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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婢女笑不出来了,可那个在刚才众人的欢颜笑语中独露阴郁目光的婢女此时却笑了。她笑得并不如何明媚,只是如抽搐一般动了动嘴角,并且她虽然在笑,眼中的戾气却似乎更重了。
只是因为她走在众婢女最后头,所以无人察觉到她眼角嘴边那丝比诅咒还要幽狠的笑意。
这笑意只隐然一现,复归平静。
无论是来饭厅收拾桌盘的几个婢女,还是守在外头的两个侍卫,此时都是心里一阵阴晴交替,只是这两方面的人为之劳心伤身的事项有些大不一样。
侍卫山良来寻林杉,是因为刚才廖世先走一步,出居所大门碰到他时,交给了他一样东西请他转递。这本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但令山良诧异的是,不过片刻工夫,居所里几个主要人物都没了踪迹。
那个刚才打了山良一巴掌的侍卫,在听了山良一番禀报后,便思酌着道:“虽说这片地方上的百姓都还比较淳朴安分,但也不排除例外情况。你拿上我的腰牌,召几个人去镇西寻找。”
山良接过腰牌,迟疑着说道:“如果林大人真是出镇送老药师去了,你怎么能确定去的是西面?我们并不知道老药师的师祖山门何在。”
被他问的那个侍卫解释道:“不可能再向北了,那里几乎没有深山大林,也快到雁境了,老药师回山门不会去那里,便只剩下其余三面。我去找江潮,分别去东、南两面寻找,你不必牵挂。”
山良点头去了。
就在林杉居所里的侍卫各个都头上顶着一片阴云,正在点名整队准备出镇找人的时候,他们要寻找的两个人已经出了镇口的石砌牌坊。两匹马、一对人以中等速度奔跑在出镇口那条未经任何修缮的土路上,马蹄齐动,卷起一道烟尘。
这样的路未行多远,两人两骑就拐进一处山坳。
说这俩人骑马登山,其实并不太准确。因为两骑登上的“山”具体只能用土丘来形容。山体并不陡峭,山上树木的稀疏程度堪比中年人向人生致谢的头顶。北方的马儿早已习惯这种疏矮山林,几乎可以在其中无碍狂奔,如履平地。
不过,林杉与陈酒不继续走土路,而是提缰驭马登山,主要原因还是他们已经赶上廖世与严行之的脚步了。
上了山头,山上坐骑于马背上的一男一女遥遥看着山下土路上徒步行走的一老一少,驭马的速度也慢到同等步速。四个人就以这样的方式,在遥隔数百米外一高一低的两条平行线上同行。
行走在土路上的那个佝偻干瘦的老头儿背后背着采药的竹篓。脖子上像挂着项链一般框着药箱的皮带子。因为填塞满数量从不低于四十三个小药瓶子而颇有辛重的药箱子。此时就像项链前端的大宝石坠子,随着他一步步行走的动作起伏而在凹进去了的胸前弹跳着。
老头儿瘦如竹片的肩头还挂着那条塞满卤干肉片的褡裢,褡裢的尾梢则挂着那只盛了五十年老酒的老葫芦,在他胯骨上一弹一弹地也在“行走”着。
廖世将严行之身上的负重全部甩到了自己并不壮实的肩背上。
太医局医正严广唯一的孙子严行之走在廖世身侧。他挨得极近。山上两个骑马行走的人视野里略微模糊可见,严行之的手放在廖世背后药篓的下方,似乎想尽可能的用手托一托,帮廖世减轻一些重量。
在北地生活的这三年,正是严行之的成长之年,肉多菜少的饮食环境,让这个来时还与廖世齐高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至肩膀就能到廖世额头的身高。
为了扶着那背在廖世后背的药篓,严行之必须微微躬着身行走。于是这一老一少二人同行的模样,看起来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这边山头上骑马缓行的林杉终于不忍叹息道:“那只药箱子里放的都是药师视作珍宝的药瓶,所以箱子用了三层材料制作,中间有一层锻打了上百次做成的铁板。那箱子虽然不大,但我称量过。加上那些瓶子,大约共重将近三十斤。再拢算上他背后竹篓里那套登崖掘药的工具,他这一身行头得有五十斤了。”
骑马行在身畔的陈酒斟酌着道:“大约是后院井亭旁水桶打半桶水的重量?”
林杉点了点头,又道:“廖叔叔要负着这半桶水的重量行走大约四百里路。”
“四百里?”陈酒目露一丝惊讶,望着山下土路上以一种有些别扭的姿势缓慢行走的老少,她思索了一番后才又说道:“从这方向看去,他的师门所在,应该到达中州碧水环山。不过,中州的人你能使得动,他不让你派人送他,你也可以调使中州那边的人接应啊。”
“可能是在中州范围,但未必是在碧水环山……我知道得也并不准确……”林杉有些懊恼地低了一下头,然后很快又抬起来,“廖世算是与我的恩师同辈,但他的师门是早在几代以前就与北篱学派分割了,否则传承至今,不会出现专长造诣上这么大的区别。他们药谷既然已经独立成派系,北篱方面也不好干预。或许只有北篱学派这一代的继承者有人力能查到药谷的具体位置,但我想还是不知道最好,免得药谷要遭殃。”
陈酒忽然想起一件她听林杉以前提起过的有关药谷的事情,忍不住问道:“莫非药谷掳去孩童练隐儡的事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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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土路一侧百步开外的山头上,那骑马缓行的一对人谈论某个话题快到了一处关键节骨点上时,与山脊平行的土路上,那个前胸后背都负了诸多重物、似乎因此被压得身形更佝偻了的老头儿,也正与他身畔那个少年人把话说到了一个快要吵开的境地。
严行之想要卸下廖世背上的竹篓,替这位他无比尊敬的长辈背负一些重量,却已经是轮到第六次被老头儿干瘦的手掌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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