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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后,天色暗下来的速度便变得很快。王哲遥顾城门口一眼,轻轻倒抽了口气,压下心里那丝焦虑,然后再次看向杨陈,温和问道:“杨兄弟,不知道我们刚才相商的事,你意下如何?”
这下杨陈总算是回过神来,犹豫了片刻后,他终于认真的点了点头,算是在心里做下了这个决定。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些疑问,只是当他正要开口问,一个清而劲的声音忽然穿插而来,吸引车上三人下意识的一齐朝声音的来处看去。
“王公子,想不到真是你在这里。”
杨陈等人所坐的马车对面,挨着那排成长列的载货车队,有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人迈着大步走来。
忽然出声的青年人是由那一长队商车里偏前一些的车列中行出的,离王哲的马车有着一段距离。他的身形浸入傍晚时分已趋沉黯的天色里,看不太清楚其容貌,但大抵能推敲,此人与这支商会车队的关系不太一般。
随着这个青年人大步走近,视线缩短,其相貌衣着才逐渐清晰可辩。
只见此人冠嵌碧玉,衣着精简,一身绛青色窄袖衣衫,腰间束了条黑色带子,未佩什么饰品,倒是挂了一个锦袋。这袋子有半本书的大小,被里面装的不知何物撑得四四方方。这样的装束配上这样的一个袋子,一眼看去,显得不太搭配。
这青年人走近车前,便施礼道:“没想到燕某能在这里与王公子相逢,真是三生有幸。”
待看清此人的脸孔,除了杨陈之外,车上其他两人都已在同一时间认出了此人的身份,立即一齐从车上下来,揖手以礼。
杨陈见状,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意识到眼前走来这人的身份分量。可谓不轻。他也跳下了车,却是站在了王哲的身后。
王哲在施礼之后便微笑说道:“燕当家言重了,数年不见,燕当家依旧是风采卓绝。家业越做越大,王某却是在原地踏步,比不得了,惭愧惭愧。”
“哪里、哪里,王公子高抬燕某了。”那青年人笑着说罢,才看向卜羽,含笑说道:“卜公子,咱俩也是好久没有同桌畅饮了,今日相逢,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
卜羽佯装不悦的先轻哼一声。然后才道:“我还以为你把我丢在一旁,忘了我的存在了。”
这燕姓青年看起来应该是很熟悉卜羽说话的一套习性,不但没有介怀,还在他话音刚落下时就爽朗一笑,并缓缓道:“燕某哪敢如此怠慢于你。卜公子又在说笑了。好吧,是我刚才初见老友,激动之余疏忽了,这便请你们喝酒去,今夜不醉不归!”
站在人群最后的杨陈见眼前这三人初次见面就聊得火热,很容易便看出这三人的关系,他们彼此之间应该是故交好友。
待王哲又当中间人。将大伙儿相互介绍一番,熟络了一下,杨陈就越发吃惊了。原来,眼前这位脸孔陌生的青年人,正是商界有名的大家族燕家的少东家。
燕字商号,若追溯其发家史。不能分辨清其根源,只能模糊知晓其家族布施在昭国境域内的产业,并非算得上燕家的全部。
这个不能分辨的原因,除了因为燕家对此本也实施了保密措施,毕竟这么大的商会。怎能处处被人探得一清二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燕家真正开始发家时,前周大陆正四处升腾着战火,混乱一片之中,少人留意。
现今的燕家已成商界魁首之势,商线广密,纵横在三个国家的地域上,家业之大,令昭国当今皇帝都为之瞩目,有意拉拢。
燕家商队总共养马数逾千匹,已是接近昭国商律能允许的最大范畴了。商队最长单程长途货运逾千里,贯穿整个昭国大陆,每有商队出行,商团队长能同时持有三个国家完整的过关碟文,以便于在遇事时能随时暂停。除了没有涉及海运的生意,在陆商之中,燕家的产业之大、能力之强,再无可匹敌者。
因为燕家的生意与马车行有着不同宗但同源的紧密联系,所以作为赶车行业内的小小一员,杨陈平时没少听过燕家的一些事迹,只是没见过燕家商团的管事高层,倒是见过几个从燕家商队中退出来的车夫,作为同行,与他们聊过几句。
没想到在今天这样的环境中,会见到燕家的族人,而且来头还不小,这青年人竟是现任燕家大当家的嫡次子燕钰。尽管燕钰不是燕家的嫡长子,但若真到了继承家产、协理家业的时候,即便不是全盘接手,想必七星一角总是稳妥能得的,那他这身价可是不得了了。
一念至此,杨陈不禁将眼前这位燕少当家重新打量了一遍。
细目一看才发现,他身穿的绛青色衣衫,实际上是团锦刺绣的布料。这种刺绣手法花纹均匀,并且不露针脚,主针行田字隐针,两明八隐,十分复杂。
用最直面的解释来说,就是指这种刺绣得出的花纹,只有在有阳光的时候,才会显现。并且阳光越灿烂,团锦越显丝线的亮泽,是一种华丽内敛又大方厚重的布料。
但是,这种沉稳的布料很容易穿出臃肿的效果,可燕钰的身材健硕,保养得极好,虽为商人,却不见大腹便便,这样的体型着团花锦,可谓相得益彰。
得悉王哲等人滞留在商队后头,正在犯难的事是什么,燕钰很快找来了一名他家商队里的伙计,负责帮杨陈看守马车,免得三人在城外干等。
燕钰的意思与杨陈的主意是比较接近的,他准备先带几个朋友进城饮酒休息,等到他们这边差不多尽兴了,自家车队那边也已经悉数入城,恰时会在约好的地点将杨陈的马车归还。
因为燕钰今天带队的商队已经开始入城通检,这个时候插队过去,也许会有点麻烦,他的这个主意算是折中办法。不过,手底下有人就是好办事啊。即便是折中办法办起来也是非常快捷、且没有后顾之忧的。
此事暂了,燕钰就带着三人一道走了平民入城的城门。
走动之后,燕钰腰上挂着的那个锦袋里的东西不知不觉露出一角来,杨陈睹见。心中又是一讶,原来那看起来很多余的一只锦袋中,装的是一把精致的小算盘。
杨陈心中暗想:作为大商家的嫡族,做事风格果然很有个性。如果说大将领军是战甲不离身,那么作为一行商队的领首,燕钰亦是随身携带算盘,以助时刻保持头脑清晰。这份用心即便不是做大家业的全部原因,却也是必要素质吧!
在王哲向燕钰介绍杨陈时,俨然就是把他当自家雇佣工的态度——尽管在受雇于王家之前,杨陈还有几个问题积在心里没说。这事儿八字才算划了一撇,并不完整。
燕钰现在暂为燕家产业东州区的当家,做事很有风格,条理清晰粗细分明。见已有王哲介绍到这里,他自然不会再做挖根刨底的事。
其实明白来说。因为杨陈只是王家半个仆役,而他作为燕家少当家,没有与杨陈结交的必要,自然不必对这个生人了解得那么周密。不过,今天要与王哲去城里喝酒,同行带上杨陈也不妨事。
很快就过检进城了,因为燕钰早就到了。而他主管燕家置在东州的产业,想必早跟城门守兵熟了脸,打了个照面就直接入城。
走在北内城直道上,卜羽想起刚才城门守兵看见燕钰时的表情,忍不住打趣道:“我还以为燕当家会带我们走那条道呢!”
走在燕钰另一手边的王哲立即说道:“小题大做!”
走在两人中间的燕钰则呵呵一笑,缓言说道:“不知道卜公子要走那里。是燕某疏失了。不过说句不中听的话,虽然那条道是皇帝陛下的赏赐,但燕某其实不太喜欢走那条道,只因为有一次燕某从那里入城后,居然发觉有人跟踪。实是有些无奈啊!”
作为昭国商界的闪耀之星,当今皇帝对燕家有一项特别赏赐,在守备十分严格的京都,特别为燕家开启了一扇门,燕家大当家和三位少当家都可以直接通过这里进入京都内城。
自古名和利都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这项赏赐虽然实际上是没有什么实在价值的,但却是一种荣耀的象征。又有钱又有面子,谁不乐意?特别是像燕家这样赚钱赚得快无顶了的大富豪,名声荣耀就会成为比银子更让主人家欢欣满足的东西啊!
不过,这个专道的事,杨陈是不知道的,所以他听前面这几人对聊,是听得云里雾里,但又不好立即就问是什么。
听闻有人跟踪燕钰,王哲的目色浮乱了一下。
作为赏赐这条专道给燕家的皇帝的儿子,王哲在获得燕钰亲口提及此事后,无论如何都有必要当面向燕钰做出一些承诺。可顾虑到此时身边还有个杨陈,王哲又有些犯难,不好挑破自己的身份。
略一思酌后,王哲心里另有了个主意,便说道:“卜老大人虽然不管这一块儿,但他与京都府有不少朝务上的来往,这事儿就劳烦卜羽给卜老大人带个信吧。”
王哲说罢,又给了卜羽一个眼神。
虽说卜羽的父亲属于京官行列,在三日一朝会的行列里,能找到他所在的位置,但燕钰今天所说的事明显超出卜老大人的管事范畴。
卜老大人虽然在岁数上比现在的京都府主事官年长许多,但在官阶上却是要低一个层级的。托其带话算是勉强可行,但这是建立在他与京都府存在交情的前提下,否则就是有些多管闲事、惹人不悦了。
尽管此事看起来有些勉强,但在王哲的那个眼神递来后,作为与其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卜羽立即会意过来。
很可能勉强都算不上,这事儿到最后,还是会由王哲亲自去向他那当皇帝的爹说去。今天提了自家老爹一把,不过是王哲碍于身份不好言明,又必须给燕钰一个说法,才会使了这个折中的障眼法。
“御赐道口近处,居然会有窥视跟踪之人,真是胆大妄为!”卜羽先开口一句,表达了自己对得悉此事后地愤怒。然后他又冲燕钰微微一笑,目色认真地道:“燕当家请放心,关于此事,卜某必定把话带到。”
在处理正事上。卜羽并不含糊——只要旁人没有把正经事搅和出不正经的氛围。
燕钰闻言揖了揖手,笑着说道:“那就真要劳烦卜公子了。”
眼见王哲的表态,旁观他与卜羽之间的眼神交流,燕钰也已意识到,走在一行人最后头的那个姓杨的车夫,或许目前还未列入王哲完全信任的范畴。与此同时,他便也明白了,自己一开始对王哲的身份在言辞上做出保留是正确的选择,愈发知道今天的一应交谈要多留一些余地。
此事一了,王哲心里一松。便想起另外一件事来,随口问道:“其实我刚才在想怎样能快些进城时,也怀疑过,眼前那么庞大的车队,会不会是燕家的。会不会因此碰见熟人。可是我仔细看了,那似乎并非是燕家的,车队的旗标和徽记很陌生,可是现在看起来怎么又像是燕当家你在负责呢?”
“王公子猜对了一半。”燕钰微微一笑,“但那没猜对的一半怕是没人能猜得到。”
微顿之后,燕钰放缓言语,慢慢叙道:“这支商队原本是我舅舅家的产业链。建成还没多久,所以在王公子眼里可能还显得有些陌生。现在舅舅年事渐高,今天走这一趟,原本是由我表弟监送,但……”
考虑到接下来要说的一个问题,涉及到朝廷里前任吏部大员。而在昭律中有个没有划到明面上的规则,就是官事与商事之间的绝对断裂带,燕钰心里也禁不住生出犹豫情绪。
最终他还是选择没有避讳的直言:“但是……今天白天城里发生了命案,屠杀惨烈,燕某的表弟领队到半路上时就接到快马信。他有些担心城里是不是还遗留有杀手,就又派信叫来了先他一步随车队入城,暂时还留在京都的我来帮忙。”
燕钰说罢,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心思深密的他具体是在为什么而感叹。
“原来如此。”王哲闻言只淡淡一笑,没有再言其它。
前任吏部尚书在送往刑场施斩刑的路上,在囚车中被一群突然暴起的刺客了结性命的事,王哲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虽为皇子,自身却只有知情义务,一直没有染手朝中事务——即便皇帝曾主动对他表达过这份心意,要他协理政事——此时面对燕钰当面提及此事,他反而有些玩味起来。
见王哲沉吟起来,燕钰隐隐还有些忌惮他的身份,便忽然笑了笑,转换话题半开玩笑地道:“其实说白了我今天是给表弟打下手,否则哪能在商队还没完全进城点算完,就半路挂空科呢?”
“燕当家又在谦虚了,天下行商者怕是没人能请得了你‘打下手’了。”意识到气氛骤然有些转冷,卜羽开口迎合了燕钰一句,同时他还扫了几眼微微垂眸的王哲。
“卜公子过奖了。”燕钰连忙含笑回应。
就在这时,王哲忽然开口了,但他所说的话似乎不太合乎此时的气氛,“京都守备有武神在管,寻常匪类绝不敢擅入京都地界作祟,而江湖高手……又有几个高手愿意冒险来京都行凶呢?绝对是难以在武神手下脱身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抬眉看向燕钰,含笑又道:“今天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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