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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难道传说中的北篱学派,连心术之学都钻研凝练得这般恐怖?

    心绪游走到了这一步,史靖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思考下去,他无声一叹,转言又对史信说道:“是留是弃,最终都需要做出抉择,倘若我们与他走到不能同伍的岔路口,为父希望你不要优柔不决。”

    史信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次在听完父亲的告诫后,他眼中神色未再起一丝波澜,似乎在父亲刚才一扬一顿的话语过后,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再次端起茶盏,掀开盖后,还没去吹开浮在茶汤上的些许茶沫,就准备满饮一口——他忽然感觉有些口干,尽管在聆听父亲的话时,他未动口舌,半个字也没说。

    然而他手中的茶盏才微微一倾。茶汤还未沾唇,他就又放下了茶盏。

    只因为他看见门口有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甫一眼看去,这个女人约摸四十出头的年纪。她脸上的深刻皱纹不太多,但细纹不少。显得皮肤有些干燥、失了光泽,看样子是她少操劳但又不太注意体面保养的结果。

    女人衣着锦绣,衣衫上有着色彩明艳的刺绣花样,但却无法将她的脸色也映衬得红润有精神。细细看去,她除了脸上的皱纹不太明显,肤色也很白皙,可那是一种少见阳光所致的白,没有健康生动的光泽。

    她的确很少为生活上的事以及身边的事操心,因为她实在太能操心了,所以必须剥夺她操心的权力。以免她的神经错乱累及别人。

    这个女人本该有丞相府大妇的身份——当然她现在也算是有这种身份,但却只是仆人心里那位传说中的大夫人。

    她只是相府以大夫人的身份细致养着、确切说应该是密切关在一处小院子里的疯女人。

    相府留下不多的老仆人里,偶有几人私下里忆及这个疯女人的过往,虽然时隔数年,仍让人觉得背上发寒。这令人谈到后仍不禁后怕的事。便是疯女人在她的亲生儿子五岁那年,差一点亲手掐死了他。

    一般来说,高门大户里若发生了什么事,责任追究起来,最终都会甩到最末的弱者身上承担,却未必是将责怪还到该负责的人身上。这也算是人类群体里衍生的一种竞争法则,冷酷而必然。

    史府出了一个疯主人。如果不关起来,任其为祸,以后这些仆人的日子恐怕要过得异常艰辛。因而对于丞相老爷的决定,仆人们是心怀感激的。

    更何况大夫人所生的史二公子如今也都有点疯症,这对母子不能给史家贡献丝毫助力,还净添负担。史老爷却依旧照顾了他们娘儿俩衣食无忧的生活,没有将其抛弃。

    除此之外,史老爷还时常请郎中来看诊,十数年不变的在心中保留一份治好大夫人的信念,甚至这个信念还穿过了周灭昭立的那段战乱岁月。这无疑已经算是一个男人对他的发妻情深意重至极了。

    此刻,在这花厅里见到这位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去探望过的发妻,史靖的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原本以为把她关在那处安静的园子里,她便弄不出什么动静了。她一直那样平静的生活下去,可能彻底康复的机会还是很渺茫,但或许能像看诊过的诸多郎中说的那般,她不再发病,能延些年的时寿。

    可未曾想到……

    事故发生后,史靖满心的不相信,他不相信一个神志失控的人,怎么还有那种算计心机的控制力。

    “坐吧。”史靖望向疯女人,轻轻开口。

    尽管妻子做错了事,并且今天他叫人把妻子从那处园子里请了出来,便是为了理清这件事,刚才他坐在花厅中沉思良久,为之烦扰的也正是此事,但到了此时,他仍没有直面对她发火。

    跟随在大夫人身后的还有两名丫鬟、三个护院。

    护院家丁没有进到花厅里来,只侧身如标枪一样立于门外两侧,互相只看对方的眼睛,丝毫不向花厅里侧目。涉及到相爷的家事,他们的知觉很敏感,态度很一致:做好本职,少管闲事。

    涉事的两名丫鬟则跟着大夫人一起进了花厅,听到史老爷的话,她们连忙一左一右扶着大夫人在史靖座位下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史家三公子已经离开了座椅,走到大夫人面前深深行了一礼,柔和唤道:“母亲安好。”

    大夫人并非史信的亲生母亲,但他对她还是给足了礼敬。然而在妻妾不止一位的家庭里,母亲与娘亲在口头称呼上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其中情份的深浅之别,怕是只有唤出这二字的人自己心里清楚。

    从前脚迈进花厅的那一刻开始,大夫人的脸上神情就略显呆滞,但在听到“母亲”二字后,她忽然双肩一动,睁目道:“我认识你,你是我儿,你不听话,该打!”

    这是她在进花厅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语气声调明显生僵直楞。竟是要打孩子。

    刚说完“该打”两字,她就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把捉住史信因为向她作揖而伸出的手,扬起巴掌就拍打起来。

    她打史信的动作。仍像一位母亲捉住犯了错的孩子的手打巴掌那样,以并在一起四根手指的指腹一下一下砸着孩子的手心。

    这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带不来什么伤害,但站在大夫人身后的两名丫鬟却惊了一下。见自己一不留神,没有摁住忽然站起来的大夫人,才造成这后头的事,她们顿时慌了,似是已成本能的一左一右就要拉扯。

    忽然,史信出声喝止道:“我犯了错,就该受罚。甘愿让母亲打。”

    两名丫鬟皆是一怔,看了看史信,又下意识偏转目光,看向上座的史靖。

    史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花厅中事态急转,可这完全与他此时还坐在这里。于公务繁忙中挤出来的一点时间准备清理的家事无关。

    但他仍然没有发怒,隔了片刻后只是轻声道:“阿兰,孩子错了,我让他到书房闭门思过,你别生气了。”

    史靖不但没发火,还声音轻缓的唤了发妻的小名。

    成亲之前,他常常这么唤她。近些年他很少再这么唤她了,但再次开口,这个亲昵的称谓只像从珍藏的箱子里拿出来那么简单,并不生疏。

    大夫人沐雨兰听到这一声轻唤,仿佛是从自己的名字里找回了一部分自己的人格,她忽然就安静下来。

    不再拍打史信的手之后。沐雨兰先是侧目看向了上座的丈夫,然后她再次转过脸来看向站在跟前的史信,忽然欣然道:“我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可惜没有一点像我。可是儿子长得像他爹,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么?何况我的靖哥哥那么英武不凡!我还要为他生好多孩子。”

    大夫人也唤出了她对丈夫特有的昵称。

    与史靖不同。大夫人上一次唤出这个昵称还是在去年的元宵节。史靖陪她看仆人在院子里挂花灯时,捏汤匙喂她吃汤圆,她一口咬破汤圆,被滚热的汤圆芯烫到,她忽然就呼出了这三个字,仿佛喊了这三个字便能止疼。

    甫一听到这个称谓,史靖亦是禁不住动容。

    妻子刚才所说的话,除去第一句,后头的言语可以表现出,她此时的记忆又推迟到她刚生孩子,还在月子里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还没有疯癫之症,可是在她刚才着手打三儿子的时候,那段记忆则是她生孩子过后的第四个年头。

    那时她的疯症已经很明显了,但他以为把血脉相连的亲子放在她身边,能让她慢慢受亲情补养、修复精神上的损伤,却没料到她发疯起来,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下狠手。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前浮现,很快又被史靖强行按下去。但在此之后,他心底的一丝怒火却终于窜了上来,不过仍然不是冲向他的妻子,而是那两个服侍在后的丫鬟。

    尽管已经将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但史靖双眉间的那道沟壑仍然无法完全平复。

    沉默片刻后,史靖尽量将声音放缓的说道:“孩子不但个头长高了许多,字也写得比刚学那会儿有精神多了,阿兰,你要不要考考他?”

    “好啊好啊!”大夫人十分孩子气的鼓掌起来。

    史靖给儿子史信递出一个眼色,平静说道:“好好陪你母亲,但别让她玩得太累,早点歇息。”他这后头半句话的语气稍微加重了几分。

    史信很快会意,令那两个丫鬟不要跟随,然后拜别父亲,领着母亲出了花厅。

    这对非亲生的母子刚走,坐于上座的史靖平静的脸上忽起波澜,冲门外喝道:“来人!”

    刚才随那两名丫鬟一道儿,护送大夫人来花厅的三个护院家丁,一直就守在门外。听到史老爷的呼喝声,这三人才急忙进了厅内。

    不待他们拜下,就又听到史靖怒斥:“带下去!”

    眼尖的护院见史老爷在发下这道命令的同时,手掌已经握成了拳头,并在桌上扣了一下。叩击声不大,但让几个护院家丁当即明白过来,押着随侍大夫人的两名丫鬟就往外走。

    花厅中的事况陡然生变,倒是那两个丫鬟有些后知后觉了,直楞在当场。任凭练过些功夫的护院家丁铁钳一样的手扣上她们的肩膀,她们浑然不肯挪步。

    然而后知后觉不代表她们心里不清楚将要发生何事,自己干过的亏心事,谁能比自己记得更清楚?

    肩膀上被钳制的疼痛传来。两名丫鬟回过神来后,瞬时间心里生出一股虚怕,已经哭了起来。

    两个丫鬟无力抵抗护院家丁押着她们往花厅外拖拽,也来不及争辩,史老爷根本不给她们这个机会与时间。

    可两个丫鬟很清楚,在家主这样的暴怒笼罩下,所谓‘拖出去’会是什么下场。她们惊惧断魂,只能穷极声音地不停大喊:“老爷饶命啊!饶命啊!”

    事到如今,才知求饶,还想乞命?史靖冷眼刺向那两个拼命回头乞求的丫鬟。不但不无视于这个场景,还正是要直面示以绝决。

    如果他会给出饶恕的待遇,还会如此命令狠绝?

    前几天,在那处安静了十几年的独院里,发生了一件险些害死人命的事。

    那天下午。岑迟本来是在相府内的花园散步,不知不觉渐渐靠近了大夫人静居的小院子。恰在那时,大夫人在院落门口晒太阳。岑迟见是相府那位深居简出的大夫人,虽然平时极少碰见,但他还是极有礼貌的含笑施礼,问好几声。

    不料大夫人在看见目光温和善意的岑迟后,一恍神。竟把他当成了自己长大成人的儿子,邀了进去。

    岑迟是外人,并不清楚大夫人的过往,以及她的疯症具体为何。见相府原来的女主人好意邀请,或许还有一些怜悯于她长久过着‘活寡’生活,岑迟只犹豫了一下。便进去坐了坐,用了些茶点,陪大夫人闲聊了几句。

    原本这只算是相府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凭大夫人现在的年纪,足能长于岑迟一辈。岑迟又本来是个不拘小节的性情,进小院陪长辈聊聊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事后史老爷知道这件事,大抵也不会有挂心计较的理儿。

    然而岑迟在陪大夫人聊天到中途时,忽然身感不适,身体情况也是骤然恶劣起来。后来仆人喊了郎中来瞧,才知道他竟然中了恶毒至极的慢性du-药!

    更为震惊全府的调查结果是,那du-药竟在大夫人与岑迟聊天时,让丫鬟泡给岑迟的茶水里!

    医馆郎中解释了这种慢性du-药,据说是江湖上名声极恶也极盛的药鬼所炼制,无人可解,似乎连药鬼自己也没有解药。

    药鬼在江湖上的恶名之所以盛极,除了他炼制过药傀儡这种似人似魔的怪物,还因为他有个喜欢炼制各种du-药,却不管配制解药的恶癖。

    岑迟遭了du祸,先不管原因具体为何,救命是迫在眉睫的紧要事。然而思及近在京都的医师中,医术能与那位传说中的药鬼对抵者,不禁要让人想破了头。

    近段时间,京都最强医师、时任太医局医正的严广老爷子家中传出药箱被盗事件,老爷子也因为此事气得身体抱恙,请了大假在家休养。

    史靖原本也不指望自己能请到严广,给自家一个无功名爵禄的清客治疗。而让他选择送岑迟去西北的关键原因,是因为他记得,府中的另一个名叫方无的清客说过,药鬼的行踪就在西北那林密瘴多的赤云峡。

    府中众清客里,方无是喜欢研究星相的人,但这门学问过于飘渺,他极少与人谈及这方面的事情。

    除此之外,方无还醉心于练习龟息延寿的功夫。他也似岑迟那样,常常离开相府,远游于四野之间,不过他净往人迹罕至的地方钻,是因为他曾说:“有的地方水幽山奇,渺然有灵气,适合吐纳延寿。”

    方无的这两大爱好,很难在相府清客中觅到知音。最开始史靖以待客之道对方无礼敬有嘉,也只是纯粹认为他是个奇人异士,并未有一件事请他帮忙。

    没想到时至今日,方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似能给岑迟带来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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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略有修改,有几个字总也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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