,这个蓑衣人在进门的那一刻,也已将室内情景尽数收入眼底。
但他似乎真就只是一个递信人,在确定了处境无异后,蓑衣人的视线在岑迟避身的那面湘绣四君子屏风面上停了片刻,然后他收回了目光。摘下斗笠、脱了蓑衣,就搁在门槛旁,这才撩衣步入。
不难看出,他已然知悉屏风后有人,但从他的面容来看,对于这一点,他无一丝在意。更确切的说。屏风后的人在他心里的称上。不具有一丁点份量。
林杉心下了然,也因之释下防备。
林杉起身相迎,揖手道:“远道而来。又逢大雪天,实在是辛苦你了。我这儿正好温着酒,坐下来喝一杯暖和暖和吧!”
雪夜来客抱拳一笑,却是谢绝了林杉的好意。含笑说道:“多谢先生美意,不过。今日这份差事,在下已是耽搁了时辰,差点误了先生的事儿,岂敢再赖酒叨扰?做完该做的事情。在下便要立即返程了,还望先生见谅。”
听他说要连夜返程,林杉心底里本就不多的挽留之意也淡开了。
对于从萧旷那里临时借用的部属。林杉了解得并不详尽,在这种前提下。太重礼数可能会困扰双方。这位雪夜递信人既然在刚刚进门之前,将笠帽和蓑衣都放在了门外,除了是不想把雪沫湿汽带进来之外,也有表明快来快去的意思。
从衣襟里侧摸出一份隔水油纸包,递交林杉手中,等他验看了封泥,这雪夜来客便拱手告辞了。
站在门口目送那人的身影下楼去,林杉这才回屋,从衣袖里摸出一把竹篾般薄的小刀,割开油纸信封。
岑迟亦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随意说了句:“走得真快。”
“不留也好。”林杉淡笑着回了一句。
岑迟没有窃看他人信笺的癖好,他若想知道那信上的内容,只会直接问。所以当林杉在拆信的时候,岑迟并没有凑过去,而是踱步到窗边,向窗外看去。
他想看看那个蓑衣人是不是真的走了。回想他来时的脚步声,真是轻得有些瘆人。
这一顾,他的脸色不禁凝住了片刻。
片刻过后,他才回头冲林杉感慨了一句:“此人竟能踏雪无痕,难怪没能在街上看见他。你们练武的人,都是怪物么?”
“没准,他会是下一个开山立派的人,若真如此,对我们而言不算坏事,这可能意味着他将完全脱离师叔的管束。能够独当一面的人,心里多少存着些傲气。”林杉一边看信,一边淡淡地回应。
岑迟关了窗户,走到炭炉旁烘手,忽又问道:“师哥,你方才不让我回避,只叫我立于屏风后面,是不是想诈他?”
林杉微微一笑,道:“瞒不过你。”
岑迟却仿佛精神许久处于紧绷状态,此刻终于放开,他长长叹息一声:“还好还好,若真碰上要动手的,我可一点也帮不上你。”
“这只是我习惯做事留一线的习惯罢了,你不必太在意。”看完信的林杉面色很平静,接着他就将看过的信丢在了炭炉上。
黄鹅绒般的炭火很快卷起了油纸信封,有红光明火倏地昂起头来,继而低沉下去。似乎只是瞬间的事,信封和信纸都已化成一层白色薄灰。
在炭炉旁烘手的岑迟目视着这层薄灰,倒是突然起了丝好奇心,问道:“这就是你刚才说的,一个月前,京都发生的那件事?”
林杉摇了摇头:“勉强算有些牵连吧。”
对于阮洛如今在梁国的真正职务,岑迟也算了解过大概情形,一个月前京都发生的事,他虽然不知详尽,但并不是丝毫未知。所以听林杉提了“牵连”二字,岑迟有些意外,随口说了句:“公主已经安全回到京都了,倒是阮洛,招惹了北朝,又离得那么近,不会是他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
快步离开的蓬头樵夫只绕开一条街,行至人际稀少的街头一角,便停下了脚步。屏息观察四周片刻,蓬头樵夫旋即蹬石上墙,转瞬间消失在墙头。
落足在一家民宅的后院,蓬头樵夫绕着主宅疾步行走一个来回,快速扫视院中四角,再次确定这户人家并无人在,目光一转,视线扫向厨房的位置,随即大步走去。
在迈过厨房门槛时。他的左手已经摘去头上覆着的那团如枯草一般的头发,右手则将拎着的柴刀搁在灶台上,然后勾起食指划向腰间,束衣布带受力松弛,那身破烂的麻衣自前襟口褪开,滑落双肩,至他的右手中团握。
脱去麻衣后。里面穿的那套窄袖短襟的灰色布衫展露出来。剪裁贴身,隐隐透出他修长而匀称的肌体。他的脊背挺直,臂长肩宽。这并不像一个常年过度劳苦的人该有的体格。
而当他的右手以麻衣包裹那“头发”的同时,他的左手很快又握起了搁在灶台上的柴刀,顺势朝这户人家习惯挂在离灶头不远处墙壁上的火镰,以极快的速度连勒数下。顿时火花四溅。
手中揉成一团的麻衣碰着那火星子,很快升起缕缕薄烟。已经没有蓬头枯发的年轻樵夫将这一团破衣烂衫假头发塞进灶膛里,然后他又从窄口衣袖里摸出一个小纸袋子,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黑色丸子,在食指与拇指间碾碎。掀掌撒入灶膛。
漆黑的灶膛里骤然大亮,原本只是沾衣起烟的几点火星,在转瞬的功夫里便如有些妖化了般吐出火舌。将那团破烂麻衣吞没。
从厨房水缸里舀了一瓢清水,就着这户人家灶头的盐巴。将故意几天未洗漱过的牙口清洗洁净。待年轻脸庞上的灰垢也洗净,樵夫将紧紧盘在头顶的一头乌发放下,手指沾水为梳,疏拢数下,再从前襟里侧抽出一根刺绣了白色梅花的崭新紫绸带,将一头微湿的长发松散束于脑后。
走出这户人家的厨房,已是崭然一身的年轻人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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